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光绪二十三年,京师刑场,烈日如焚,黄土漫天。刽子手陈铁生立于刑台之前,手握九环大刀,刀身泛着冷光,映照着他紧蹙的眉头。台下人群如沸水翻腾,咒骂声与叹息声交织成一片混沌。他仰头饮尽碗中镇魂酒,腥涩的酒液滑过喉间,呛得眼眶泛红。这酒是祖传秘方,童尿、乌鸦血、蛇果混入烈酒,滋味刺鼻,却据说能镇住刀下亡魂的怨气。他闭目凝神,再睁眼时,眼中已无波澜,只剩一片死寂。挥刀之际,刀锋撕裂空气,发出“嗡”的一声闷响,仿佛龙吟震天。头颅滚落,鲜血喷溅三尺,人群惊呼如雷。监斩官拍手叫好:“好刀法!陈铁生果然名不虚传!”
刑场散去,陈铁生归家途中,袖口沾着的那一滴血渍却如芒刺在背。他回到宅院,将大刀浸入清水,一遍遍擦拭刀身。儿子陈小满蹲在一旁,正用稻草练习劈砍动作,稚嫩的手臂颤抖着,却始终无法劈断稻草。他抬头望向父亲,眼中带着怯懦与不解:“爹,今日为何溅血?”陈铁生沉默良久,手指摩挲着刀柄上刻着的“斩怨”二字。这刀是祖传之物,传至他这一代,已斩过九十九人。他喉间发涩,声音沙哑:“明日,便是第一百刀。”
小满闻言,瞳孔骤缩,手中稻草坠地。刽子手行规,刀过百则换,否则怨气缠身,断子绝孙。陈铁生深知,朝廷改制风声渐起,若今日不斩满百数,恐再无行刑之机。他望向墙上悬挂的画像——祖父、父亲皆因刀过百而暴毙,临终时双目流血,状若厉鬼。画像前供奉的香炉早已积满灰烬,仿佛承载着无数未散的冤魂。他心头刺痛,却强装镇定,将香灰撒入酒中,一饮而尽:“明日,定要斩满百数,了却陈家宿命。”
次日刑场,天色阴沉,乌云压顶,仿佛苍穹欲坠。犯人是个年轻书生,罪名是“妖言惑众”。陈铁生看清其面容时,手忽地发抖——那书生竟与小满眉眼相似,眉间透着一股书生特有的清正之气。他强行镇定,灌下镇魂酒,刀刃对准书生脖颈。酒气冲上脑门,恍惚间,他看见祖父在血雾中冷笑:“斩!否则陈家绝嗣!”刀落,头颅离体,鲜血未溅。陈铁生长舒一口气,正欲行礼,却听见刀柄传来“咔嚓”一声异响——刀身竟裂开一道细纹。他愕然失色,祖刀从未断过!监斩官皱眉呵斥:“陈铁生,刀废了,明日换人!”
归家路上,陈铁生忽觉胸闷难忍,咳出一口血痰,痰中竟夹杂着血丝。小满奔来搀扶,他推开儿子,踉跄进屋。箱中藏着新刀,却犹豫不决。祖训云:旧刀裂,新刀启,必饮“血引”——以人血开刃。他望向小满,喉间发涩,脑中浮现出书生临死前那清澈的目光,与儿子重叠在一起。他猛然摇头,将新刀摔在地上:“不,我不能……”
陈铁生瘫坐在地,指尖颤抖着抚过祖刀的裂痕。裂纹如蛛网蔓延,仿佛连刀魂都在哀鸣。他想起祖父临终时的嘶吼:“刀过百,必饮血引!否则陈家血脉,终将被怨魂啃噬殆尽!”父亲临终时双目流血的景象再次浮现,血泪滴落,在青砖上腐蚀出细小的坑洞。他捂住胸口,剧痛如刀绞,仿佛有无数冤魂在撕扯内脏。小满蹲在一旁,小心翼翼擦拭着父亲咳出的血痰,稚嫩的手帕染成暗红。他忽然抬头,眼中带着决然:“爹,若血引非人血不可……我,我愿代您饮下!”
陈铁生骇然,一巴掌扇在儿子脸上:“混账!血引乃刽子手宿命,岂容旁人代受!”小满嘴角渗血,却仍固执道:“总比让您沦为魔障强!朝廷已废斩刑,您若再执迷,便是与天道为敌!”陈铁生怔住,望着儿子倔强的眼神,忽觉二十年的执念如冰层裂开。他攥紧裂刀,指甲嵌入掌心,鲜血渗出,与刀纹融为一体。
深夜,陈宅传来哀嚎。
小满惊醒,见父亲在院中挥刀劈砍稻草人,刀刀带血。他凑近一看,稻草人身上写着“陈氏先祖”字样,稻草内塞满鸡血。父亲双目赤红,口中喃喃:“斩怨!斩怨!”小满心头大骇:“爹疯了!”他逃出院门,直奔镇上报官。次日,官兵破门而入,却见陈铁生瘫坐院中,新刀插在土里,刀刃染红。他喃喃道:“我…没杀人。”官兵搜查,发现稻草人内塞满鸡血,陈铁生竟以畜血替代人血开刃,违逆祖规。县令冷笑:“朝廷已废斩刑,你陈家末日到了!”
