01.
我叫陈辉,今年二十六,在城里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做设计。和女朋友谈了三年,准备年底结婚。婚房的事,成了头等大事。城里房价高得离谱,我俩的积蓄加起来,付个首付都紧巴巴。
就在这时,老家的村长打来电话,说是我爷爷走了。
爷爷是我唯一的亲人,他走后,村里那栋祖上传下来的老宅子,自然就归了我。
这是一栋典型的南方晚清老宅,青砖黛瓦,木质结构。虽然多年没人住,显得有些破败,但宅子的根骨还在。女朋友来看了之后,很喜欢这种古朴的调调,提议说:“要不,我们把这儿翻新一下,当婚房吧?空气好,院子也大。”
我一想,也对。与其在城里背上一辈子房贷,不如把老宅拾掇出来,过点清静日子。
主意一定,我便辞了工作,带着所有积蓄,回到了这个我只在童年记忆里有模糊印象的老家。
我请了村里最好的施工队,领头的是福伯,一个干了一辈子建筑的老把式。他看了看宅子,咂咂嘴说:“小辉啊,你这宅子,有些年头了。翻新可是个大工程。”
“钱不是问题,福伯。”我递上一根烟,“关键是要弄得结实、敞亮。我准备把一楼那几个小房间都打通,做个大客厅。”
福伯接过烟,点上火,深吸了一口,有些迟疑地说:“打通没问题,但这老宅子,讲究多。有些墙,不一定是承重墙,但也不能乱动。怕惊着了‘老住客’。”
我笑了笑,没当回事:“福伯,都什么年代了,您还信这个。放心吧,图纸我都画好了,保证科学施工。”
福-伯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没再多说。
翻修工程就这么热热闹闹地开始了。起初一切都很顺利,工人们拆除了腐朽的房梁,换上了新的木料,宅子一天天有了新模样。
我每天都待在工地上,憧憬着和女朋友未来的新生活,心里充满了干劲。
我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房屋改造。
却没想到,在砸开那面墙的时候,我的人生,连同这座老宅的命运,都将迎来一场无法预知的巨变。
02.
出事的那面墙,在一楼的西北角。
按照我的设计,这面墙是非承重墙,隔开了两个小房间,显得空间非常局促。我计划把它砸掉,让整个一楼的格局通透起来。
“福伯,今天就把这面墙给干掉吧!”我指着图纸,意气风发。
福伯皱了皱眉:“小辉,这面墙……有点怪。你摸摸,是不是比别的墙要凉一些?”
我走过去,把手贴在斑驳的墙面上。盛夏时节,墙体却透出一股子阴森的凉意,像摸着一块冰。
“可能是背阴吧。”我还是没太在意。
“小心点总没错。”福伯嘱咐了工人们几句,便开始动工了。
“哐!哐!哐!”大锤一下下砸在墙上,墙皮和砖石簌簌地往下掉。
砸了约莫半米深,一个年轻工人突然“咦”了一声,停下了手里的锤子。
“福伯,这里面有东西!硬得很,砸不动!”
我们都围了过去。只见墙体中央的砖石被砸开后,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圆形的轮廓。福伯经验老到,让大家用小锤和凿子,小心翼翼地把周围的砖石一点点敲掉。
十几分钟后,那东西的真面目,终于展现在我们面前。
那是一面古老的铜镜。直径约莫有四十厘米,被牢牢地嵌在墙体最中央。镜子的背面朝着我们,上面刻满了繁复缠绕的藤蔓花纹,古朴而诡异。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所有人都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这面镜子,是反着放的。它的镜面,正对着墙壁的另一侧,也就是另一间屋子的方向。
“我的天……哪有这么放镜子的?”一个工人小声嘀咕,“镜子不都是往外照的吗?这……这是照给谁看?”
福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蹲下来,用粗糙的手指摸了摸铜镜冰冷的边缘,嘴里念叨着:“作孽,真是作孽啊……墙里藏镜,镜面朝内……这是大凶的格局啊!”
