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这年头的秋风刮在人脸上,跟刀子没啥两样。地里的庄稼收不上来,人的肚子也就跟着一块儿受罪。山里头的人,就盼着冬天赶紧过去,开春了,能有点活路。
可对有些穿军装的人来说,这个冬天能不能熬过去,还是个没谱的事。他们心里头想的,不是明年的光景,就是下一顿饭,还有下一条能走出去的路。
01
秋末的太岳山,寒气已经钻进了骨头缝。独立三团的队伍像一条灰色的长蛇,在光秃秃的山脊上缓慢蠕动。团长耿云飞走在队伍最前面,脚下的山石硌得他脚底板生疼。他那张被风霜刻满沟壑的脸,此刻绷得像一块石头。从大扫荡的口子里钻出来,全团两千多人的队伍,如今跟在他身后的,连五百人都凑不齐了。
每个兵的腿都灌了铅,一步一步在烂泥里拔。队伍里安静得很,只有伤员从担架上偶尔发出的呻吟,还有战士们沉重的喘息声。大家伙的军装都成了破布条,上面混着泥土和干涸的血迹。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层灰败的颜色,那是饿肚子和过度疲劳留下的印记。耿云飞心里清楚,现在这支队伍,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再多一分力,立马就得断。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耿云飞回过头,对着队伍低吼了一声,“别以为钻出来了就安全了,小鬼子的狗鼻子灵着呢!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瞪大眼睛!”他的声音沙哑,但很有力气,像一把钝刀子,硬生生把战士们萎靡的精神给刮掉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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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委苏振邦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个冰冷的军用水壶。苏振邦比耿云飞年轻好几岁,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可在这山沟里摸爬滚打了几年,身上那股书生气早就被硝烟味盖住了。他拍了拍耿云飞胳膊上的土,说:“老耿,让弟兄们歇口气吧,伤员们快撑不住了。”
耿云飞接过水壶,没喝,只是攥在手里。他望了望西边,太阳已经快要掉进山沟里了,天色一暗,路就更难走。“歇口气可以,不能歇长了。”他扭头对身后的通讯员说,“命令侦察排的石猴子,带人到前面探路,十里地,一定要仔细,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回来报!”
石猴子是团里的宝贝,山里长大的娃,一双眼睛比鹰还尖,两条腿比兔子还快。接到命令,他带着两个战士,猫着腰,很快就消失在了前面的山林里。队伍停下来,战士们就地靠着山壁坐下,谁也不想说话,只想抓紧这点时间打个盹。耿云飞和苏振邦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摊开那张已经磨破了边的地图,研究着下一步的路线。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山里的夜,冷得吓人。就在耿云飞心里开始有些不安的时候,前方的林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响动。一个人影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是石猴子!他一个人回来的,身上挂满了草叶和烂泥,一张脸白得像纸,跑到跟前,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囫囵了。
“团……团长……”石猴子撑着膝盖,指着前面,“前头……前头鹰愁崖……全是……全是小鬼子!”
耿云飞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扶住他:“说清楚!多少人?在干什么?”
“黑……黑压压一片!”石猴子咽了口唾沫,眼睛里还带着惊恐,“从主峰到旁边的山头,到处都是帐篷,还有铁丝网!我……我估摸着,少说也得有三、四千人!他们……他们好像在安营扎寨,没……没要打仗的样子,倒像是在歇脚。”
这个消息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在了在场所有干部的头上。三四千人!还是在休整状态的日军!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清楚。独立三团现在这点人马,弹药打光了,粮食也快见底了,碰上这么一股日军,跟拿鸡蛋碰石头没区别。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们被死死地卡在了这个叫黑风口的地方。
耿云飞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跑,立刻跑!他一把抓过地图,手指在上面画出一条曲曲折折的线:“往南走!钻老林子!就算把腿跑断,也得绕开鹰愁崖!现在就走,一分钟都不能耽搁!”在他看来,保存这仅剩的革命火种,比什么都重要。这是他作为团长的责任,也是血的教训换来的经验。
02
团部的临时会议就在一块避风的山坳里开的,一盏昏暗的马灯,照着几张凝重得能拧出水的脸。耿云飞把石猴子带回来的情报和自己的决定一说,所有人都沉默了。向南绕行,钻进更深、更难走的老林子,虽然艰苦,却是眼下唯一能想到的活路。
大家都没意见,只有政委苏振邦,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他低着头,手指在摊开的地图上划来划去,把鹰愁崖那块地方都快戳破了。他把石猴子叫到跟前,仔仔细细地问,问日军的岗哨怎么布的,帐篷怎么扎的,连他们巡逻兵走路的样子都问到了。那股认真劲,好像他不是在听一个坏消息,而是在解一道有趣的谜题。
耿云飞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老苏,别琢磨了,现在是跟阎王爷抢时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苏振邦抬起头,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却异常明亮。他没有回答耿云飞,而是盯着地图,像是在跟自己说话:“不对劲,不对劲啊……”
“什么不对劲?”耿云飞问。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同意撤退的时候,苏振邦猛地一拍身边的大石头,石头上的碎土都震得跳了起来。他站起身,看着耿云飞,一字一句地说:“老耿,不能走!不但不能走,我们还要掉过头去,干一票大的!”
