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01
六月的清晨，天光微熹。空气中还带着一丝凉意，驱散了盛夏将至的些许燥热。窗外，几声清脆的鸟鸣划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林瑶睁开惺忪的睡眼，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床头的小闹钟——五点半。她深吸一口气，掀开薄被，开始了高三学生典型的一天。洗漱，整理书包，再把母亲温在锅里的牛奶和鸡蛋解决掉，一切都井然有序，如同她过去两年多走过的每一个相似的清晨。
她是父母的骄傲，街坊邻居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始终名列前茅，性格温婉懂事，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总是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再过几天，就是决定命运的时刻——高考。她心仪的大学是南方那所著名的医学院，她想成为一名医生，像她的偶像，那位在抗击非典时牺牲的叶欣医生一样，救死扶伤。
“瑶瑶，路上小心点，别太赶，注意安全。”母亲李秀芳一边往她书包里塞了个苹果，一边絮絮叨叨地叮嘱。
“知道了，妈。”林瑶回头，给了母亲一个安心的微笑，“您也别太累，我走了。”
父亲林建国已经出门去单位了，他是国企的一名普通职工，为了这个家，常年辛勤劳作。母亲则是一家小超市的收银员，工作同样不轻松。林瑶知道，父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考上理想的大学，将来好好报答他们。
清晨的街道还很空旷，偶尔有几个晨练的老人，以及和她一样行色匆匆去上早自习的学生。阳光透过路旁法国梧桐的叶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林瑶深吸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感觉心情也轻快了几分。
拐过一个街角，再走过前面那个十字路口，就快到学校了。她习惯性地加快了脚步。
就在这时，在十字路口的人行道旁，一个蹒跚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提着一个装着蔬菜的红色塑料袋，正颤巍巍地想要走上路肩。突然，老太太脚下一绊，惊呼一声，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前摔去。
“小心！”林瑶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声，同时快步冲了过去。
“啪嗒”，塑料袋掉在地上，里面的西红柿和黄瓜滚落一地。老太太也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林瑶三两步跑到跟前，顾不得多想，连忙弯下腰，轻声问道：“老奶奶，您怎么样？摔到哪里了？”
老太太闭着眼睛，眉头紧锁，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右边胯部，呻吟着说不出话来。
“您别急，我扶您起来，看看伤到没有。”林瑶说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搀扶老太太的胳膊。她看得出老太太摔得不轻，心里有些着急，想着得赶紧把她扶起来，或者送去医院。
清晨的阳光柔和地洒在林瑶年轻而焦急的脸庞上，她的眼神清澈而纯粹，充满了善意。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看似寻常的援手，即将彻底颠覆她的人生轨迹，将她和她的家庭拖入无尽的深渊。
她伸出手，轻轻地碰触到了老太太的胳膊。
02
就在林瑶的手即将用力，想把老太太扶起来的时候，原本紧闭双眼、痛苦呻吟的老太太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光芒。
“哎哟……我的胯骨……哎哟……是你，是你撞到我的！”老太太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丝尖利，紧紧抓住了林瑶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林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下意识地解释道：“老奶奶，您误会了，我没有撞您，我是看到您摔倒了才过来扶您的。”
“就是你！就是你撞的我！”老太太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反而更加大声地嚷嚷起来，“哎哟，我的老骨头啊，要被你这个小姑娘给撞散架了！大家快来看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良心，撞了人还想跑啊！”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很快就吸引了周围零星几个路人的注意。有人开始驻足观望，指指点点。
林瑶又急又委屈，脸涨得通红：“老奶奶，您真的弄错了！我刚走到路口，就看见您自己绊倒了，我好心过来扶您，怎么会是我撞的您呢？”她试图挣脱老太太的手，但对方抓得死死的，如同铁钳一般。
“还想狡辩！我这么大年纪了，走得好好的，要不是你撞我，我能摔成这样？”老太太说着，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捶着自己的大腿哭嚎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一把老骨头还要遭这种罪啊！”
林瑶百口莫辩，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间手足无措。她只是一个单纯的学生，面对如此蛮横的指责，除了反复解释，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妈！妈！您怎么样了？”中年妇女一过来就扑到老太太身边，看也没看林瑶一眼。
