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邱毅
钟诚从部队转业后,被安置在德江市平安局工作。在业务部门摸爬滚打了几年,升任为大队长已是第七个年头。局里新调来一位局长,名叫金明。金局长上任月余,主要工作就是深入各部门了解情况,一副勤勉务实的样子。
一个下午三点多,钟诚正伏案起草文件,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抓起听筒,那边传来金明的声音:“我是金明,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好,我马上来!” 钟诚放下电话,立刻起身去了三楼。
走到局长办公室门外,钟诚习惯性地敲了敲门,喊了声:“报告!”
“进来!”金局长的声音传来。
钟诚推门进去,金明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上难得地带着一丝笑意,示意钟诚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省去了寒暄,开门见山:“听说你跟省厅的洪村副厅长私交不错?”
“是的,金局。”钟诚点头,“洪副厅长前些年下派到我们局当副局长时,我们相处得很好。他回省厅后,我们也一直有联系。”
“嗯,”金明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这样,你先联系一下洪厅,看看他什么时候方便。到时你带我去拜访拜访。”
“好的。”
“明天周六,你现在就联系。如果行,我们明天就去。”金明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钟诚掏出手机拨通洪副厅长的号码。电话通了,但无人接听。不一会儿,手机屏幕亮起,一条信息进来:“小诚,我在开会。什么事?” 钟诚立刻回复:“金局新上任,想明天去省城拜访您。”很快,回复来了:“好,明天在家等你。”
钟诚把手机递给金明看。金明盯着屏幕,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好!我让财务准备两箱五粮液,五条软中华,再备个红包。你准备辆车,让他们装好车,钥匙交给你。”
“明白。” 钟诚应声退出办公室,心头一阵窃喜。局长亲自带他去“拜码头”,这分明是把他当成了心腹,前程似乎一片光明……他脚步轻快,嘴里不自觉地哼起了小调。
下午五点多,财务室主任把车钥匙送到钟诚办公室:“诚大队,车加满油了,停在一号车库。”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钟诚就开着那辆蓝鸟轿车到了金明楼下。接上金明,两人一路疾驰,直奔省会容城。
上午十一点,车子驶入省厅家属大院。钟诚把装着五条软中华的袋子放在一个酒箱上,金明则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个厚实的红包揣进兜里。两人各抱一箱五粮液,由 钟诚带路,直奔A幢9楼2号。
钟诚敲门,里面传来洪副厅长夫人的声音:“来了来了!”门开了,洪夫人一见是钟诚,热情地招呼:“哟,小诚来啦!快请进,快请进!”
钟诚进门,金明紧随其后。放下沉甸甸的礼品,洪夫人招呼他们在客厅沙发落座。钟诚连忙介绍:“嫂子,这是我们局新来的金明局长。”
“哦哦,金局长,欢迎欢迎!快请坐!”洪夫人一边应着,一边麻利地泡了两杯龙井茶,“老洪在楼上书房练字呢,我去叫他。”说着转身走上内楼梯。
不一会儿,洪副厅长从楼上下来。 钟诚立刻起身迎上去:“厅长好!”随即侧身介绍,“这是我们金局长。”
“金局长,你好你好!”洪村微笑着伸出手,与金明握了握,示意大家坐下,“金局长上任,我一直还没空下去看看,局里一切都好吧?”
“都好,都好!”金明欠了欠身,脸上堆着恭敬的笑,“还在熟悉情况,具体工作,下次再向您详细汇报……”
洪村点点头,目光转向钟诚,语气变得亲切自然:“小诚啊,最近怎么样?家里都还好吧?”他像拉家常一样,细细询问钟诚的近况,末了,还特意对金明说:“金局长,小诚可是你们局的年轻骨干了,能力强,人实在,你以后可要多关心关心他啊!”
这“家常”一拉就是半个多小时。眼看快到饭点,钟诚适时起身:“厅长,金局长下午在省城还有点事要办,我们就不多打扰了。欢迎您有空回局里指导工作。”
洪村也没多挽留,起身将他们送到门口。
钟诚开车驶出家属大院,对副驾的金明说:“金局,中午了,找个地方吃饭?”
“行,路上随便找家干净的饭店吧。”金明的语气淡淡的。
车子在回程路边一家饭店停下。两人点了两荤一素一汤。饭桌上,金明夹了一筷子菜,忽然似笑非笑地开口:“刚才在洪厅长家,我看得出来,你跟洪厅长一家,那关系可真是……非同一般啊。”
钟诚心里“咯噔”一下,这语气……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味?
吃完饭,金明摸了摸大衣口袋,突然“哎呀”一声,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瞧我这记性!红包……红包忘给了!”他重重叹了口气,“这总不能折回去再送吧?唉!下次,下次再说吧!”
钟诚默默发动车子,一路无话,气氛沉闷地回到了德江。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去秋来,夏尽冬至。钟诚在大队长的位置上,依旧纹丝不动。他工作勤勉,成绩不少,却仿佛被遗忘在了角落。
一次,在组织部工作的好友张俊私下对程刚说:“老钟,有次开会碰到你们金局长,我跟他说‘钟诚这人真不错,能力、人品都好,你多关心下,有机会该提一提’。你猜他怎么说?”张俊模仿着金明的腔调,“‘钟诚这个人嘛,工作能力、组织能力那是没得挑!就是……’他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他跟上面的关系太硬了,跟省厅洪厅那关系,啧啧,连我们几个副局长都跟他打得火热。说实话,这种人,只能用,不敢重用啊!谁知道他背后站着谁?’”
钟诚听完,如遭雷击,半晌说不出话来。
张俊疑惑地问:“老钟,你跟金明……是不是有什么过节?他这话里有话啊!”
钟诚反复咀嚼着金明的话,这两年的一幕幕在脑中闪过。他猛地想起那次省城之行,想起金明那句“非同一般”的挖苦,想起那“忘了给”的红包……原来症结在这里!
“大概……是败在省厅家属大院那次了。”钟诚喃喃自语,声音苦涩。
“怎么回事?”张俊追问。
钟诚把那次陪金明拜访洪副厅长的前前后后,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张俊听完,一拍大腿:“哎呀!我的诚大队长!你这不是……这不是‘哈儿’(四川方言,意为傻子)吗?!在官场上,你跟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关系这么铁,还当着他的面显摆出来,这不是等于在他心里插了根刺吗?他还能放心用你?不防着你就算好了!你这关系,暴露得太不是时候,太不是地方了!”
钟诚怔怔地站在原地,一股巨大的懊悔和无力感席卷而来。他想起自己当初的窃喜,想起金明那意味深长的笑容,想起那顿食不知味的午饭……原来从踏进洪副厅长家门的那一刻起,自己的路就被自己亲手堵死了。
“哈儿……我真是个哈儿啊!”钟诚苦笑着摇头,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悔恨交加,却又无可奈何。人生,那有事事处处都随自己心愿的,有的时候,人就要学会有退而求其次的度。坦然接受命运的不尽人意和不公正。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带着几分自嘲和决绝,低声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压马路!”
(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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