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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位于武康路安福路路口的马里昂巴咖啡馆是宇宙中心一般的存在。40个座位、80平方米的空间串联了形形色色的的人、生活、志趣和创作,是安顿精神的珍贵角落,也在如今全世界咖啡馆最多的城市,见证了咖啡馆历史的演变。
对面是永乐宫,右手是话剧艺术中心。往往话剧开场前是咖啡馆最忙的时候,而到散场后,文艺青年们又鱼贯而入,谈笑和灵气在空气中发酵、蒸腾,与袅袅咖啡混在一起。有时候,像金士杰、岩井俊二、孟京辉、林兆华、马伊琍和文章之类的文艺娱乐界人士也会来这里,李安拍《色戒》的时候也常来,金士杰甚至能喝一整个大杯子的espresso,相当于6杯的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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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马里昂巴门口保留着老物件、老地址
也不乏烟火气的。除了喝咖啡,在这里还可以吃简餐,晚上喝酒,最出名的是越南河粉。老客人经常路过,一边吃吃喝喝,一边互相打招呼,也有在这嚎啕大哭,聊分手离婚的,聊八卦,聊创作,谈生意的,也不少。还有人回忆说,服务员的英文很差,所以这里聚集了上海中文最好的一批老外。这些人都是店里的组成部分,让人想念。
这种氛围的逐渐酝酿要追溯到2005年年底,还在《东方早报》工作的陆晓逊想和朋友开一个像咖啡馆酒吧这样的地方,算是拥有一个自己的客厅,抱着和女人买一个好包一样的心态打发一笔闲钱。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2006年左右,他在这里认识了他的太太,为此,他很感激这个地方。
另一位创始人夏广建回忆道,第一版装修时,所有家具都是木头的,天花板上都是外文书店买回来的旧报纸,报纸太新,陆晓逊就把红茶倒点上去,贴出来效果蛮好。开业前几年,没赚什么钱,最初是三个创始人轮流当店员,吃喝都是自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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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回忆,服务员的英文很差,所以这里聚集了上海中文最好的一批老外。图源网络
在流传至今的纷纷流言中有这样一个故事,作家周嘉宁曾经在这里洗盘子。我询问她,牵出了一段过往。2006年年底,研究生的最后一年,她正在媒体实习,媒体朋友们都经常去马里昂巴,当时那里是文艺青年的据点。因为经常去,她琢磨着不如干脆去打工。她记得,那里打工的有上海戏剧学院的学生,厨师和咖啡师是专业人士,老板也就比她大两三岁,这些臭味相投的同龄人很容易混熟了,缔结了一种朝夕相处的友谊。从做咖啡、拉花、做奶茶、榨橙汁到做三明治,周嘉宁都会做,每周去个三四天,每次下午去,晚上回家,在那里见朋友也很频繁。令她印象最深的是厕所,因为物理声学的原理,从那里可以很清晰听到某一桌客人的聊天,比在外面听得更清楚。打工持续到2007年夏天。毕业之后,她去了北京,偶尔回上海的时候,还是会去马里昂巴。
创始人们为这个“奢侈品”花了不少心思。2010年,租金暴涨,咖啡馆险些经营不下去,这条街上很多店也关门或者转手了,有朋友觉得可惜,入股了,他们有了信心,砸墙,在后面的小院子里做了绿化,店头店尾的墙改成玻璃窗,之后又装修过好多次,空间设计和布局随着创始人对业态的看法改变而不断变化,生意确实也变好过一点。2015年,小波西米亚风被改造成齐整的欧洲小餐馆风:大理石桌面、绿色皮椅、装饰性的瓷砖和一个很好看的深色木吧台,和那时路口的风貌很契合。他记得当时周围的环境很舒服、很安静,有很放松的欧洲风情——并不像后来那样受外国人热捧。在这条店面陆续转手、日新月异的路上,马里昂巴成了“原住民”,见证和追随了城市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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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小波西米亚风被改造成齐整的欧洲小餐馆风,图源网络
陆晓逊说:“我说一间店的意义就是永远存在下去,就说它的存在本身是它的意义本身。就像我们活着一样的。你跟它就像你骑着一匹马,你们是一起前行的,是这样的一种关系。”
夏广建表示,这个咖啡馆变成了他们想要的地方,他们一直想要一个比较有社区概念的咖啡馆,它永远在它所在的地区,在那里可以认识很多朋友。它默默地驻立在一条安静的街道上,直到2018年。那年起,安福路的人流量成倍级地增长,以至于很多人没法享受咖啡馆时间了。租金的暴涨也带来经营的困难,周围店开开关关,经济走向新的模式。
