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 年的初秋,一场突如其来的降温让南方小城的空气里多了几分萧瑟。下午四点半,放学铃声准时划破校园的宁静,九岁的江小云背着半旧的书包,和同班的三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走出校门。阳光透过行道树的缝隙,在他们校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几个孩子正为课间的一场弹珠比赛争得面红耳赤,清脆的笑声像风铃一样洒在回家的路上。
没人能想到,这段本该寻常的放学路,会成为江小云童年里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更没人预料到,这个九岁男孩的一次举手之劳,会在数亿国人的心里投下巨石,让 “扶不扶” 这个悬而未决的社会命题,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一、草丛里的 “陷阱”:善意与恶意的交汇
蒋老太坐在路边的草丛里时,已经在那里等了近一个小时。
82 岁的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裤腿上沾着泥土,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 不是累的,是疼的。三天前在自家浴室摔的那一跤,让她的左髋骨和肋骨多处骨折,医生说至少要卧床三个月,光手术费就得一万多。这笔钱对蒋家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蒋老太的家在城郊的老旧居民楼里,一室一厅的房子挤着四口人:她、瘫痪在床的老伴、打零工的儿子龚洪春,还有刚生完孩子的儿媳。龚洪春每天骑着电动车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帮人拉货、搬家,一个月最多挣两千块,既要给老父亲买药,又要养刚出生的孙子,日子过得像被雨水泡透的海绵,沉甸甸地拧不出一点余裕。
摔断骨头那天,蒋老太是自己挣扎着爬起来的。她不敢告诉儿子,怕他着急,更怕那笔天文数字的医药费。可夜里疼得睡不着时,她总忍不住想:要是能有笔钱就好了。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直到某天中午,她在电视上看到一则新闻 —— 某地老人被撞后获赔数十万,她浑浊的眼睛里突然亮起一丝异样的光。
“要不…… 试试?” 她在心里问自己。
接下来的两天,蒋老太拄着拐杖,让儿媳扶着,在住处附近的几条小路转悠。她要找一个 “完美” 的地方:人少、没监控、路过的多是学生或老人 —— 学生单纯好欺负,老人或许会同情自己。最终,她选定了这条连接小学和居民区的小路:路边有半人高的草丛可以 “藏身”,周围没有商铺,更没有摄像头,每天下午四点到五点,会有成群的学生路过。
事发当天下午四点二十,蒋老太让儿媳把她送到小路中段的草丛边,自己慢慢挪到草丛里坐下,调整好姿势:左腿伸直,右手捂着左腰,脸上挤出痛苦的表情。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断断续续地发出呻吟,声音不大,刚好能让路过的人听见。
三分钟后,江小云和三个同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你们听,好像有人在哼哼?” 江小云停下脚步,侧着耳朵听。他从小就心软,上次在小区里看到一只受伤的流浪猫,硬是拉着爸爸带它去宠物医院包扎。
“管他呢,说不定是谁家的狗。” 同行的男生王磊拍了拍他的肩膀,“快走,再晚就赶不上动画片了。”
“不行,万一是人摔倒了呢?” 江小云拨开半人高的狗尾草,往草丛深处走了两步。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蜷缩在地上的蒋老太。
“奶奶,您怎么了?” 江小云立刻跑过去,蹲下身想扶她起来。他的手刚碰到蒋老太的胳膊,就感觉对方突然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就是你!就是你把我撞倒的!” 蒋老太突然拔高了声音,原本痛苦的表情变得激动,“你跑什么?给我站住!”
