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那东西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像个磨盘,立在田埂上,一动不动。
风吹过玉米地,叶子“沙沙”作响,像是有无数只手在黑暗中摸索。
“你……你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她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声音都在发抖。
回答她的,只有玉米秆被风吹断的“咔嚓”声,和那东西慢慢转向她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她只觉得头皮发麻,腿肚子抽筋,再也不敢多看一眼,转身就往村里跑。
那晚,她没敢回家,在村东头的废弃猪圈里缩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推开猪圈门的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傻眼。
01
李秀莲是个寡妇,三十出头的年纪,男人前几年在镇上工地出了事,没了。
撇下她和一个刚上小学的儿子,还有几亩薄田。
村里人都说她命硬,克夫。
她不信命,只信手里的锄头。
这天夜里,月亮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伸手不见五指。
李秀莲却锁了家门,悄悄出了村,往自家那片玉米地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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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在村西头,离村子有些远,平时白天都少有人去。
她一个寡妇,大半夜去地里,不是为了偷情,是为了家里的那点活命粮。
前几天夜里,她总听见玉米地里有动静,还以为是野猪下山啃玉米了。
第二天去看,玉米倒是没少几根,可地里却被踩得乱七八糟,像是有人在里面打了滚。
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
她心疼那些快要成熟的玉米,那是一家老小的口粮。
白天要下地干活,还要照顾孩子,实在抽不出空。
只能趁着夜深人静,来地里守着,看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在糟蹋庄稼。
她手里攥着一把镰刀,刀刃在夜里泛着微弱的寒光。
心里盘算着,要是抓到贼,非得在他腿上划了两道口子,让他长长记性。
刚走到地头,一阵阴风吹过,吹得她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玉米地里黑黢黢的,像一张张开的大嘴,要把人吞进去。
她咽了口唾沫,给自己壮了壮胆,猫着腰钻进了玉米地。
地里的玉米长得比人还高,一人多高的秆子密密麻麻地挨着,风一吹,叶子“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旁边窃窃私语。
她在地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
正当她准备找个地方蹲下守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咯吱……咯吱……”
那声音不像是人走路发出的,也不像是野兽的叫声。
倒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拖着走,沉闷又规律。
李秀莲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握紧了手里的镰刀,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拨开玉米叶子,探头望去。
不看还好,这一看,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只见离她不远处的地中间,立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
那影子很高大,比玉米秆子还高出一大截,轮廓模糊,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它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一动不动。
“咯吱”声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李秀莲大气都不敢出,死死地盯着那个黑影。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那黑影还在原地。
而且,她感觉那黑影好像……好像在慢慢变大。
一阵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浑身冰冷。
她不是个胆小的人,可眼前的景象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那绝对不是人!
也不是野猪!
她想跑,可双腿就像是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那个黑影动了。
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向了李秀莲藏身的方向。
虽然看不清脸,但李秀莲能感觉到,有两道冰冷的目光穿透了黑暗,落在了她的身上。
一股尿意涌上来,她差点就失禁了。
“跑!”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庄稼了,转身就往地外面疯跑。
身后的玉米秆被她撞得东倒西歪,“哗啦啦”地响。
她不敢回头,拼了命地往前跑,感觉那“咯吱咯吱”的声音就在她身后紧追不舍。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她摔了好几个跟头,手脚都被地上的石子划破了。
终于,她跑出了那片让她魂飞魄散的玉米地。
她回头看了一眼,地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那奇怪的声音也消失了。
可她还是不敢停下来,更不敢回家。
她怕那东西会跟着她回家,会伤害她的孩子。
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了村子。
村里静悄悄的,家家户户都熄了灯。
她不敢回家敲门,怕惊动了村里人,更怕惊动了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路过村东头的那个废弃猪圈时,她停下了脚步。
猪圈是村里以前生产队留下的,早就没人用了,破破烂烂的,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骚臭味。
