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八箱茅台？！”妻子惊呼，这是他倾尽积蓄的孝意。
岳父寿宴上却只淡淡一句“费心了”，临别更塞来半包廉价烟：“拿着，路上提神。”
这巨大反差的举动，是不屑还是另有深意？
当他回家准备将烟丢弃，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
01
李远航，三十四岁，生活在一座节奏快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的南方大都市。
他的名片上印着“某某科技有限公司，市场部副经理”，一个听起来不高不低，却足以让他每日如履薄冰的职位。
手下管着七八号人，上要应对随时可能变卦的客户和思路跳跃的总监，下要安抚偶尔闹情绪的年轻下属，中间还得提防着隔壁部门伸过来的“黑手”。
李远航的老家在北方一个不起眼的小县城，父母是勤勤恳恳的小学教师，家境普通，却给了他正直踏实的品性。
当年，他揣着一张还算不错的大学文凭来到这座城市打拼，住过月租三百的城中村握手楼，也曾为了一个几千块的项目，连续一个月啃面包配矿泉水。
就是在最苦的那段日子，他认识了小雅。
小雅是本地姑娘，在一家区属事业单位做档案管理员，工作清闲稳定，人也像她的名字一样，文静雅致。
她不嫌弃当时一无所有的李远航，反而常常带些家里做的好吃的去看他，在他被甲方骂得狗血淋头时，也只是默默递上一杯温水。
这份温柔，成了李远航在异乡最坚实的慰藉。
结婚五年，靠着双方父母的倾力支持，再加上两人省吃俭用攒下的积蓄，总算在城市三环外一个新建的小区买了套八十多平的两居室，首付掏空了六个钱包，月供不高不低，正好卡在李远航每月工资的一半。
“远航，今天回来这么晚，又加班了？”小雅接过李远航脱下的西装外套，语气里带着一丝心疼。
“嗯，新项目上线，总监盯得紧。”李远航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下，扯了扯领带。
“我给你煮了银耳汤，润润喉咙。”小雅端着一碗汤走了过来，“别太拼了，身体要紧。”
李远航看着妻子温柔的侧脸，心中的疲惫消散了不少：“知道了，你老公我身体好着呢。”
他知道小雅的期望，也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
在这个城市，他们就像无数努力生根发芽的普通人一样，渴望更好的生活，也承受着相应的压力。
他的社会地位，说好听点是公司中层，是城市白领，但实际上，不过是资本机器上一颗随时可能被替换的螺丝钉，离真正的“成功人士”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尤其是在岳父家。
岳父张国梁，退休前是老牌国企的技术骨干，一手算盘打得比计算机还快，性格内敛，不苟言笑，一辈子信奉“言多必失”、“沉默是金”。
岳母倒是热情爽朗，但家里的大事，还得是岳父拍板。
大舅子张远征，比小雅大五岁，头脑活络，早年辞职下海，开了家不大不小的建材公司，这几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车子换了几辆，还在市中心买了套大平层。
李远航并不嫉妒大舅子，只是每次家庭聚会，看着大舅子在岳父面前谈笑风生，指点江山，再对比自己略显局促的沉默，心中总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觉得岳父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审视，仿佛在评估他这个女婿够不够“分量”。
“爸那个人，就是老派思想，觉得男人就该事业有成，能撑起一片天。”小雅有次私下里跟李远航说，“你别往心里去，他其实也知道你对我的好，也知道你努力。”
李远航嘴上应着，心里却憋着一股劲。
他想让岳父看到，他李远航，不仅能让小雅过上好日子，也能成为让老人家骄傲的女婿。
02
一晃眼，岳父张国梁的六十六岁生日就快到了。
“六十六，六六大顺”，这是民间的老说法，对于这个岁数的老人而言，是个值得好好庆祝的大日子。
小雅提前一个月就开始跟李远航商量。
“远航，我爸这个六十六大寿，我哥说打算在‘福满楼’订几桌，好好热闹一下。你说咱们送什么礼物好呢？”小雅有些期待地看着丈夫。
“福满楼”是本地一家有名的酒楼，包厢价格不菲。
李远航沉吟片刻，脑中闪过几种方案，都被他一一否决了。
送烟酒茶？太普通。送保健品？岳父身体硬朗，未必喜欢。送红包？又显得太俗气，而且大舅子那边肯定不会少。
他想要一份既能表达心意，又能体现自己如今“实力”的礼物。
“爸平时除了爱下下棋，最大的爱好就是喝两口白酒吧？”李远航问。
“是啊，尤其喜欢茅台，总说那酒喝着顺口，不上头。就是贵，平时我妈管得严，他也就过年过节才舍得让大哥给他买一瓶解解馋。”小雅笑着说。
李远航心中有了计较。
“小雅，我想，爸的大寿，咱们就送茅台。”
“茅台好啊！爸肯定喜欢！”小雅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担心，“不过，好一点的茅台不便宜呢，买一两瓶，会不会跟我哥他们送的比起来，显得……”
李远航打断了妻子的话，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不，小雅，咱们不送一两瓶。要送，就送八箱！”
“八……八箱？！”小雅吃了一惊，声音都有些变调，“远航，你没开玩笑吧？八箱茅台？那得多少钱啊？而且，有必要送那么多吗？”
“有必要。”李远航眼神坚定，“爸辛苦了一辈子，六十六大寿，理应风风光光。‘八’这个数字也吉利，寓意好。钱方面你别担心，我这几年除了日常开销和房贷，也偷偷攒了些，就是为了在这种关键时候能用得上。”
他顿了顿，看着小雅，认真地说：“我想让爸高兴，也想让所有亲戚朋友都知道，他张国梁的女儿女婿，有能力让他过个体面的生日。”
小雅看着丈夫眼中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和深藏的期盼，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不过，你可别太勉强自己。”