江小云彻底懵了。他感觉手腕被抓得生疼,耳边是蒋老太尖锐的叫喊,旁边的三个同学也吓得往后退了几步。阳光明明还照着,他却觉得浑身发冷,像掉进了冰窟窿。
“我没有…… 我只是想扶您……”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很快,几个路过的居民围了过来。有人对着江小云指指点点,有人蹲下身询问蒋老太的情况。蒋老太见人多了,哭得更凶了:“这孩子骑车把我撞倒,想跑呢…… 我的腰啊,怕是断了……”
“你家大人呢?叫你爸妈来!” 有人对着江小云喊道。
王磊赶紧从书包里掏出老人机 —— 那是江小云爸爸给他买的,方便联系 —— 哆哆嗦嗦地拨通了江爸爸的电话。
二、一巴掌的重量:信任崩塌的开始
江爸爸赶到现场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儿子哭得满脸通红,手腕被一个老太太紧紧抓着,周围围了一圈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肯定是这小孩调皮,把老人撞了。”
“现在的孩子啊,一点规矩都没有。”
“老人家看着伤得不轻,赶紧送医院吧。”
江爸爸的脑子 “嗡” 的一声。他是小区里出了名的老实人,开着一家小小的五金店,平时最在意邻里评价。看到这场景,他第一反应不是问儿子发生了什么,而是觉得 “丢了脸”。
“江小云!你做什么好事了!” 他冲过去,一把拉开儿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爸,我没有撞她,我是扶她……” 江小云哭得更厉害了。
“还敢狡辩!” 江爸爸的火气上来了,他觉得儿子在众人面前撒谎,是 “没出息” 的表现。他扬起手,“啪” 的一声,一巴掌扇在江小云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让周围的议论声瞬间停了。江小云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爸爸,眼泪流得更凶了,但这次,他没再说话,只是抽噎着,肩膀一耸一耸的。
蒋老太见状,哭声稍微停了些,她看着江爸爸说:“大兄弟,我也不讹人,你先带我去医院看看,该多少钱,我绝不多要。”
江爸爸这时候已经冷静了些,但心里还是觉得 “理亏”。他叹了口气,蹲下身想背蒋老太去医院,可蒋老太说 “腰动不了”,他只好拦了辆出租车,带着蒋老太往市医院赶。路上,他给妻子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情况,妻子在电话那头急得快哭了:“你问清楚了吗?小云不是那样的孩子啊!”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先看病再说!” 江爸爸挂了电话,心里乱糟糟的。
到了医院,拍片、检查,一系列流程走下来,医生拿着片子说:“左髋骨骨折,肋骨断了两根,得住院手术,初步估计医药费要一万二。”
江爸爸听到 “一万二” 这个数字,心里咯噔一下。他的五金店生意一般,每个月除去房租和一家三口的开销,攒不下多少钱。但他还是咬着牙说:“医生,该怎么治就怎么治,钱我来想办法。”
他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 —— 孩子闯了祸,赔医药费,道歉,顶多再给点营养费。可当天晚上,蒋老太的儿子龚洪春找到他的五金店时,他才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我妈都被你儿子撞成这样了,以后怕是站不起来了!” 龚洪春一进门就拍着桌子,“一万二就想了事?门儿都没有!我妈后续的康复费、误工费(虽然蒋老太早已不工作,但龚洪春坚持要算)、精神损失费,加起来最少一百万!”
“一百万?” 江爸爸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狮子大开口啊!”
“我妈八十多了,被撞成这样,一百万多吗?” 龚洪春瞪着眼,“不给钱是吧?行,我天天来你店里闹,让你做不成生意!”
说完,龚洪春真的就在店门口骂了起来,引得路人围观。江爸爸又气又急,拉着他理论,两人差点打起来。直到警察赶来,龚洪春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那天晚上,江爸爸第一次认真问儿子:“小云,你跟爸爸说实话,到底撞没撞?”
江小云坐在床边,低着头,小声但坚定地说:“没有。我就是看到她在草丛里,想扶她起来。”
看着儿子清澈又带着恐惧的眼睛,江爸爸突然想起白天那记耳光,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摸了摸儿子的脸,声音哽咽:“对不起儿子,爸爸不该打你。”
那一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还儿子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