这话一出口,山坳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苏振邦。耿云飞更是气得差点跳起来,他一把揪住苏振邦的衣领,吼道:“你这个书生是不是发烧说胡话了?干一票大的?你看看我们还剩下什么!五百不到的残兵,人均不到三发子弹!拿什么去干?拿弟兄们的命去填吗?这是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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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振邦没有挣扎,他任由耿云飞抓着,眼神却丝毫没有退缩。“老耿,你先放手,听我说完。”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耿云飞喘着粗气,松开了手,但眼睛依旧死死地瞪着他。
苏振邦整理了一下衣领,指着地图说:“老耿,同志们,你们想,这里面有三个想不通的地方。第一,位置不对。鹰愁崖那地方,地势是险,可它不是什么交通要道,鬼子把几千人的大部队放在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图什么?难道是来看风景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第二,状态不对。石猴子说,他们外松内紧,像是在休整。几千人的部队,在我们的根据地腹地里休整,心也太大了!这不合常理,除非他们有绝对的把握,我们不敢去碰他们,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目的不对。如果是为了配合这次大扫荡,清剿我们这些残余部队,他们应该像疯狗一样到处搜,到处咬,怎么会安安稳稳地扎下营盘,守株待兔?这说明,他们在等的,或者在保护的,是一个比我们这几百号人重要得多的目标!”
苏振邦的一番话,像一块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水潭,让在场的干部们都开始重新思考。耿云飞的怒气也消了下去,他不得不承认,苏振邦说的这几点,确实透着古怪。
“你的意思是……”耿云飞皱着眉头问。
“我的意思是,鹰愁崖一定藏着鬼子的大秘密!”苏振邦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可能是一个高级指挥部,也可能是一个重要的物资中转站!如果我们现在一声不吭地溜走了,是保全了自己,可万一让鬼子这个大阴谋得逞,那整个太岳根据地的兄弟部队,可能就要吃大亏!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耿云飞沉默了。他是一个纯粹的军人,打仗靠的是经验和直觉。苏振邦这个知识分子,看问题的角度总是和他不一样。他看向周围的干部,大家伙的脸上,都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思索和一丝丝的兴奋。这支部队的骨头是硬的,只要有一丝机会,没人愿意当丧家之犬。
最终,耿云飞一拳砸在自己的手心上,下了决心:“好!老子就陪你这个书生疯一把!但是,丑话说在前面,必须先搞清楚鬼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不能拿弟兄们的命去赌!”
计划的第一步定了下来:苏振邦亲自带队,再探鹰愁崖,这次不光要看,还要摸到鬼子的眼皮子底下去,把他们的底细彻底掏出来!
03
夜色像一块厚重的黑布,盖住了整个山野。苏振邦带着侦察排长石猴子,还有另外三个精干的战士,像几道影子一样,消失在黑暗里。耿云飞站在山头上,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宁可自己带队去冲锋陷阵,也不愿在这种未知的等待中受煎熬。
苏振邦他们五个人,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本事使到了家。他们不走寻常路,专挑那些悬崖峭壁、荆棘丛生的地方走。石猴子在最前面,像一只真正的猴子,悄无声息地在树木和岩石间穿行。苏振邦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他的大脑在高速运转,将沿途看到的一切都记在心里。
越靠近鹰愁崖,空气中的味道就越不一样。除了山林里草木的清香,还多了一股子淡淡的烟火味和机油味。他们甚至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模糊的说话声,是日语。这让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在一处距离日军营地只有几百米的山坡上,他们停了下来。石猴子指了指下面,压低声音说:“政委,你看,就是那儿。”
苏振邦举起望远镜,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山下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鹰愁崖的主峰和侧翼,果然布满了日军的营帐,岗哨林立,机枪阵地和迫击炮阵地清晰可见,构成了一个严密的防御体系。光看这阵势,就足以让任何一支部队望而却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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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苏振邦敏锐地发现,这些防御力量,几乎全部是朝外的。他们似乎在防备着来自远方的攻击,对自己身后那片幽深的山谷,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这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测。
“走,我们绕到后面去看看!”苏振邦做了一个手势。
五个人花了将近一个时辰,从一道几乎垂直的断崖边上,像壁虎一样,一点点地蹭了过去。过程凶险万分,好几次脚下的碎石滑落,都让他们惊出一身冷汗。当他们成功绕到鹰愁崖的后山,潜伏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在山谷的盆地里,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野战仓库!那根本不是一个团,甚至一个旅团该有的物资储备量。一排排的卡车停在空地上,无数的木箱堆得像小山一样,上面盖着帆布。从木箱的标识看,里面装着弹药、药品、罐头。旁边还有几百个汽油桶,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
更让他们心惊的是,在仓库区的中央,有一顶明显比其他帐篷大得多,也更考究的独立帐篷。帐篷门口站着四个荷枪实弹的卫兵,不时有佩戴佐官军衔的日军军官掀开帘子,匆匆进出。那里,无疑是一个级别相当高的指挥部!
