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子运来了。两人抬着,轻飘飘的。搁在铺了软布的地上,灰是匀净的灰,面上光洁,倒像砚台磨平了。
细看有极淡的水纹痕,那是它唯一的装饰。工人蹲下,手指肚在板沿上抹一圈,点点头:“边口利索,不拉手。”
墙是早处理过的,刮得溜平。老师傅拿红外线打出笔直的线,红点钉在墙上。板子比上去,严丝合缝。他眯眼瞄着缝,说:“差一丝,都不行。”
徒弟捧着调好的胶,灰白色,厚浆似的。老师傅用齿刀刮上墙,胶痕一道一道,像梳子梳过。板子贴上去。要快,胶不等人。两人托着,对准了红线,轻轻一靠。吸盘吸住板面,稳稳压实。胶从边缝里微微挤出一线,不多不少。师傅立刻拿刮片掠掉,板边便干净了。
一块接一块,墙渐渐被这均匀的灰覆盖。屋子暗下来,又渐渐亮起——灰墙不抢光,反把光线匀净地铺开。
接缝处最考功夫。板与板挨着,缝隙细如发丝。徒弟调了同色的填缝剂,稠得像酪。针管吸了,尖嘴对准缝,稳稳挤进去。胶体饱满地填满缝隙,一丝气孔不留。稍干,拿抛光片轻轻擦过,缝就隐去了。站远两步看,浑然一整面。手指摸上去,平滑一片,接茬处也觉不出高低。
墙角转弯处,板子需现场裁切。电锯声尖利,切下去却顺滑,灰白的粉末簌簌落下。切口齐整,露着骨料细密的芯。新边打磨光滑,覆上同色胶,贴上墙,依旧天衣无缝。极简容不得破绽,破绽会叫人心神不宁。
板子上了墙,屋子气质就变了。原先的白墙显得轻浮,这灰却是沉静的。家具还没搬进来,空荡荡一间屋,只有四面灰墙立着。阳光从窗斜射进来,在墙上投下清晰的窗格影子。墙面受了光,灰里透出一点极淡的暖;背光处,又沉成含蓄的冷调。同一面墙,因了光,竟生出层次。
安好了,屋里静得出奇。混凝土板不闹,它只是存在着。手抚上去,凉而润。指甲刮过,没有一丝声息。它不反射嘈杂,只默默吸收着声响,空间便显得格外安宁。人在屋里走动,脚步声也清晰起来,笃,笃,笃,像敲在心上。
收拾工具。地上干净,几乎不见废料。多余的一小块板,老师傅捡起来掂掂:“下回补角用得上。”极简的底子,是算计到毫厘的周全。
屋子成了。四壁灰调,别无他物。人走进去,心先静了三分。东西还没摆,已觉得妥帖。极简不是空,是腾出了地方,安放真正要紧的东西。这灰墙立着,便是最好的注脚——素面朝天,原来最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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