但对现在的李秀莲来说,这里却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头钻了进去。
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角落,蜷缩着身子,用稻草盖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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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魂未定的她,整个人还在不停地发抖。
迷迷糊糊中,伴随着猪圈里浓烈的骚味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叫,她睡了过去。
02
天蒙蒙亮的时候,李秀莲是被冻醒的。
一夜没睡踏实,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
她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哪儿。
猪圈里的味道让她皱起了眉头。
她拍了拍身上的稻草屑,心里琢磨着天亮了,那怪东西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吧。
她得赶紧回家,儿子还在家等着她做早饭呢。
想到儿子,她心里才算有了一点暖意。
儿子叫狗剩,大名张望,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她活下去的全部指望。
丈夫张大力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力气大,人也勤快。
两人是经人介绍认识的,没多久就结了婚。
婚后日子虽然清贫,但也算和和美美。
张大力心疼她,地里的重活累活从来不让她沾手。
他说:“秀莲,你就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
那时候的李秀莲,脸上总是挂着笑,是村里出了名的俊媳妇。
可好景不长,为了给家里多添点收入,张大力跟着村里人去镇上的工地打工。
没干几个月,就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人当场就没了。
包工头赔了点钱,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哪是那点钱能换回来的。
张大力走后,家里的天就塌了。
婆婆本就看不上她这个外村来的媳妇,总觉得是她扫把星,克死了自己的儿子。
办完丧事,婆婆就跟她分了家,带着小叔子一家搬到了镇上去住,再也没回来过。
村里人看她的眼神也变了。
以前那些见了她就笑呵呵的婶子大娘,现在都躲着她走。
背后里说三道四,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说她是个寡妇,不吉利。
说她年轻守不住,迟早要红杏出墙。
李秀莲把这些闲言碎语都咽进了肚子里。
她知道,嘴长在别人身上,她管不住。
她能做的,就是挺直腰杆,把儿子拉扯大,让那些看她笑话的人都闭嘴。
从那以后,她一个人扛起了家里家外所有的活计。
下地、种田、喂猪、养鸡,样样都干。
原本一双白净的手,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老茧。
脸也被太阳晒得黝黑粗糙,才三十出头的年纪,看着倒像是四十多岁的人。
她不觉得苦,只要能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健健康康的,她就心满意足了。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偶尔会想起张大力。
想起他憨厚的笑容,想起他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贴心话。
眼泪就会不自觉地流下来。
她会摸着丈夫留下的那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褂子,一个人默默地坐到天亮。
她也想过,要不要改嫁。
村里的媒婆也上门提过几次亲。
有的是死了老婆的老光棍,有的是家里穷得叮当响的懒汉。
李秀莲都一一回绝了。
她不想让狗剩受委屈,也不想再把自己的下半辈子交给另一个男人。
她觉得,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她就这么一个人,硬生生地撑起了这个家。
03
这些年,村里也不是没出过怪事。
就说村西头那口老井,据说淹死过人,一到晚上就有人听见井里传来女人的哭声。
还有村南头那棵大槐树,上了年头,长得枝繁叶茂,像一把巨大的伞。
村里老人说,那树有灵性,不能随便动。
前几年,村长家盖新房,嫌那棵树挡了风水,非要把它砍了。
结果砍树那天,村长的儿子就从房顶上摔下来,把腿给摔断了。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打那棵树的主意了。
但这些事,大多是村里人传来传去,添油加醋,当个故事听听也就罢了。
李秀莲从来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她觉得,人只要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
可昨天晚上玉米地里的那一幕,却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那东西绝对不是幻觉。
那冰冷的、实质性的目光,现在想起来还让她不寒而栗。
李秀莲不敢往下想。
她只知道,那个地方,她再也不敢去了。
那些玉米,就算是全被糟蹋了,她也认了。
跟性命比起来,粮食算得了什么。
她得好好活着,把狗剩拉扯大。
这才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事。
走出猪圈前,她还特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
她不想让村里人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免得又多出一些闲话来。
尤其是村里的二流子王二癞。
王二癞是村里有名的光棍,好吃懒做,游手好闲。
仗着自己是村长的远房亲戚,平时在村里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
自从张大力去世后,王二癞就没少往李秀莲家门口晃悠。
眼神总是不怀好意地在她身上打转,嘴里还说着一些不干不净的荤话。
有一次,李秀莲去井边打水,王二癞就凑了上来。
“秀莲嫂子,一个人打水多累啊,我帮你吧。”
说着,就要去抢她手里的水桶。
李秀莲当时就火了,直接把一桶水泼在了他的脸上。
“滚!再敢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王二癞被泼了个透心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非但没生气,反而嬉皮笑脸地说:“嫂子脾气真大,不过我喜欢。”
