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一个家,就像一碗捧在手里的水,捧得久了,家里的人就都觉得是那只碗的功劳,而不是那双手。苏家的这碗水,被父亲苏文彬稳稳当当地捧了三十年。
谁也没有想过,这个家里最不起眼的捧碗人,有一天会突然松手。等到碗里的水泼洒出来,烫了所有人的脚,他们才想起去看看那双被长久忽略的手,可那双手,已经再也找不到了。
01
这个周日的晚饭,跟过去无数个周日一样,沉闷得像一块湿抹布。
墙上的石英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声音在寂静的饭厅里显得格外清晰。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是父亲苏文彬一下午的成果。红烧鱼的酱汁浓郁,青菜炒得碧绿,只是桌边的人,心思都不在这饭菜上。
母亲赵静姝刚打完一下午的麻将,输了点钱,脸上还带着一股没消散的火气。她用筷子尖戳着碗里的米饭,眼睛却盯着对面的丈夫,嘴里的话像连珠炮一样往外冒。
“苏文彬,你看看你买的这叫什么水果?提子都软了,跟你这个人一样,没一点硬气。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买东西要挑好的,挑贵的,咱们家不差这点钱。你就是省,省到最后能省出一套房子来?”
苏文彬埋着头,默默地往嘴里扒拉着米饭,一声不吭。他这辈子好像都是这样,像一口没有回音的枯井。你说什么,他都接着,但不给你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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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苏哲,二十八岁,在一家听起来很体面的互联网公司上班。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滑动,屏幕的光映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母亲数落父亲的话,他从小听到大,耳朵里已经起了茧子。他觉得母亲说得对,又觉得这种日复一日的唠叨很烦。他看不起父亲的“窝囊”,觉得一个男人活成这样,简直是失败的典范。
女儿苏芮,二十五岁,是个小有名气的美妆博主。她今天刚做了新的指甲,亮晶晶的,正举着手机,从各个角度欣赏自己的杰作,顺便给粉丝拍个照片。对她来说,父亲是个老古董,思想跟不上时代,连她视频里的一个梗都听不懂,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这个家,看起来是个完整的家,有父有母,有儿有女。实际上,它早就分成了两个世界。一个是母亲赵静姝带着一双儿女的“现代世界”,光鲜亮丽,追求排场和享受。另一个,是父亲苏文彬的“旧世界”,沉默,琐碎,充满了柴米油盐的计算和隐忍。
“我跟你说话呢,你哑巴了?”赵静姝见丈夫不理她,火气更大了,把筷子往桌上“啪”地一拍。
苏哲和苏芮被这声音惊得抬起了头,皱了皱眉,但没说话,又低头看手机去了。这是他们家的常态,母亲是发号施令的将军,父亲是永远挨训的士兵,他们是习惯了的看客。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苏文彬,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碗筷。他抬起头,看了妻子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一双儿女。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反常。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小石子一样,清晰地砸在饭厅的寂静里。
“静姝,我们离婚吧。”
空气仿佛凝固了三秒钟。
紧接着,赵静姝先是愣住,然后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离婚?苏文彬,你再说一遍?我没听错吧?”她指着丈夫的鼻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就凭你?离了婚,你连自己的袜子放在哪个抽屉里都找不到,你还想离婚?”
苏哲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推了推眼镜,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亲:“爸,你是不是最近看什么家庭伦理剧看多了?一把年纪了,还闹中年叛逆啊?”
苏芮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她放下手机,调侃道:“爸,你可真行,今天这是要给我们演一出戏吗?还挺有创意的。”
在他们看来,父亲提离婚这件事,就像一个从来不敢下水的旱鸭子,突然说要去横渡大西洋一样,荒诞又可笑。这个家,离了谁都照样转,唯独离不开母亲赵静姝。至于父亲,他不过是这个家里一个功能性的零件,负责做饭、维修和挨骂。
苏文彬没有理会家人的哄堂大笑。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让人看不懂的疲惫和坚决。
他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已经想了很久了。房子、车子、存款,我什么都不要。我净身出户。”
说完,他站起身,默默地收拾了自己的碗筷,拿到厨房去洗。那佝偻的背影,在家人放肆的嘲笑声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赵静姝的笑声渐渐停了,她觉得丈夫今天的样子有点不对劲,但那点不对劲,很快就被她长久以来的优越感给压下去了。她对着厨房的背影冷哼一声:“行啊,苏文彬,你本事大了。我倒要看看,你离了这个家,能撑几天。别到时候不出三天,就灰溜溜地自己滚回来。”
苏哲和苏芮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觉得这不过是老实人被压迫久了,一次毫无力度的反抗罢了。他们笃定,父亲离不开这个家,更离不开母亲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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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谁也没把这件事当真。这不过是这个沉闷家庭里,一个不怎么好笑的插曲。
第二天,苏哲和苏芮像往常一样出门上班。赵静姝也约了牌友,准备去“战斗”一天。家里静悄悄的。
谁也没有注意到,玄关的鞋柜上,父亲那双穿了多年的旧皮鞋不见了。衣帽间里,他那个用了十几年的小行李箱,也不见了踪影。
苏文彬,真的走了。在他提出离婚后的第二天,悄无声息地,从这个他生活了三十年的家里,蒸发了。
02
苏文彬离开的第一周,家里确实清净了不少。
赵静姝感觉空气都自由了。她可以随心所欲地把牌友叫到家里来,打麻将到深夜,再也不用听丈夫在旁边念叨“对身体不好”、“明天还要上班”。客厅里烟雾缭绕,麻将牌的碰撞声清脆响亮,她觉得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苏哲和苏芮也觉得松了口气。以前父亲在家,总会管他们晚上几点睡,外卖不要点太多。现在没人管了,兄妹俩的生活更加“随心所欲”。苏哲可以通宵打游戏,苏芮可以买回一大堆快递,把盒子堆在客厅,没人会跟在她屁股后面收拾。
家庭微信群里,苏哲还开玩笑地发了一句:“老头子这次是铁了心要出去体验生活了啊。”
苏芮回了一个偷笑的表情:“妈,你说他能在外面撑多久?一个星期?”
