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在寂静的深夜里响起，像是直接敲在了我的心脏上。
我光着脚，一步一步挪到门前，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猫眼外，楼道的声控灯没有亮，一片漆黑。黑暗中，我那个憨厚老实的同事王哥，正咧着嘴，无声地笑着。
“小陈，在家吗？”他的声音穿过厚重的防盗门，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我来教你怎么做道具了……”
01
要从愚人节前一天的晚上说起。
我们公司有个微信群，叫“奋斗一家人”，平时除了发通知，就是聊些家长里短的闲事。晚上十一点后，群里基本就没人说话了。
可那天晚上，马上就要到十二点的时候，我的手机“叮咚”一声，突然亮了。
是“奋斗一家人”群的消息。
我有些好奇，这么晚了，谁还会在群里发消息？
点开一看，是个叫王德顺的老同事发的。
他发了一张图片，紧跟着，又发了一段文字。
那张图片，像是一个人头。
准确地说，是一个仿真人头道具。
这颗头的主人像是个年轻女人，长发凌乱，脸色惨白，双眼圆瞪，嘴巴微张，好像临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道具做得非常逼真，连皮肤上的毛孔和血丝都清晰可见，脖子下面，是撕裂状的切口，暗红色的“血浆”糊得到处都是。
图片一出来，群里就像水滴进了热油锅，瞬间炸了。
但没一个人说话。
所有人都被这张过于逼真的图片给震住了。
过了足足半分钟，王德顺又发了一段文字出来。
“杀僵尸，最快的方法就是切断它的头部。其实，人也是一样。”
02
王德顺，我们都叫他王哥。
他在公司干了快十年了，是个老好人，快五十岁的人了，平时在办公室里，总是笑呵呵的。
谁的电脑坏了，他第一个跑去帮忙看；谁家有事要早退，他主动留下来帮忙加班。为人憨厚老实，甚至可以说有点木讷。
这样一个连跟人吵架都会脸红的老实人，怎么会深更半夜在群里发这种东西？
群里死一般地寂静，大概又过了一分钟。
公司的前台小李，一个刚毕业没多久、大大咧咧的姑娘，终于打破了沉默。
她发了一个捂嘴笑的表情包，然后打字道：“王哥，你这是准备竞争今年的愚人节冠军啊？这也太拼了，提前两分钟就开始了？”
小李的话，像是一下子点醒了大家。
对啊，马上就是四月一号愚人节了。
这肯定是王哥提前准备的恶作剧。
群里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
“我去！王哥你这道具哪买的？太吓人了！我刚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确实牛，这得花不少钱吧？求个链接！”
“王哥可以啊，平时真人不露相，没想到还挺潮的嘛！”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把这当成了一个高水平的愚人节玩笑。
我也松了口气，后背刚才冒出的那点凉气，也散了。
说实话，这道具做得是真好。
我这人也喜欢搞点恶作剧，看到这么逼真的道具，顿时也来了兴趣。
于是，我也在群里发了条消息：“王哥，这道具太逼真了！给个链接，我也想买一个，明天去整蛊我朋友。”
发完，我就等着王哥回复。
可等了好一会儿，他都没说话。
群里其他人还在热闹地讨论着，只有王哥，像消失了一样。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回复的时候，他的消息弹了出来。
没有链接。
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我自己做的。”
03
这四个字一出来，群里又一次安静了。
如果说，之前那张图片和那段话，是愚人节前一个有趣的玩笑。
那么，这四个字，就像是一阵冷风，吹得人心里发毛。
我自己做的？
开什么玩笑！
王哥是谁？他是一个连用手机发个长点的语音都会弄错，电脑坏了只会一招“重启试试”的老实人。
让他自己做一个这么逼真的头模道具？
这比说他能徒手造出一架飞机来，还让人觉得难以相信。
群里一个同事发了个尴尬笑的表情，打圆场说：“王哥你又开玩笑了，这手艺，都能去电影剧组当道具师了。”
王哥没有理他。
他的头像，在对话框里，似乎是专门在等着我的回复。
我盯着屏幕上“我自己做的”那四个字，心里第一次，感觉到了“不对劲”。
一股说不出的别扭感，从脚底板升起，顺着脊梁骨，一点点往上爬。
我强压下心里的怪异感觉，也用开玩笑的语气，回了一句：“行啊王哥，深藏不露啊！那能不能教教我？我也想学学这手艺。”
我本以为，他会顺着这个台阶下，说一句“好啊，明天到公司教你”，然后结束这个略显诡异的玩笑。
可我没想到。
他接下来的回复，让我彻底笑不出来了。
王德顺：“你想学？”
王德顺：“可以啊。”
他连着发了两条。
紧接着，是第三条。
“那我晚上，亲自去你家给你演示一下。”
“天黑了，可千万别闭眼哦。”
最后一个“哦”字后面，还跟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就是手机系统里最普通的那种微笑表情，黄色的圆脸，弯弯的眼睛。
可是在这一刻，我看着那个笑脸，却觉得无比的阴森。
这个玩笑，开得过火了。
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玩笑了。
群里，再也没有一个人说话。
04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关掉了手机，把客厅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可还是觉得屋里冷飕飕的。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公司群里最后那几条聊天记录。