“哎哟，我的儿媳妇啊，我被人给撞了啊！骨头都要断了！”老太太一见到家人，哭嚎得更加厉害。
那个年轻男人则恶狠狠地瞪着林瑶，一把推开她：“就是你撞了我奶奶？”他的声音粗噶，带着浓浓的戾气。
林瑶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书包也掉在了地上。她又气又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是我！我没有撞她！”
“不是你是谁？我奶奶都这么说了，还能有假？”年轻男人指着林瑶的鼻子骂道，“小小年纪不学好，撞了人还想不认账？我告诉你，没门！今天这事，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就是！看你穿得像个学生，心肠怎么这么歹毒！”中年妇女也抬起头，三角眼恶狠狠地剜着林瑶，“我婆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林瑶的父母接到电话，也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李秀芳看到女儿被围攻，眼圈通红，连忙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对老太太一家人说：“各位，有话好好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女儿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撞人的。”
林建国也沉着脸说道：“事情还没搞清楚，你们不要血口喷人。这里是十字路口，有没有监控？或者有没有人看到当时的情况？”
他环顾四周，希望找到目击者。然而，清晨的路口，行人本就不多，刚才围观的几个人也只是远远地看着，似乎并不想惹麻烦。至于监控，这个老旧的街区，恰好这个路口是个监控死角。
“监控？我们家老太太就是人证！她都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会撒谎骗你们一个小姑娘不成？”年轻男人双手抱在胸前，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
“就是！少拿什么监控来吓唬人！我婆婆说了是她撞的，就是她撞的！你们当父母的怎么教育孩子的？撞了人还想抵赖！”中年妇女的声音又尖又高，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李秀芳脸上了。
赵老太依旧坐在地上哭嚎，捂着胯部，嘴里不停地喊疼，一口咬定就是林瑶从后面跑过来，撞倒了她。
林瑶看着眼前这丑陋的一幕，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想大声反驳，想告诉所有人真相，但她的声音在对方的叫骂和老太太的哭嚎声中，显得那么微弱，那么无力。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恐惧攫住了她。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是做了好事，却会招来这样的横祸。阳光依旧照耀着，但她却感觉浑身冰冷。
03
“赔钱！必须赔钱！我妈这把老骨头，被她这么一撞，下半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下床走路了！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一样都不能少！”赵老太的儿子，一个四十多岁、满脸横肉的男人赵大强，在接到电话后也赶到了现场，一开口就是不容置疑的勒索。
他上下打量着林瑶一家，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和贪婪。
李秀芳强忍着怒气，试图讲道理：“这位大哥，事情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先把老人家送到医院检查一下，如果真有什么问题，该我们承担的责任我们绝不推卸。但你们不能凭空就说是我女儿撞的啊。”
“什么叫凭空？我妈亲口说的！难道我妈还会冤枉她一个黄毛丫头？”赵大强的妻子，那个三角眼的中年妇女，尖声反驳，“我看你们就是想赖账！告诉你们，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谁也别想走！”
林建国脸色铁青，他试图报警，但赵家人却围上来，赵大强一把抢过他的手机，恶狠狠地说道：“报什么警？警察来了就能证明不是她撞的了？我告诉你，私了！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充满了火药味。林瑶躲在母亲身后，身体微微颤抖。她看着赵家人那一张张因为愤怒和贪婪而扭曲的脸，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冰冷的漩涡，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
最终，在赵家人的坚持下，他们叫了一辆救护车，将赵老太送往了医院。林建国和李秀芳无奈，也只能跟着一起去了医院。林瑶则被父亲催促着先去学校，高考在即，不能耽误复习。
林瑶浑浑噩噩地走进教室，老师讲的内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早上发生的一幕幕，赵老太的哭嚎，赵家人的辱骂，像一根根尖刺，扎得她心口生疼。她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是这样？为什么善良得不到善报，反而会被恶意中伤？
接下来的几天，对林瑶一家来说，如同身处炼狱。
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赵老太右侧股骨颈骨折。医生说，老年人骨质疏松，这种骨折很常见，恢复起来也比较慢，需要手术治疗，后续还要长时间的康复理疗。
赵家人拿到诊断报告，更加有恃无恐。他们直接找到了林瑶家里，狮子大开口，索要40万的赔偿。
“40万？你们怎么不去抢！”李秀芳听到这个数字，气得浑身发抖。他们家只是普通的工薪家庭，这些年为了林瑶读书，省吃俭用才攒下一点积蓄，40万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