赵静姝发了一段语音,语气里满是轻蔑:“别管他,由他去。没钱了,碰壁了,自然就知道这个家有多好了。到时候,看他怎么求我让他回来。”
他们三个人,都像在看一场闹剧的下半场,等着那个离家出走的主角,狼狈不堪地回来谢幕。
日子就这么“照常”过着。只是,一些细小的、看不见的裂缝,开始在这个家的平滑表面上,悄悄地蔓延开来。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是苏哲。
那是一个周五的晚上,他正准备和游戏里的队友开黑,电脑屏幕右下角的网络图标,突然跳出了一个黄色的感叹号。断网了。
“搞什么啊?”苏哲烦躁地踢了一脚桌子腿。他习惯性地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爸!网断了!你快来看看!”
喊完,他才猛地想起来,家里已经没有那个会应声过来的人了。
他自己走到客厅,对着那个闪着红灯的路由器和光猫,手足无措。他试着拔掉电源,再重新插上,等了半天,红灯依旧。他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以前这种事,都是父亲过来,这里按按,那里捅捅,不出五分钟,网络就恢复了。
他只好给网络公司的客服打电话,对方在电话里说了一大堆专业的术语,他听得云里雾里,最后只能无奈地预约了维修师傅上门。师傅第二天来了,检查了一圈,说是一个小小的接口松了,重新插紧就好。前后花了不到三分钟,收了八十块钱的上门费。
苏哲付钱的时候,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丝说不出的别扭。他想起以前父亲修好网络后,他连一句“谢谢”都懒得说,只顾着赶紧回到游戏里。
紧接着,麻烦找到了苏芮。
她新买的一台名牌吹风机,用着用着突然没了反应。她以为是坏了,气冲冲地就想扔掉。赵静姝拦住了她,说:“你爸以前不是会修这些小家电吗?让他看看。”
苏芮翻了个白眼:“妈,你忘啦?他离家出走了。”
母女俩对着一个吹风机研究了半天,最后还是苏芮在网上下单买了个新的。第二天,旧的那个被当成垃圾扔掉的时候,打扫卫生的阿姨捡了起来,捣鼓了一下,发现只是因为头发丝卡住了风口,清理一下就好了。
这些都还只是小事,真正让赵静姝感到混乱的,是财务上的问题。
月底,她收到银行发来的短信,提醒她的信用卡账单已经逾期三天,产生了滞纳金。赵静姝愣住了。以前,家里的所有账单,水电煤气费、网费、物业费,包括她和孩子们的信用卡还款,都是苏文彬在管。他有一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各种缴费日期和金额,从来没出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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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个“总管”走了,她才发现自己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她急急忙忙地去银行处理,排了长长的队,被柜员告知,她名下有一笔理财产品马上到期,问她是续存还是取出。
赵静姝彻底蒙了。她只记得是几年前苏文彬带她去买的,说是利息高一点。至于具体是什么产品,风险多大,密码是多少,她一概不知。所有相关的合同和文件,都被苏文彬收在一个她从来没打开过的牛皮纸袋里。
她站在银行的大堂里,第一次感到了一阵心慌。她发现,这个家在经济上,好像也并不是她想象中那样,完全由她掌控。苏文彬那个不起眼的工资卡,似乎默默地支付了许多她从未留意过的开销。
更大的冲击还在后面。
赵静姝的一个远房表侄,在老家生了重病,住院急需用钱。按照亲戚间的人情往来,苏家理应去探望,并且随一份厚重的礼金。这是面子问题,赵静姝尤其看重。
她觉得这是个让苏文彬“认清现实”的好机会。她想,苏文彬那么看重老家的亲戚关系,肯定会因为这件事主动联系她。
她等了两天,苏文彬的电话始终没有打来。
赵静姝有些挂不住脸了,只好自己主动给表侄的家人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她摆出长辈的架子,嘘寒问暖了一番,然后说准备给他汇点钱过去。
电话那头的亲戚,语气却有些冷淡和疏远,这让赵静姝很不舒服。
对方听完她的话,顿了一下,说:“静姝姐,不用了。文彬哥上个星期就自己一个人过来了。他没告诉您吗?他不仅送来了两万块钱,看我们周转不开,还把住院的押金给垫上了。他说,等我们宽裕了再还。”
赵静姝拿着电话,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他自己过去的?”