为了筹备这份厚礼，李远航着实费了不少心思。
他先是托了好几个朋友打听靠谱的购酒渠道，生怕买到假货，那可就不是丢面子那么简单了。
最后，还是通过一个客户介绍，联系上了一位在省城做高端酒水代理的经销商，对方保证货源纯正，假一罚十。
价格自然也是“高端”的，八箱最新年份的飞天茅台，几乎要掏空李远航这几年所有的“小金库”。
签单付款的那一刻，他的心也跟着抽动了一下，但一想到寿宴上岳父可能露出的笑容，和亲友们投来的赞许目光，他又觉得这笔钱花得值。
酒送到家的那天，李远航特意请了半天假，亲自跟着物流车，看着工人们小心翼翼地将八个印着茅台标识的红色纸箱搬进他家储藏室。
每一箱都沉甸甸的，那份重量，仿佛也承载着他李远航对未来的期许和对岳父沉甸甸的孝心。
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寿宴那天的场景了。
03
寿宴当天，阳光明媚。
李远航特意穿上了前几天和小雅一起去商场新买的深色西装，头发也精心打理过，整个人显得精神焕发。
他和物流公司约好了时间，八箱茅台直接用小货车送到了“福满楼”酒楼门口。
当李远航指挥着酒店服务生，将一箱箱茅台从车上卸下，再搬进预订好的三楼宴会厅时，恰好被一些提前到场的亲戚撞见了。
“哎哟，远航，这是……这是你给老哥准备的寿礼？”一位和岳父同辈的远房表叔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是啊，叔，一点心意。”李远航微笑着回答，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底气。
八箱茅台，在宴会厅主宾席后方最显眼的位置，整整齐齐地码成了一座小小的“山丘”。
鲜红的包装在水晶吊灯的映照下，散发着夺目的光彩，也立刻吸引了所有进入宴会厅的宾客的目光。
“啧啧，这得是茅台吧？看这包装，还是飞天的！”
“我的天，这得多少箱啊？一、二、三……足足八箱！这手笔也太大了！”
“老张家这女婿，真是了不得啊！”
窃窃私语声在宴会厅的各个角落响起，羡慕、惊讶、探究的目光，不时地投向李远航和小雅。
李远航面带微笑，一一回应着上前打趣和恭维的亲友，心中那份因付出而产生的自豪感，也在这些目光和议论中悄然滋长。
小雅则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丈夫身边，脸上泛着红晕，时不时嗔怪地看一眼故作平静的李远航。
岳父张国梁和岳母，在大舅子张远征一家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张国梁今日一身暗红色绣福字纹样的中式对襟唐装，衬得他花白的头发愈发精神，脸上也带着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的笑容。
当他走进宴会厅，目光自然也落在了那座显眼的“茅台山”上。
李远航注意到，岳父的脚步似乎有那么一刹那的停顿，眼神中也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但很快便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爸，妈，祝您二老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李远航和小雅连忙迎上前去，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好好好，你们小两口有心了，快去坐吧，招呼客人要紧。”岳母笑得见牙不见眼，拉着小雅的手不放，显然对女婿的这份厚礼极为满意。
张国梁则只是淡淡地扫了李远航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和李远航预想中差不多的客套话：“远航，费心了。”
那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听不出太多的喜悦，也没有李远航期待中的那份激动或至少是明显的赞许。
李远航心中的那点得意，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瞬间凉了半截。
但他很快调整好情绪，岳父就是这样的性格，喜怒不形于色，或许他内心其实是高兴的，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
宴席正式开始，山珍海味流水般地端了上来。
大舅子张远征作为主人家的代表，口才极好，一番热情洋溢又饱含深情的祝酒词，引来了满堂喝彩。
席间，亲戚们轮番上前向张国梁敬酒，各种祝福的话语不绝于耳。
李远航也端着酒杯，恭恭敬敬地敬了岳父一杯。
“爸，这茅台您尝尝，特意为您选的。”
张国梁端起酒杯，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浅浅地抿了一口，缓缓放下酒杯，点评道：“嗯，酒是好酒。”
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
李远航能感觉到，自己送的这八箱茅台，无疑成了整场寿宴的焦点之一。
几乎每一位上前敬酒的亲戚，都会有意无意地提及这份“惊人”的贺礼，言语间充满了对李远航“出息了”、“有孝心”、“会办事”的夸赞。
这些话，让李远航多少挽回了一些刚才的失落，但也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看向岳父，只见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对众人的奉承和赞扬，既不推辞，也不显得过分受用，只是偶尔端起酒杯，与人轻轻一碰。
那晚的茅台，开了一瓶又一瓶，酒香四溢，气氛热烈。
但李远航的心中，却始终萦绕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困惑。