马里昂巴和房东五年一签,15年来,月租金涨了五倍。2020 年 9 月 30 日,马里昂巴宣布闭店。没想到,半年后,它又回来了。原来,原本开在路对面的美妆集合店 HARMAY 话梅拿下了整栋楼,保留了原先一楼的咖啡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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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安福路口,归来的马里昂巴位于HARMAY话梅的一隅
只是昔日的氛围和格局早已不在。如今的收银台只卖咖啡、饮料和冰淇淋,品类和过去类似,整个团队全部换过,变得与城市里其他连锁咖啡的感觉有点雷同。收银台的左手边陈放着一些旧物和老照片,有写着武康路55号的陈旧彩色邮箱,隐约昭示了和过去的联系。顾客们仍然面向街景坐在椅子上看风景,只是那些曾经雅致的座椅换成了清一色的黄色竹椅子,弥漫着老上海弄堂乘凉开茶话会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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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马里昂巴保留了吧台,只卖咖啡、饮料和冰淇淋
我去的那天,左数第一个竹椅子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爷叔,脖子上挂着一个照相机。我问他,咖啡馆改建前有没有来过?他停顿一下,认真看着我,说:“侬寻对人了。”他六七年前开始每周下午来三四次,望野眼,至少要待个三个小时。过去吧台1.2米宽,这个数字在他印象中清晰。天热坐左边,靠空调;天冷坐右边。靠取暖器。改建后,他感到“气氛更多元,老上海味道失去了”。从疫情后起,他带上照相机拍照,没兴趣拍美女,而是有点自己态度的人文纪实,要讲故事。虽然这里熟面孔不少,也是摄影爱好者切磋的所在,他却不愿多和人搭话。聊着聊着,他两次突然间冲到马路边准备拍照,爆发力惊人。
他小时候就住在徐汇,在武康路对面的永乐宫看内部电影,现在每次来要开车,停车,换地铁五号线、一号线,骑共享单车。他70岁,问他以前做什么工作的,摊开手掌,给我看手心上的茧子,“工人”。他给我看手机自己拍的照片,诸如一个人在窗户下面躺平,窗户上方牌子上写满了“chill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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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还能喝到一杯马里昂巴咖啡
这些马里昂巴的常客们至今仍在絮絮叨叨各自与咖啡馆的过往。正如咖啡馆名称的来源,一部名为《去年在马里昂巴》的法国新浪潮电影所述说的故事,影片中,男主角喋喋不休与女主角在一年前的过往,期待与女主角再续前缘,后者却如同失忆了一般。电影剧本的作者是法国人罗布·格里耶(Alain Robbe-Grillet ),他是法国“新小说”(Nouveau Roman)流派的核心人物,他与导演阿兰·雷乃的合作,将新小说的实验性叙事与电影语言相结合,缓慢而忧伤的法语中循环着一些对过去的追忆和现实中的诘问,叙事亦真亦幻。
有一年,老顾客、诗人韩国强当真去了马里昂巴旅行,那是捷克共和国一座曾通行德语的城市,在山谷中间,几乎没有什么人,阳光炽热,树木硕大,阴影膨胀。他觉得,罗布·格里耶把这个城市作为片子的场景有道理,因为那里自带一种荒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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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在马里昂巴(1961)》电影海报
陆晓逊曾经碰到过外国客人,他握着他的手说,你为什么起名叫马里昂巴?你去过马里昂巴?陆晓逊说,真没去过,他说,我告诉你马里昂巴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他很喜欢这个地方,云云。马里昂巴如同是一个带魔法的秘钥,开启很多记忆和讲述,往事与回想,吸引人们仍要故地重游。
编辑:子秋
撰文:ele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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