“抢？我妈被你们女儿撞成这样，下半辈子都可能要在床上过了，我们要40万多吗？这还只是医药费和初步的护理费，后续的康复费用还不知道要多少呢！”赵大强翘着二郎腿，一副吃定了林家的样子。
“我告诉你们，一分钱都不能少！不然，我们就去学校闹，去你们单位闹，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家出了个肇事逃逸、不负责任的女儿！”赵大强的妻子在一旁煽风点火，言语中充满了威胁。
林建国气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他这辈子老实本分，从没跟人红过脸，更没想过会遇到这样蛮不讲理的人。
他们尝试过报警，但警察表示，这种民事纠纷，双方各执一词，又没有现场监控和直接的第三方目击者，他们很难判断责任。建议他们双方协商解决，协商不成可以走法律途径。
所谓的“协商”，在赵家人那里，根本就是单方面的勒索。他们寸步不让，咬定了40万这个数字。
社区也介入调解过几次，但赵家人态度极其强硬，调解员也束手无策。
很快，林瑶在学校里撞倒老人被告上法庭的流言蜚语就传开了。有些同学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她，背后指指点点。林瑶感觉自己像个怪物一样被围观，昔日开朗的她变得沉默寡言，整日心事重重。
家里的气氛也压抑到了极点。父母为了筹钱急得焦头烂额，常常唉声叹气，甚至背着她偷偷抹眼泪。林瑶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觉得自己是家里的罪人，是她给这个家带来了灾难。
高考一天天临近，但林瑶却再也无法静下心来复习。书本上的文字在她眼前扭曲变形，变成了赵家人狰狞的面孔，变成了父母愁苦的容颜。黑云压城城欲摧，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04
在赵家人持续不断的骚扰和威胁下，林建国和李秀芳身心俱疲。他们也曾想过硬扛到底，不给这昧良心的钱，但赵家人的手段越来越没有底线。他们不仅在林瑶学校门口拉横幅，败坏林瑶的名声，还跑到林建国和李秀芳的单位去闹，严重影响了他们的工作和生活。
邻居们也开始对他们指指点点，昔日和睦的邻里关系变得微妙起来。那种被孤立、被误解的滋味，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林家每一个人的心上。
“建国，要不……我们就认了吧……”一天深夜，李秀芳红着眼睛，声音沙哑地对林建国说。这些天，她苍老了许多，两鬓甚至出现了几缕白发。
林建国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桌上的水杯跳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声响。“认？怎么认？我们凭什么认？瑶瑶明明是去扶她，反倒被他们讹上了！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他双眼布满血丝，愤怒和不甘几乎要将他吞噬。
“可是……不认又能怎么样呢？他们天天这么闹，瑶瑶马上就要高考了，再这样下去，孩子这辈子就毁了啊！”李秀芳泣不成声，“我们斗不过他们的……他们就是一群无赖！”
林建国沉默了，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咽不下这口气，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承受这样的不白之冤。
最终，在万般无奈之下，他们选择了报警，希望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然而，现实再次给了他们沉重的一击。
法庭之上，赵老太坐在轮椅上，由她的儿子儿媳推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着林瑶的“恶行”。她说得声情并茂，细节“丰富”，仿佛林瑶真的是一个横冲直撞的恶魔，将她一个无辜的老人撞倒在地。
赵大强的妻子则在一旁添油加醋，不断强调他们家因为老太太受伤遭受了多大的经济损失和精神打击。他们甚至找来了几个所谓的“邻居”，作伪证说看到老太太被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撞倒。
林瑶站在被告席上，脸色苍白，身体微微发抖。她一遍遍地向法官陈述事实的真相，说自己是看到老太太摔倒才去搀扶的，并没有撞到她。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委屈和无助。
林建国和李秀芳请不起有名的律师，只能自己为女儿辩护，但他们的辩词在对方精心编排的谎言和“证据”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最关键的是，事发路口没有监控，也没有直接的、愿意出庭作证的目击者证明林瑶的清白。而赵老太作为“受害者”，她的陈述在法庭上往往更具有分量。
法官面无表情地听取着双方的陈述和所谓的证据。
庭审的过程漫长而煎熬。每一次赵家人的指责，每一个伪证，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剜在林瑶和她父母的心上。
最终，法庭的判决下来了。
“……被告林瑶，未能尽到合理的注意义务，与原告赵某某受伤之间存在一定的因果关系……综合考虑双方陈述及现有证据，本院酌情判定，被告林瑶及其监护人，赔偿原告赵某某医疗费、护理费、营养费、精神损害抚慰金等各项损失，共计40万元……”
当法官念出“40万”这个数字时，李秀芳眼前一黑，险些晕倒过去，幸好被林建国扶住。
林瑶更是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她不明白，为什么法律的天平，没有向正义的一方倾斜？为什么真相会被谎言掩盖？
赵家人听到判决结果，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赵大强甚至还挑衅地看了林建国一眼，眼神中充满了炫耀和不屑。