我虽然心里也有些发毛,但嘴上还是强撑着:“福伯,别迷信了。说不定是我那个老祖宗,觉得这镜子贵重,怕人偷,才藏在墙里的。”
“藏宝贝有往墙里塞的,可没见过把镜面冲里藏的!”福伯站起来,一脸严肃地对我说,“小辉,听我一句劝。这东西邪门,我们施工队不敢再动了。你最好,去找镇上的李师傅来看看。”
03.
福伯口中的李师傅,是镇上有名的风水先生。据说祖上是清朝钦天监的官员,传下来不少真本事。
我本不想搞这些封建迷信,但看着福伯和工人们都一脸惊惧,工程也停了下来,只好不情不愿地骑着摩托车,去镇上把李师傅请了过来。
李师傅六十出头的年纪,山羊胡,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褂,眼神清亮,看起来颇有些仙风道骨。
他一进院子,就皱了皱眉,四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了那面被砸开的墙上。
“就是这东西,李师傅。”我指着墙里的铜镜。
李师傅缓缓走过去,并没有立刻靠近,而是隔着两三步的距离,仔細端详着。他看得极细,从铜镜的材质,到背面的花纹,再到它嵌入墙体的位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脸色,也由平静,变得越来越凝重,最后,竟透出一丝惊惧和苍白。
“糊涂啊!真是糊涂!”他突然跺了跺脚,指着铜镜的手都在发抖,“这是谁干的?!这简直是在拿一整家人的气运和性命开玩笑!”
我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李……李师傅,这……这镜子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李师傅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锐利得像要刺穿我的心,“你知不知道,这叫什么格局?”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铜镜,在风水里是至阳至刚之物,能镇宅、能驱邪、能反射一切煞气!所以,它必须面朝外,将一切不好的东西挡在家门之外!”
李师傅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可你家这面镜子,它反着放!镜面朝内!它不驱邪,不镇宅!它这是在‘聚阴’!它会把游离在这宅子里、这片土地上所有的阴秽之气,全部吸过来,然后困在镜面和墙体之间的这个狭小空间里!”
“长年累月,日积月累……这不是镇宅,这是在‘养’!是在养一头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吞噬活人阳气的阴煞啊!”
“养阴煞”三个字,像三根冰锥,狠狠地扎进了我的耳朵里。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那现在怎么办?”我声音发颤。
“还能怎么办!”李师傅一脸的后怕,“趁着墙还没完全砸开,煞气没有完全泄出来,赶紧把墙重新砌好,把这东西原封不动地给我封回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说完,他看也不看那镜子一眼,转身就走,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记住我的话!”他走到门口,回头丢下一句,“这东西,千万不能拿出来!更不能……揭开它!”
04.
李师傅走了,留下我们一群人面面相觑。
我承认,我被吓到了。但骨子里二十多年的唯物主义教育,还是让我心存怀疑。就因为一面镜子放反了,就能“养阴煞”?这太玄乎了。
更重要的是,那面铜镜看起来古朴精致,说不定真是个价值不菲的老古董。就这么重新封回墙里,我实在不甘心。
“福伯,我看……还是把它取出来吧。”我做了决定,“大白天的,朗朗乾坤,能有什么事?取出来,我拿块红布包好,不就行了。”
福伯还想再劝,但看我态度坚决,只好叹了口氣,让两个胆大的工人,小心翼翼地将那面铜镜从墙里撬了出来。
铜镜入手,冰冷刺骨,沉重异常。
我找来一块早就准备好的红布,将它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暂时放在了院子角落的杂物房里。
墙,也按照我的要求,被彻底砸掉了。
那天晚上,工人们都回去了。因为想赶工期,我没有回镇上,就在宅子二楼的一间空房里,铺了张席子,准备将就一晚。
夜,静得可怕。
没有城市的喧嚣,只有窗外的虫鸣和偶尔几声不知名的鸟叫。
我躺在席子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那面铜镜和李师傅的话。
不知不觉,我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无比真实、无比诡异的梦。
梦里,我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四周什么都没有,脚下是冰冷坚硬的地面。我拼命地想跑,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我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靠近。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没有声音,没有气息,只有一种纯粹的、极致的阴冷。
我僵在原地,不敢回头。
那东西,似乎贴在了我的背上。我能感觉到,我的体温,我的精力,我的阳气……正顺着我的后背,被一点一点地吸走。
我惊恐地挣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意识彻底模糊的最后一刻,我终于看清了脚下的地面。
那不是地面。
那是一面巨大、光滑、却又漆黑如墨的……镜面。
我,正站在镜子里。
“啊!”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心脏“怦怦”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窗外,月光惨白。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才发现,房间里的温度,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像冰窖一样冷。
05.