他总觉得，岳父那平静的表面之下，似乎隐藏着什么他未能读懂的情绪。
04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寿宴渐渐进入尾声。
宾客们带着微醺的酒意和满足的笑容，开始陆续向主人家告辞。
李远航和小雅也帮着张罗，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亲友。
等到宴会厅里的人渐渐稀疏，只剩下最亲近的几位家人时，张国梁忽然开口叫住了正要和小雅一起去取车的李远航。
“远航，你过来一下。”岳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平静。
李远航心中一动，连忙走了过去：“爸，您有什么吩咐？”
只见张国梁从他那件崭新的唐装口袋里，慢悠悠地摸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略显陈旧的烟盒，红色的“红梅”牌香烟，本地最普通不过的牌子，零售价大约七块钱一包。
烟盒的一角已经有些磨损发白，看得出是被人揣在口袋里有些时日了。
而且，那是一包已经被打开过的烟，里面的烟只剩下不到一半。
张国梁将这半包烟递到李远航面前，眼神平静地看着他：“这个，给你。”
李远航彻底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看看岳父手中的半包“红梅”，再想想宴会厅外自己送来的那八箱崭新锃亮的茅台，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爸，这……我平时不怎么抽烟的。”李远航下意识地想要推辞，他确实很少抽烟，而且岳父也清楚这一点。
“拿着。”张国梁的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却似乎变得深邃了一些，“路上开车，要是困了，提提神。”
小雅也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脸上也露出了几分诧异，但她深知父亲的脾气，便轻轻碰了碰李远航的胳膊，低声道：“远航，爸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李远航心中百感交集，有困惑，有不解，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
但他最终还是默默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半包分量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红梅”烟。
“那……谢谢爸。”他将烟揣进西装内侧的口袋，感觉那个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很不舒服。
告别了还在忙着招呼最后几位亲友的岳父岳母和大舅子一家，李远航和小雅默默地走向停车场。
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李远航心头的疑云。
“爸今天真是奇怪，”上了车，小雅终于忍不住开口，“送了那么贵重的茅台他没什么特别表示，临走倒塞给你半包他自己抽的烟，我都有点看不懂了。”
李远航发动汽车，方向盘在他手中显得有些沉重：“谁知道呢。或许……只是老人家随手的一个举动，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吧。”
他嘴上这么说着，但心里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
那半包廉价的香烟，和他精心准备的八箱茅台之间形成的巨大反差，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05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
小雅因为今天应酬了不少亲戚，喝了些果酒，早已疲惫不堪，简单洗漱后便沉沉睡去。
李远航却是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他轻轻起身，来到客厅，从口袋里掏出那半包“红梅”烟，放在了茶几上。
昏黄的夜灯下，那廉价的烟盒显得愈发寒酸和不合时宜。
他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
难道岳父是在用这种方式暗示自己什么？是嫌弃自己的礼物太招摇，还是觉得自己的孝心不够纯粹？
或者，这根本就是一种无声的、近乎轻蔑的“回礼”？
李远航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起身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找出平日里偶尔用来应酬客户的好烟，点上了一支。
他走到阳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远处城市闪烁的霓虹，一口接一口地抽着。
烟雾缭绕中，岳父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庞，和他递烟时那深邃难懂的眼神，反复在他脑海中浮现。
一支烟燃尽，他心中的烦闷却丝毫未减。
他回到客厅，目光再次落在那半包碍眼的“红梅”烟上。
一种冲动涌上心头，他拿起烟盒，大步走向厨房，打算将它扔进垃圾桶。
眼不见，心不烦。
就在烟盒触到垃圾桶边缘的瞬间，或许是他丢的力道有些随意，又或许是那烟盒本身就有些松垮。
盒子意外地拆开了。
一张泛黄的纸片飘落在地上，紧接着又有什么东西从散开的烟盒里掉了出来，发出一声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声响。
李远航弯腰一看，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