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大清康熙二十七年,济南府长清县连着下了半月暴雨。雨势最猛那几日,城南的泥河涨得漫过了堤,冲塌了不少村民的土坯房。雨停后第三日,王成背着他那只磨得发亮的榆木工具箱,揣着半块麦饼上了路。
这王成年方三十,生得虎背熊腰,一双大手布满老茧,却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好木匠。他爹早年是宫里当差的细作木匠,可惜在他十岁那年染了肺痨去了,只留下一套刨子、墨斗和一本泛黄的《鲁班经》。王成打小跟着爹学手艺,十六岁就能独立盖房,二十岁时帮邻村张老栓修祠堂,那梁木刨得严丝合缝,连老木匠都夸他 “有乃父之风”。
他为人最是忠厚,去年帮城西寡妇李氏修鸡棚,李氏要多给五钱银子,他硬是推辞了,只说 “按常例来,多一分都不要”。如今娘还在县城里住着,眼瞧着天要冷了,他想着多挣几两银子,给娘扯块新棉絮,再打个带抽屉的梳妆匣 —— 娘的旧匣子早就松了榫,每次开都吱呀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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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岔路遇孤院,素衣逢佳人
出了县城,路泥泞得很,黑布鞋陷进去能没到脚踝。王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路过李家庄时,见不少村民正围着塌了一半的土房叹气,有个老妇人坐在门槛上哭,怀里抱着半袋发霉的谷子。他停下脚,帮着扶了扶歪倒的木梁,又教村民用茅草混着黄泥补墙缝,耽搁了小半个时辰才继续赶路。
原本他是想去三十里外的王家村找活计,谁知走岔了路,拐进了一条长满芦苇的沟岔。沟里水汽重,芦苇叶上的水珠滴在脖子里,凉得他一哆嗦。走了约莫三里地,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桃花香 —— 这都入夏了,哪来的桃花?他正纳闷,抬头就见沟畔立着一座宅院。
那宅院孤零零的,白墙黛瓦,墙头上爬着些枯萎的牵牛花藤。院墙塌了一角,露出里面的青石板院坝,正房的屋檐下垂着几片松动的瓦片,一看就是被暴雨冲的。王成心里一动,想着或许能揽个活,便紧了紧工具箱的带子,刚要上前,就听见 “吱呀” 一声,柴门开了。
走出来的是个女子。
她约莫十六七岁,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素色罗裙,领口绣着几朵小小的桃花,针脚细密得很。女子生得极美,肌肤白得像雪,连阳光照在上面都像要化开,眉梢微微垂着,眼尾带着点愁绪,瞧着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仕女。只是她脸色太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站在门口的阴影里,竟像是飘着似的。
“这位师傅,可是木匠?” 女子的声音很轻,像春风拂过柳叶,带着点颤音。
王成连忙拱手,糙脸上有点发烫:“正是在下,王姓成。姑娘可是家中要修缮?”
女子点点头,福了福身:“前日暴雨冲坏了院墙和屋檐,正愁没人料理。师傅若愿接活,工价您尽管开。”
王成往院里瞥了一眼,见院坝里种着四株桃树,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只是叶子有点发蔫,不像别家的桃树那样绿油油的。他又瞧了瞧女子单薄的模样,心里软了软:“姑娘放心,这点活不难。工价按常例来,一日一两银子,约莫三日完工,总共三两就够了。”
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感激,忙侧身让他进来:“师傅快请进,寒舍虽简陋,却也能避雨。您若不嫌弃,便在此住下,省得每日往返奔波。”
王成本想推辞 —— 家里娘还等着他回去呢。可转念一想,这地方离县城三十多里,来回要走两个时辰,确实耽误活计。他摸了摸怀里的麦饼,又想起娘常说 “出门在外,方便为上”,便点头应了:“那便叨扰姑娘了。”
二、初入雅致院,夜梦遇红衣
进了院,王成才发现这宅院比外面瞧着更雅致。青石板铺的院坝扫得干干净净,墙角摆着两个青花瓷缸,里面养着几尾红鲤,只是水有点浑。正房的门是梨花木做的,上面雕着缠枝莲纹样,虽有些地方脱了漆,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讲究。女子引他到屋檐下,指着破损处说:“师傅您看,这里的椽子断了两根,瓦片也掉了好几片。”
王成踮起脚,伸手摸了摸椽子 —— 朽得厉害,一捏就掉渣,里面还爬着几只潮虫。他从工具箱里掏出墨斗,拉着线量了量尺寸:“姑娘放心,我明日带新椽子来,今日先把朽木拆了,再把瓦片归置好。”
女子应着,转身进了屋,没多久端来一杯茶水。杯子是粗瓷的,却洗得发亮,茶水是菊花茶,喝起来有点凉,像是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王成道谢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女子的手,只觉得冰凉冰凉的,像摸了块冰。他愣了愣,女子却已经缩回了手,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他干活。