那个诡异的梦,像一根刺,扎在了我的心里。
第二天,我精神恍惚,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福伯看我脸色不对,关切地问我是不是中暑了。
我摇了摇头,把梦里的一切归咎于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怪事,并没有就此停止。
先是院子里那棵长了几十年、枝繁叶茂的桂花树,叶子开始莫名其妙地发黄、枯萎。接着,工地上养的两条用来看家护院的大黄狗,开始终日对着杂物房的方向,发出低沉不安的呜咽,夹着尾巴,不敢靠近。
最让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第三天早上,福伯没有来。我打电话过去,是他老婆接的。电话那头,福伯的老伴都快急哭了,说福伯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一早就起不来床了,浑身发冷,直说胡话,请了赤脚医生来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像是被什么东西“抽了精气”。
我脑子“嗡”的一声,李师傅的警告,我那个诡异的梦,福伯的病……所有的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福伯是施工队里,除了我之外,接触那面铜镜最多的人!
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的心脏。我再也无法用“巧合”和“迷信”来麻痹自己了。
我疯了一样冲到院角的杂物房,一把推开门。
那面被红布包裹着的铜镜,正静静地躺在角落的木架上。
我死死地盯着它,呼吸急促。我觉得,所有的答案,都在这块红布下面。李师傅不让我揭开它,可现在,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走上前,颤抖着手,一把扯掉了那块红布!
铜镜的镜面,终于暴露在了我的眼前。
那根本不是一面能照出人影的镜子!
它的镜面,漆黑、浑浊,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我的倒影在上面,模糊而扭曲。
我凑近了些,想看得更清楚。
就在这一刻,我看到,在那浑浊如墨的镜面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那是一张脸。
一张惨白、浮肿、没有五官的……女人的脸!
“啊!”
我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杂物房。
我冲回屋里,手忙脚乱地找出手机,用抖得几乎握不住的手,拨通了李师傅的电话。
“李……李师傅!救命啊!出事了!”我语无伦次地喊道,“福伯……福伯他病倒了!我……我刚才看那镜子,里面好像……好像有张脸!”
电话那头,传来李师傅又惊又怒的声音:“你把镜子上的布揭开了?!糊涂啊!你快看看镜子背面,是不是刻着一行很小的字?!”
我闻言,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再次冲进杂物房,一把将铜镜翻了过来,借着光,在背面那些繁复的花纹边缘,仔细寻找。
果然,在镜子最下方的边缘处,刻着一行用篆体写就的、几乎快要磨平的生辰八字!
我立刻对着电话喊:“有……有!李师傅,有一行生-辰八字!这……这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李师傅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那沉默,比任何怒骂都让我感到恐惧。最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充满了绝望和一丝……怜悯。
他用一种近乎宣判的语气,缓缓地说道:
“那不是‘养’阴煞……那是‘祭’。你家祖上,用那一行生辰八字做媒,用这面铜镜做聘……”
“给你家……‘娶’了一位阴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