县令俯视着瘫坐在地的陈铁生,袍袖一挥,官兵便将宅院围得水泄不通。小满跪在父亲身前,以身躯挡住刀箱,声音颤抖却坚定:“大人,家父以鸡血代血引,虽违祖训,却未伤一人!求您网开一面!”县令踱步至新刀旁,指尖轻弹刀身,发出清冷的嗡鸣。他忽地嗤笑:“陈铁生,你可知,朝廷新法已下,斩刑废止,绞刑代之。你这一身刀法,再无人需要。”
陈铁生喉间涌上一口腥甜,强压下咳嗽,抬头望向县令:“大人,草民愿以余生赎罪。刀虽废,怨未消。草民愿为亡魂立碑超度,以化怨气。”县令挑眉:“立碑?超度?你当这是儿戏?朝廷可不会为刽子手拨银两。”
小满忽然叩首,额头触地:“大人,小民愿捐出祖宅田产,换取立碑之地!只求父亲能赎清罪孽,不再被怨魂缠身!”县令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抹深意:“若你真能建起碑林,倒也不失为一桩善举。不过,若被百姓视为妖异之地……”
“草民愿承担一切后果!”陈铁生嘶哑着嗓音,挣扎着起身,裂刀“哐当”坠地,溅起尘土。县令拂袖而去:“好,本官便允你一试。但若生事端,定拿你问罪!”
小满跪在父亲面前,泪如雨下:“爹,你终于醒了。”原来,小满暗中勾结县令,伪造血引仪式,逼父亲放弃杀人。他深知,父亲若按祖规饮人血开刃,必被官府追责,更会深陷杀戮魔障。陈铁生望着儿子,忽觉二十年的执念如烟消散。他抚摸着裂开的祖刀,叹道:“怨魂缠身,终是我心魔作祟。”
陈铁生颤抖着拾起裂刀,指尖抚过刀纹,恍若触摸着祖父与父亲的魂魄。他想起幼时,父亲握着他的手,在肉铺里练习刀功,刀刃划过猪肉,肌理分明,血珠不溅。那时父亲曾说:“刀是凶器,亦是渡魂的舟。斩得干净利落,便是对亡者最大的慈悲。”可如今,刀裂了,心也裂了。
小满捧来清水,为父亲洗净脸上的血污。他低声诉说与县令的交易:“爹,孩儿以祖宅换得城郊荒地,县令允我们建碑林。但……若三年内无人祭拜,土地仍会被收回。”陈铁生望着儿子坚定的眼神,忽觉肩头沉重。他深吸一口气,将裂刀郑重包入红布:“好,建碑林。每一块碑,都要刻上亡者之名。即便无名,也要立‘无名碑’,不可让冤魂漂泊无依。”
深夜,父子二人在烛光下核对刀下亡魂的名册。泛黄的纸页上,墨迹斑驳,有些名字已模糊不清。小满忽然指着其中一行:“爹,这书生……李昭明,是否就是您斩第一百刀之人?”陈铁生手一颤,烛火摇曳,映得他脸上阴影交错。他沉默良久,方道:“是。他临死前,望着我,未闭眼。”
数月后,京师传来消息:新法施行,死刑改绞刑,刽子手皆遭遣散。陈铁生变卖祖宅,携小满迁至江南。初到江南,他寻不到生计,只得在茶馆谋得杂役之职。每日扫地泡茶,闲时教小满读书。一日,有客问:“听闻陈先生曾是刽子手?”
他平静答:“刀下魂,皆是人。昔日斩人,今日渡人,因果罢了。”茶馆后院,他埋下祖刀,立碑刻字:“刀止于此,怨消无形。”小满不解,他解释:“刀裂那日,我方明白,斩怨不在刃,而在人心。”
茶馆掌柜是个精瘦的老者,常眯眼打量陈铁生。某日雨夜,他忽将陈铁生唤至后院,指着墙角一堆发霉的账本:“陈老弟,这些旧账,你替我理一理可好?”陈铁生愣住,掌柜却笑道:“你手稳,心细,理账比劈柴更适合。”他翻开账本,密密麻麻的数字如刀痕般刺眼,却竟渐渐沉入其中。掌柜悄然观察,见他算账时指尖不再颤抖,喃喃道:“怨魂散了,刀气还在。”
小满在茶馆帮工之余,常为孩童讲古。他刻意避开刽子手往事,只讲侠义故事。一日,有个顽童嗤笑:“你爹杀过一百人,算什么侠义?”小满涨红了脸,陈铁生却缓步走来,将裂刀从红布中取出,置于案上:“此刀曾斩怨,也曾生怨。如今刀裂,怨亦裂。我余生所求,便是让裂开的怨,化为善。”孩童们面面相觑,却见他从箱中取出亡魂名册,轻声念起名字:“李昭明,张四,王氏……他们曾是人,如今是碑上字。若你们愿听,我便讲讲他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