王成拿出刨子,开始拆朽坏的椽子。他干活时极认真,眉头皱着,额头上很快渗出汗珠。女子站在桃树下,偶尔递过一把锤子或几根钉子,两人没怎么说话,只听见刨子刮木头的 “沙沙” 声,还有风吹过桃树叶的 “哗哗” 声。
傍晚时,屋檐的朽木拆得差不多了,王成把掉下来的瓦片堆在墙角,打算明日一起换。女子已经备好晚饭,摆在堂屋的八仙桌上 —— 一盘凉拌木耳,一盘炒青菜,还有一碗鸡蛋羹,旁边放着一壶清酒。
“师傅辛苦一日,喝点酒解解乏吧。” 女子给王成斟了一杯,酒液是淡青色的,倒在杯子里没什么酒气。
王成不善饮酒,却也不好推辞,浅尝了一口。酒入口很淡,没什么粮食香,倒像掺了水似的。他放下杯子,夹了一筷子青菜 —— 青菜很嫩,就是有点凉,不像刚炒出来的。
“姑娘独自一人住在这里,家里没别的亲人吗?” 王成忍不住问。
女子手里的筷子顿了顿,眼圈慢慢红了:“妾身夫家姓苏,名婉娘。夫君早年进京赶考,再也没回来,说是遇上了劫匪……” 她说着,声音哽咽起来,“这宅院是祖上传下来的,妾身无依无靠,只能守着这几间屋子过活。”
王成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道歉:“是王某多嘴了,姑娘莫怪。”
苏婉娘摇摇头,擦了擦眼泪:“无妨,只是想起旧事,有些伤感。”
晚饭过后,苏婉娘引王成去东厢房歇息。厢房不大,里面摆着一张木板床,床上铺着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褥子,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师傅若有需要,只管唤妾身。” 苏婉娘说完,便转身回了正房。
王成累了一天,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夜里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桃树下,苏婉娘穿着一身红嫁衣,对他笑,笑得有点怪。他想走,却挪不动脚,眼睁睁看着苏婉娘飘过来,手越来越近,冰凉的指尖快要碰到他的脸……
“啪嗒” 一声,窗台上的瓦片掉了下来,王成猛地惊醒。窗外月光很亮,照得屋里一片惨白。他摸了摸额头,全是冷汗,再想睡却睡不着了,只听见外面风吹桃树的声音,像有人在哭。
三、修缮渐默契,夜惊诉恐情
第二日天刚亮,王成就起了床。他洗漱时,见苏婉娘已经在院坝里扫地,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师傅起得真早。” 苏婉娘笑着说,声音比昨日轻快了些。
王成点点头,从工具箱里拿出新的榆木椽子 —— 这是他昨日特意从县城带来的,榆木坚硬,耐潮,最适合做屋檐。他爬上梯子,开始换椽子,苏婉娘在下面递工具,偶尔帮他扶一下梯子。两人配合得很默契,王成心里渐渐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 这女子虽孤苦,却温柔体贴,不像乡野村姑,倒像读过书的大家闺秀。
中午歇息时,苏婉娘端来一碗桃花粥,粥里飘着几片桃花瓣,闻着很香。“这是妾身用去年晒的桃花干煮的,师傅尝尝。” 苏婉娘说。
王成尝了一口,粥很糯,带着淡淡的桃花香,只是甜得有点发苦。他没好意思说,只夸赞道:“姑娘好手艺,这粥真好吃。”
苏婉娘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师傅喜欢就好。”
下午王成开始砌院墙。他把塌了的墙基清理干净,里面除了碎砖,还有几块刻着花纹的瓦片。其中一块瓦片上刻着一个 “苏” 字,笔画遒劲,像是男人刻的。“姑娘,这瓦片是……” 王成刚要问,就见苏婉娘脸色微变,连忙岔开话:“师傅快歇会儿,妾身再去给您倒杯茶。”
王成愣了愣,没再多问,只把瓦片悄悄收进了工具箱 —— 他总觉得这宅院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傍晚时,院墙已砌好大半,只剩下最后一点收尾工作。苏婉娘备的晚饭比昨日丰盛,多了一盘酱牛肉,还有一碟桃花糕。那桃花糕粉粉的,上面撒着芝麻,咬一口,甜香里带着点桃叶的清苦。
“这桃花糕是妾身自己做的,用的是去年的桃花蜜。” 苏婉娘看着王成吃,眼里带着点笑意。
席间,苏婉娘话多了些,跟王成聊起长清县的风土人情,从城南的泥河讲到城北的泰山,甚至还说起了京城的琉璃瓦。王成听得惊讶:“姑娘去过京城?”
苏婉娘眼神暗了暗,轻声道:“早年随父亲去过几次,不过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用过晚饭,天色已暗。苏婉娘送王成到厢房门口,忽然拉住他的衣袖,手指冰凉,声音带着点颤抖:“师傅……”
王成一愣,低头看她的手 —— 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却没什么血色,像玉石雕的。“姑娘有事?”
苏婉娘低下头,鬓角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实不相瞒,妾身一人住在此处,夜里常有异响,心里怕得很。如今师傅在,妾身…… 妾身想请师傅在正房外间歇息,也好壮壮胆,不知师傅可否应允?”