走出法庭的那一刻，天空阴沉沉的，仿佛也感受到了林家的绝望。林建国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手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他心中的愤怒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撕裂。
为了凑齐这40万的赔偿款，林建国和李秀芳只能忍痛卖掉了家里唯一的住房。那套承载了他们半辈子辛劳和对未来美好生活向往的房子，就这样廉价地出手了。剩下的缺口，他们只能厚着脸皮四处向亲戚朋友借贷。
短短几天时间，这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就因为一场飞来横祸，变得支离破碎，负债累累。
05
败诉的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林瑶。
她把自己关在临时租住的狭小屋子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昔日那个爱笑、充满活力的女孩，如今变得沉默、消瘦，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李秀芳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每天变着花样给女儿做吃的，一遍遍地劝慰她：“瑶瑶，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钱没了可以再挣，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你马上就要高考了，一定要振作起来，考个好大学，将来还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
林建国也强打起精神，用轻松的语气鼓励女儿：“是啊，瑶瑶，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爸爸妈妈相信你，你是最棒的。高考好好发挥，以后我们一家人重新开始。”
可是，无论父母怎么劝说，林瑶都听不进去。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被毁了。名声没了，家里的钱也没了，还背上了沉重的债务。她成了家里的罪人，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柄。她看不到未来，也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高考的前一天晚上，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林瑶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的是她曾经最熟悉的课本，但此刻，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尖刀一样刺痛着她的眼睛。她拿起笔，颤抖着在日记本上写下了最后的话语：
“爸，妈，对不起，女儿不孝，让你们失望了。我真的撑不下去了，这个世界太冷了，我太累了。如果有来生，希望能做一个简单快乐的人，不再拖累你们……”
写完遗书，她走到阳台上。夜风夹杂着雨丝，吹打在她消瘦的脸颊上，冰冷刺骨。她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她仿佛看到了赵老太那张得意而狰狞的脸，看到了法官冷漠的眼神，看到了周围人鄙夷和嘲讽的目光。
一股巨大的绝望感将她吞噬。
她闭上眼睛，纵身一跃，像一片凋零的叶子，从五楼坠落。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寂静的雨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林建国和李秀芳被这声异响惊醒，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他们冲进林瑶的房间，只看到空荡荡的床铺和敞开的阳台门。桌上，那本摊开的日记本和散落的笔，显得那么刺眼。
“瑶瑶！瑶瑶！”李秀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踉跄着冲向阳台。
当他们看到楼下水泥地上那滩刺目的血红，以及躺在血泊中，身体已经扭曲变形的女儿时，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不——！瑶瑶！”李秀芳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当场晕厥了过去。
林建国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他一步步爬到女儿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抱起女儿冰冷的身体，却又怕弄疼了她。雨水混杂着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看着女儿苍白而没有一丝生气的脸庞，那双曾经明亮闪烁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再也不会睁开了。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碎，痛得无法呼吸。无尽的悔恨、愤怒、绝望，如同汹涌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许久，他缓缓抬起头，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庞滑落。他的双眼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眼神中迸发出骇人的、如同野兽般的光芒。他抱着女儿冰冷的尸体，声音嘶哑而低沉，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决绝：
“不让我女儿活……那就……谁都别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