从那以后,李秀莲就对他敬而远之。
她怕惹上这种无赖,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
所以,她宁愿在猪圈里待一夜,也不愿意大半夜的弄出动静,万一被王二癞这种人撞见了,指不定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懂。
04
猪圈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刺眼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适应了一会儿,她才看清外面的景象。
村子已经醒了过来。
不远处的几户人家,屋顶上已经升起了袅袅的炊烟。
几只早起的公鸡,在田埂上昂首阔步,时不时地打个鸣。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平静而又祥和。
昨晚那恐怖的经历,就像是一场噩梦。
现在梦醒了,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李秀莲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让她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她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心里盘算着,回家先给狗剩做早饭,然后还得去地里看看。
虽然害怕,但那毕竟是她和儿子下半年的口粮,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顾了。
大白天的,阳气重,想来那东西应该不敢出来作祟。
她可以叫上村里几个胆子大的男人一起去,人多力量大,总归是安全一些。
路过村口的小卖部时,她看到几个妇女正聚在一起嗑着瓜子,聊着天。
看到李秀莲从村东头的方向走过来,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交谈,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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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眼神里,有好奇,有探究,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李秀莲心里咯噔一下。
她知道,自己一夜未归,肯定已经在村里引起了风言风语。
她低下头,加快了脚步,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哟,这不是秀莲吗?这么早从哪儿回来啊?”
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是村长的老婆,刘翠花。
刘翠花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嘴巴,最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地嚼舌根。
李秀莲最烦的就是她。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婶子早。我……我昨晚去地里看玉米了。”
“哦?看玉米需要看一宿吗?”
刘翠花阴阳怪气地说道,“年轻人火力旺,我们这些老婆子是比不了了。”
旁边几个妇女听了,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李秀莲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她知道刘翠花这话里有话,是在暗讽她不守妇道,在外面跟野男人鬼混。
她气得浑身发抖,攥紧了拳头,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不能跟这种人吵,吵赢了又怎么样?
只会让事情越传越难听。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
“地里闹野猪,我不放心,就多守了一会儿。婶子要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孩子还等着我做饭呢。”
说完,她不再理会刘翠花那张刻薄的脸,转身就走。
身后,刘翠花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切,谁知道是防野猪,还是防不住心里的野男人哦。”
李秀莲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强忍着没有让它流下来。
05
回到家里,狗剩还没醒。
李秀莲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开始生火做饭。
闻着身上沾染了一夜的猪骚味,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真晦气。”
她低声嘟囔了一句。
不仅白白担惊受怕了一夜,还惹了一身骚,回来又要被人指指点点。
她舀起一瓢凉水,胡乱地洗了把脸,想把那些不愉快和身上的味道都洗掉。
冰冷的井水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
她决定,吃完早饭,就去找村里几个靠得住的男人,一起去玉米地里看看。
不管那东西是什么,她都得弄个明白。
不然,这心里总像是有块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
饭很快就做好了。
一锅热气腾腾的玉米糊糊,一碟自家腌的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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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简单,但对李秀莲和狗剩来说,已经是很好的早饭了。
她把饭菜端到桌子上,正准备去叫儿子起床。
就在这时,她感觉身上那股猪骚味好像越来越浓了。
她走到院子里,想透透气。
可那股味道却如影随形,仿佛是从她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确实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脱下身上的外套,准备拿去洗洗。
就在她脱下外套,准备转身进屋的时候,她不经意地往院子门口瞥了一眼。
只一眼,她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手里的衣服“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瞬间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