“是啊,坐了一夜的火车过来的,在医院陪了一天。我们都劝他多待两天,他说城里还有事,就急匆匆地走了。文彬哥真是个好人啊,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他在跟我们这些穷亲戚走动。”
电话挂断后,赵静在客厅里站了很久。夕阳的光从窗户照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心里五味杂陈,有震惊,有愤怒,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恐慌。
她一直以为,那些人情往来,都是看在她赵静姝的面子上。她现在才模糊地意识到,那些她看不上、觉得是累赘的亲戚关系,竟然一直是苏文彬用他那微薄的工资和她所不齿的“老实”,在背后默默地维系着。
他走了,不仅仅是少了一个做饭的人,更是斩断了许多这个家与外界连接的、看不见的根须。这个家,好像正在变成一座孤岛。
03
如果说之前发生的一切,还只是让这个家感到“不方便”,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引发了一场无法控制的连锁反应。
危机首先降临在自视甚高的儿子苏哲身上。
他在公司负责一个重要的项目,项目进行到关键阶段,需要对接一个关键的供应商。偏偏这个供应商的负责人是个出了名的“老顽固”,油盐不进,按规矩办事,苏哲团队的几个年轻同事轮番上阵,都被碰了一鼻子灰。
项目进度停滞不前,领导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就在苏哲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偶然间听到公司一个老前辈说起,这个“老顽固”负责人,早年间好像和本市一家老国企的技术科长关系很好。苏哲心里一动,他父亲苏文彬,不就在那家国企当了一辈子的会计吗?
他立刻兴奋起来,觉得找到了救命稻草。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就想给父亲打电话,让他去问问他那些老同事、老朋友,看能不能搭上关系。
手指停在拨号键上,他才猛然惊醒。父亲已经走了,电话打给谁呢?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孤立感,瞬间包裹了苏哲。他这才想起,过去这些年,无论是他上学找关系,还是毕业后第一份实习,背后似乎都有父亲那些“老古董人脉”的影子。他曾经对此嗤之以鼻,觉得那是上个时代的落后产物,是父亲无能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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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当他真正需要在社会上解决问题时,他才发现,自己那些所谓的互联网思维、新潮理念,在复杂的人情社会面前,是那么的苍白无力。而他一直看不起的父亲,用几十年的本分和老实,编织了一张虽然不大,却能在关键时刻起作用的关系网。
这张网,随着父亲的离开,彻底消失了。
苏哲最终也没能搞定那个供应商,项目被领导移交给了别人,他在公司的地位一落千丈。他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这种失败,让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家里的第二块骨牌,在女儿苏芮身上倒下。
苏芮作为美妆博主,一直努力维持着“精致生活”的人设。名牌包包、最新款的护肤品、昂贵的下午茶,这些都是她视频里必不可少的元素。她的收入并不足以支撑如此高昂的消费,以前,她总是能在自己的信用卡快要刷爆的时候,从父亲那里得到“支援”。
苏文彬从不多问,只是在她撒娇说“最近手头有点紧”的时候,默默地往她卡里转几千块钱。他嘴上会说一句“省着点花”,但眼神里,总是带着对女儿的纵容。
现在,这个无限的“提款机”消失了。苏芮为了维持人设,加上听信朋友的建议,把钱投进了一个号称“高回报”的网络理财,结果血本无归。更糟糕的是,她还欠下了好几家平台的网贷。
催收的电话,很快就打到了家里。
起初,赵静姝还以为是诈骗电话,直接挂断。当催收电话越来越频繁,甚至对方能准确说出苏芮的身份证号和家庭住址时,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在她的逼问下,苏芮哭着说出了一切。债务像滚雪球一样,已经滚到了十几万。
赵静姝气得浑身发抖,她骂女儿糊涂,骂她不争气。骂完之后,她还是心疼女儿。她拿出自己的积蓄,准备帮女儿填上这个窟窿。
可当她把所有银行卡的余额都查了一遍,凑在一起时,她绝望地发现,她手里的钱,根本不够。她这些年花钱大手大脚,注重排场,实际上并没有攒下多少钱。
她瘫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乱成一团。她忽然想起,每次苏芮买了新手机、新包包,苏文彬虽然会皱着眉头,但下个月,家里的生活开支似乎总会莫名其妙地多出一块。原来,不是生活成本高了,是丈夫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悄悄地为女儿的虚荣买单。
就在母女俩相对垂泪,不知所措的时候,信箱里一封来自银行的挂号信,成了压垮这个家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