王成闻言,顿时怔住了。他一个单身男子,留宿女子家中本就不妥,若再留在正房外间,传出去岂不是毁了姑娘名声?他面露难色:“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这于礼不合,恐惹人非议。”
苏婉娘抬起头,眼里满是哀求,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师傅,妾身真的害怕。这荒郊野外的,妾身一个弱女子,若遇着歹人,可怎么办啊?师傅若不肯答应,妾身今夜怕是连眼都不敢闭了。”
王成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想起自己早逝的妹妹 —— 若是妹妹独自一人在外受怕,他定然会护着。再说,苏婉娘看着温婉,不像是歹人,或许真的是独居久了,胆子小。他沉吟片刻,说道:“姑娘若实在害怕,王某也不能坐视不理。只是留在正房外间终究不妥,不如这样,我在厢房歇息,若姑娘听见动静,只管大声唤我,我立刻就过去。”
苏婉娘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却还是点了点头:“也好,那就有劳师傅了。” 说罢,便转身回了正房,裙摆扫过门槛,没发出一点声音。
王成回到厢房,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着苏婉娘的模样,想着她眼里的泪水,心里竟有些慌乱。他狠狠拍了自己一下:“王成啊王成,你是来做工的,可别胡思乱想!”
四、三更闻异声,月下见抓痕
约莫三更时分,王成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忽然听见正房方向传来 “嗒嗒” 声,像是有人用指甲轻轻敲窗户。他心里一紧,连忙起身,悄悄走到窗边,用手指捅破窗纸向外看。
月光下,正房的窗户紧闭着,窗纸上印着桃树的影子,晃晃悠悠的,没什么异常。他以为是风吹的,刚要躺下,又听见 “嗒嗒” 声,这次更清楚,像是就在窗根下。
王成顿时警觉起来,从床边拿起斧头 —— 这是他爹留下的,木柄磨得发亮,刃口还很锋利。他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到正房外,屏住呼吸听里面的动静。
只听见苏婉娘低低的啜泣声,还夹杂着 “窸窸窣窣” 的响,像是有东西在爬。王成心里疑窦丛生:难道屋里有蛇?
他鼓起勇气,轻轻敲了敲门:“苏姑娘,你还好吗?是不是屋里有东西?”
屋里的啜泣声戛然而止,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苏婉娘带着哭腔的声音:“师傅…… 是你吗?”
“是我,” 王成道,“姑娘若屋里有蛇或老鼠,我进去帮你赶出去。”
“不…… 不用了,” 苏婉娘连忙说,“可能是妾身听错了,师傅快回去歇息吧。”
王成听她声音还在发颤,哪里肯信:“姑娘,你别硬撑着,若真有东西,我帮你处理。”
又过了半晌,苏婉娘才低声道:“那…… 就麻烦师傅了。”
王成推开门,见苏婉娘蜷缩在床榻上,用被子裹着身子,浑身发抖。屋里没点灯,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刚好落在她脸上,能看见她眼里的恐惧。
他拿着斧头,在屋里仔细查看 —— 床底、桌下、墙角,都找遍了,别说蛇和老鼠,连只虫子都没有。“姑娘,屋里没东西啊,你是不是看错了?”
苏婉娘却拼命摇头,指着窗户外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刚刚…… 刚刚有个黑影趴在窗户上,眼睛绿油油的,还对着我笑……”
王成心里一沉,连忙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向外看。外面只有四株桃树,树枝在月光下晃着,影子落在地上,像张牙舞爪的鬼。他又绕着正房走了一圈,没发现任何脚印或痕迹。
“姑娘,外面什么都没有,许是树影晃的。” 他安慰道,可心里也有点发毛 —— 这荒郊野外的,真要是有歹人,苏婉娘一个女子可怎么办?
他想了想,说道:“姑娘,你别怕,我今夜就在外间的椅子上坐着,守着你。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出事。”
苏婉娘眼里闪过一丝感激,连忙点头:“多谢师傅,多谢师傅……”
王成搬来一把梨花木椅子,放在外间,手里紧紧握着斧头。夜很静,只能听见风吹桃树的 “沙沙” 声,还有苏婉娘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他强撑着睡意,不敢有丝毫懈怠,眼睛盯着门口,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约莫五更时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远处传来公鸡的打鸣声。苏婉娘已经睡着了,呼吸很轻,像小猫似的。王成见天快亮了,心里松了口气,起身准备去洗漱,顺便把剩下的院墙砌完。
他刚走到院坝,就看见那四株桃树上不对劲 —— 每棵树的树干上,都有几道深深的抓痕,痕印很尖,像是用指甲抓出来的,深得能看见里面的木头。王成心里咯噔一下,走过去仔细看 —— 抓痕很新,像是昨夜刚弄出来的,而且痕迹很大,绝不是人的手能留下的。
他想起苏婉娘说的黑影,后背顿时冒出一层冷汗:这桃花沟,恐怕真的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