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是我,王志远,你还记得我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那个名字如同一道闪电划过我的脑海。
三十年了,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名字,终于又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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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2018年的某个午后,阳光透过办公室的百叶窗洒在我的桌案上。
我正在整理一份报表,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看着陌生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才接通。
“喂,您好。”
“老李,是我,王志远。”
我手中的笔掉在了桌上,整个人愣在那里。
王志远,这个名字已经在我心里埋藏了三十年。
“你……你是王志远?”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仿佛回到了1988年的那个秋天。
那时候我们都还是十九岁的毛头小子,穿着草绿色的军装,在西北的戈壁滩上挥洒着青春的汗水。
王志远比我大一岁,是我们班里话最少的那个人。
他来自山东农村,皮肤黝黑,眼神总是很专注。
我们俩的床铺紧挨着,每天晚上熄灯后,他总是最先入睡的那个。
有时候我会听到他在梦中喊妈妈,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怕被人听到。
那个年代的部队生活很苦,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六点准时出操。
戈壁滩上的风沙很大,训练结束后,我们的军装上总是一层厚厚的土。
王志远在射击训练中表现很出色,几乎每次都能打出满环。
班长老刘经常夸他,说他有当兵的天赋。
我记得他第一次被表扬时脸红的样子,像个害羞的孩子。
“志远啊,你这枪法比我当年还准。”老刘拍着他的肩膀说。
王志远只是憨憨地笑,什么话也不说。
我们经常一起站岗,在漫长的夜晚里聊着各自的家乡。
他告诉我他家里很穷,父亲是个农民,母亲身体不好。
“我当兵就是想改变家里的状况,让父母过上好日子。”他的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
我被他的孝心深深感动,觉得能有这样的战友是我的幸运。
我们还经常一起去连队的图书室看书,他喜欢看历史方面的书籍。
“建国,你说咱们这辈子能不能做出点什么大事来?”他有一次这样问我。
“当然能,只要我们努力,什么都可能。”我拍着他的后背说。
那时候的我们都对未来充满憧憬,以为友谊能够天长地久。
1988年的秋天来得很早,戈壁滩上的胡杨叶子刚刚泛黄。
那天晚上,王志远在熄灯后悄悄把我叫到了营房外面。
月光很亮,他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建国,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忙。”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紧张。
“什么事?你说就行了。”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挣扎。
“我想向你借800元钱。”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几乎听不见。
800元,对于当时每个月只有几十元津贴的我们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我当时已经当了两年兵,把所有的津贴都攒了起来,正好有八百多元。
“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我问道,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帮他。
“我爸生病了,需要做手术,家里实在拿不出钱来。”他的眼眶红了,“我知道这很为难你,但是我实在没办法了。”
看着他痛苦的表情,我的心软了。
“没问题,钱我借给你。”我没有丝毫犹豫。
“真的吗?”他抬起头看着我,眼中满含泪水。
“当然是真的,咱们是兄弟,你家的事就是我家的事。”
第二天,我把所有的存款都取了出来,一张张地数给他。
八百零六元,这是我两年来的全部积蓄。
王志远接过钱的时候,手在颤抖。
“建国,这份恩情我王志远永远不会忘记。”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说,“我保证,退伍前一定把钱还给你。”
我们甚至还写了一张借条,他用工整的字迹写下了借款的原因和归还日期。
看着那张借条,我心里感到很踏实,觉得这个朋友值得信任。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王志远变得更加沉默了。
有时候我看到他一个人坐在营房外面发呆,眼神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忧伤。
我以为他是在担心家里父亲的病情,便经常去安慰他。
“别担心,有了这笔钱,叔叔的病一定能治好的。”我拍着他的肩膀说。
他总是点点头,但是脸上的愁容从来没有消散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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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次我看到他在写信,写得很认真,一写就是一个多小时。
“给家里写信吗?”我好奇地问。
“嗯,向家里报平安。”他淡淡地回答,然后把信纸收了起来。
冬天的戈壁滩异常寒冷,我们的训练强度也在加大。
王志远在训练中变得更加拼命,仿佛要把所有的痛苦都发泄在训练场上。
班长老刘有时候都要劝他注意身体,别太拼命。
“志远这孩子最近怎么了?感觉他有心事。”老刘私下里问我。
“可能是想家了吧,毕竟马上就要退伍了。”我为他找了个借口。
我并没有把借钱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1989年的春天来临时,我们接到了退伍的通知。
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复员而兴奋,只有王志远显得格外安静。
“志远,还有一个月就退伍了,激动吗?”我问他。
“激动什么,离开这里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他望着远山说道。
我以为他是舍不得军营生活,便没有多想。
就在退伍前一个月,王志远突然被紧急调走了。
那天早上,连长突然把他叫到办公室,下午他就背着行李离开了。
“志远要走了?”我惊讶地问班长。
“家里有急事,提前办了退伍手续。”老刘也显得很意外,“走得这么匆忙,连告别都来不及说。”
我急忙跑到他的床位,发现他留下了一张纸条。
“建国兄弟,家里突然有急事,我必须马上走。欠你的钱我一定会尽快还上,我们江湖再见。志远留。”
看着这张纸条,我心里五味杂陈。
既担心他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又遗憾没能和他好好告别。
我把那张借条和纸条一起收在了枕头下面,等着他的消息。
一个月后,我也退伍回到了家乡。
我在当地的一家工厂找了份工作,开始了普通人的生活。
每天上班下班,日子过得平淡而规律。
偶尔想起王志远,我会寄一封信到他老家的地址,但是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
02
1991年,我结了婚,妻子是厂里的会计,人很温柔善良。
婚礼那天我想起了王志远,如果他在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喝酒庆祝。
“你在想什么呢?”妻子看到我发呆,关切地问。