“我自己做的。”
“那我晚上，亲自去你家给你演示一下。”
“天黑了，可千万别闭眼哦。”
这些话，就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
我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玩笑，一个没掌握好分寸的、过火的愚人节玩笑。王哥是个老实人，他不可能有什么恶意的。
可越是这么想，心里就越是发慌。
我想起了平时的王哥。
他是个很热心，甚至有点“多管闲事”的人。
记得有一次，公司买了一批新的绿植，其中有一盆特别大的发财树，要搬到经理办公室。两个年轻小伙子抬着都费劲。
是王哥看到了，二话不说就卷起袖子上去帮忙。
那天天气热，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旧衬衫，搬完之后，后背都湿透了，汗珠子顺着他额头的皱纹往下淌。
他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嘿嘿地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连声说：“没事，没事，我力气大。”
还有一个细节。
王哥这个人，不怎么会用电脑，打字很慢。所以，他平时在公司，有什么事都喜欢当面说，或者直接打电话。
他很少，很少会在微信群里主动发起一个话题。
更别说，是在深夜十二点，用那样一种方式。
一个人，真的会突然之间，变化这么大吗？
我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去，但心里的那种燥热和不安，却一点也没有减少。
墙上的挂钟，指针正一格一格地走着。
“滴答，滴答……”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看着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
他说的“晚上”，应该不会是今天晚上了吧？
也许，明天一早到了公司，王哥会像往常一样，笑着跟我打招呼，然后为昨天晚上那个过火的玩笑道歉。
对，一定是这样。
我这么安慰着自己，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
就在我准备回房间继续睡觉的时候。
突然。
“咚、咚、咚。”
门口，传来了三声沉闷而又清晰的敲门声。
05
那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是谁？
这么晚了，会是谁来敲我家的门？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王哥。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怎么会知道我住在哪？就算知道，也不可能真的深更半夜跑过来！
我站在客厅中央，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咚、咚、咚。”
敲门声又响了三下。
这一次，比刚才更重，更急。
我心里怕得要死，但一种说不清的好奇心，又驱使着我，想去门口看看到底是谁。
我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我就像一个蹩脚的小偷，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到了防盗门前。
我没有出声询问，而是把眼睛，凑到了门上的猫眼前。
猫眼是那种老式的，看出去的景象，有些扭曲和变形。
楼道的声控灯，是坏的。
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就在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邻居走错了门的时候。
猫眼外那片漆黑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张脸。
一张被鱼眼镜头拉扯得有些变形的，惨白的脸。
那张脸，正死死地贴在我的门上，眼睛，也正对着猫眼，朝里看。
是王哥！
他好像知道我正在猫眼后面看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笑着。
我吓得差点叫出声来，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墙上。
心脏“怦怦”地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真的来了！
他竟然真的来了！
就在我惊魂未定，不知所措的时候，门外，传来了王哥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股压抑的兴奋感，缓缓地穿透了厚重的门板。
“小陈，在家吗？”
“我来教你怎么做道具了……”
我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我的腿在发抖，全身都在发抖。
我壮着胆子，再一次，把眼睛凑到了猫眼前。
这一次，王哥的脸已经离开了猫眼。
楼道的声控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发出昏黄的光。
我能清楚地看到，王哥就站在我的家门口。
他的脸上，还是挂着那种奇怪的笑容。
而他的手里，正捧着一个东西。
看清楚他手里捧着的是什么之后，我瞬间就傻眼了，整个人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脑子里一片空白，僵在了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