“想起一个老战友,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妻子知道我有个战友欠了我钱,但她从来不催我要账。
“或许他有什么难处吧,别太放在心上。”她总是这样安慰我。
1993年,我们的儿子出生了,取名李昊。
看着襁褓中的孩子,我想起了当年王志远说过的话:“我当兵就是想改变家里的状况,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也许他现在正在某个地方努力工作,为了还债而拼搏着。
这样想着,我对他的怨恨少了一些,更多的是理解和牵挂。
1995年,我托一个出差到山东的同事帮我打听王志远的消息。
同事回来告诉我,他老家的村子里已经没有王家的人了。
“村里的老人说,王家在好几年前就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彻底凉了。
看来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王志远了。
我把那张借条和纸条收进了一个旧铁盒里,锁在了抽屉的最深处。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2000年。
儿子已经上小学了,我也从工人升职为车间主任。
生活虽然不算富裕,但也算安稳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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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朋友们聊起当兵的经历,我总是会提到王志远。
“有个战友欠了我八百块钱,到现在还没还。”我半开玩笑地说。
朋友们都劝我算了,说八百块钱不算什么大钱。
可是对我来说,这不仅仅是金钱的问题,更是一种情感的寄托。
我希望有一天能再见到他,哪怕不为了钱,就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2008年,汶川地震发生后,我在电视上看到救援队伍中有很多退伍军人。
我仔细寻找着每一个熟悉的面孔,希望能看到王志远的身影。
虽然没有找到,但我相信以他的品格,一定会在某个地方默默帮助着别人。
2010年,互联网开始普及,我学会了使用QQ和微信。
我建了一个战友群,把能联系上的老战友都拉了进来。
大家经常在群里聊天,分享各自的生活近况。
每当有人提起王志远,气氛总是会变得有些沉重。
“志远这小子,消失得太彻底了。”老刘在群里感慨。
“是啊,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其他战友也纷纷附和。
我默默地看着聊天记录,心里涌起一阵酸楚。
2015年,我儿子考上了大学,我们全家都很高兴。
送儿子到学校报到的路上,我又想起了王志远。
如果他有孩子的话,现在应该也这么大了吧。
“爸,你怎么又发呆了?”儿子推了推我的胳膊。
“没什么,爸爸想起一个老朋友了。”
“是那个欠你钱的叔叔吗?”儿子从小就知道这个故事。
“是啊,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儿子想了想说:“也许他早就想还钱了,只是找不到您的联系方式。”
这句话让我心里一动,也许真的是这样呢。
2018年的春天,我们战友群里来了一个新成员。
是一个叫张军的战友,他说认识王志远的一个亲戚。
我立刻私聊了他,询问王志远的消息。
“我也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不过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张军很热心。
过了一个月,张军告诉我,他打听到了王志远的电话号码。
我拿着这个号码,在手机上输入了好几次,但始终没有勇气拨出去。
我害怕他不想接我的电话,更害怕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
就这样,那个号码在我的手机里躺了整整一个月。
直到那个午后,王志远主动给我打来了电话。
“老李,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不想见我,但是我必须当面向你道歉。”电话里的王志远声音有些哽咽。
“志远,这么多年你都去哪了?”我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说来话长,老李,我们能见个面吗?我想把当年的事情跟你说清楚。”
“好,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就在咱们当年部队附近的县城吧,那里对我们都有特殊的意义。”
我们约定了时间地点,挂断电话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三十年了,终于要见到王志远了。
我不知道他会对我说什么,但我知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听听他的解释。
一周后,我坐上了前往西北的火车。
火车缓缓驶过熟悉的戈壁滩,窗外的景色勾起了我无数的回忆。
那些年轻的岁月,那些纯真的友谊,还有那个让我牵挂了三十年的战友。
03
到达县城后,我提前到了约定的茶馆。
这是一家很有特色的茶馆,装修古朴,环境清雅。
我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紧张地等待着王志远的出现。
下午两点,茶馆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得体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目光在茶馆里搜寻着。
当我们的目光相遇时,我立刻认出了他。
尽管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但那双眼睛依然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建国!”他快步走向我,眼中已经含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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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远,真的是你。”我站起身来,心情复杂。
他走到我面前,突然跪了下来。
“老李,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哭着说,“这三十年来,我每天都在后悔,每天都在想你。”
茶馆里的其他客人都好奇地看向我们,我赶紧把他扶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坐下说。”
他坐下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
“这里是八万块钱,当年借你的八百块,按照银行利息,应该是这个数。”
我看着那个信封,心情五味杂陈。
“志远,我不是为了钱才来见你的。”我推开了信封,“我只想知道,这三十年你都去哪了?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声音哽咽着说:“老李,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当年为什么要骗我?”我终于问出了憋在心里三十年的问题。
王志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为接下来的话做准备。
“老李,我当年确实骗了你。”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敲在我的心上,“我父亲根本没有生病。”
我感到胸口一紧,果然如我所想,当年的借钱理由是假的。
“那你借钱是为了什么?”我努力保持着冷静。
王志远的手在桌子上颤抖着,仿佛在回忆那段痛苦的往事。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中满含痛苦,缓缓说出真相。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