苏振邦的大脑飞速运转,将这些信息串联起来。一个远离主战场的秘密大仓库,一个高级别的指挥部,数千人的守卫部队……一个可怕的推论在他心中形成。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物资中转站,这是一个前进基地!是日军为下一阶段更大规模的“清剿”战役准备的屠刀!鹰愁崖上的几千日军,既是守卫,也是即将出鞘的刀刃。他们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在等待最后的准备完成,或许,还在等一个能够指挥这场战役的“大人物”到来。一旦时机成熟,这把屠刀就会从根据地的心脏位置捅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苏振邦感到一阵后怕。如果他们真的悄悄溜走了,那无异于放任一把匕首抵在了自家兄弟的后心上。现在,他们不仅不能走,还必须要想办法,把这把刀给它砸断!
04
天蒙蒙亮的时候,苏振邦一行人带着这个惊天的情报,安全返回了独立三团的临时驻地。当他把自己的发现和推论讲完,整个团部再次陷入了死寂。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度的震惊。谁也没想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竟然藏着鬼子如此恶毒的一个阴谋。
耿云飞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脸上的肌肉因为激动而微微抽搐。他不再有任何犹豫,血性和胆气被彻底激发了出来。他看着苏振邦,眼睛里冒着火:“老苏,你说吧,怎么干!老子听你的!”
一个堪称疯狂的作战计划,在两个搭档的脑中迅速成型。他们给这个计划取了个名字,叫“掏心战”。目标很明确:不跟山头上那几千个鬼子硬碰硬,而是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敌人的胸膛,直捣他们的心脏——那个隐藏在山谷里的仓库和指挥部!
计划的核心就是一个字:奇!利用日军的麻痹大意,集中全团所有还能战斗的人员,以及所有能搜集到的炸药和手榴弹,对后方山谷发动一次闪电般的突袭。炸掉他们的物资,端掉他们的指挥部,能杀多少军官就杀多少,把水搅浑,然后趁着敌人大乱,从他们防御最薄弱的环节突围出去。
这是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划,要么成功,要么全军覆没,没有第三种可能。
战斗动员进行得悄无声息,却充满了力量。当战士们听说要去端鬼子的老窝,而不是像兔子一样被追着跑,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之前那种压抑和颓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着的兴奋。他们把所有能找到的炸药都捆在一起,做成了几个巨大的炸药包。手榴弹也被四颗一捆,用绳子绑得结结实实,成了威力巨大的集束手榴弹。
耿云飞亲自挑选了全团最精锐的一百五十名战士,组成了突击队,由他亲自带队。剩下的部队,则由政委苏振邦带领,在预定的时间,从鹰愁崖的东侧发动佯攻,制造动静,吸引日军的注意力,为突击队创造机会。
夜半三更,行动准时开始。苏振邦带领的佯攻部队,在东边打响了零星的枪声,接着是几声手榴弹的爆炸。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山头上的日军紧张起来。一时间,探照灯的光柱在东边的山林里来回扫射,大量的日军被调动过去,加强那个方向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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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耿云飞率领的一百五十名突击队员,像幽灵一样,从西侧的悬崖上,用绳索悄无声息地攀爬下去。他们的动作轻盈而迅速,很快就潜入了那个看似防守严密,实则因注意力被吸引而出现空当的山谷盆地。
一切都和计划的一样顺利。他们已经能清晰地看到不远处那堆积如山的物资,还有那顶亮着昏黄灯光的指挥帐篷。战士们的心脏都在剧烈地跳动,既紧张又激动。耿云飞压抑着内心的狂喜,他躲在一堆箱子后面,缓缓举起了右手,准备下达总攻的命令。
就在这时,负责在高处用望远镜警戒的石猴子,突然像被蝎子蜇了一下,身体猛地一颤。他本来是想观察一下东侧佯攻方向的战况,评估一下吸引了多少鬼子的兵力。可就在他无意间将望远镜的镜头,扫向山谷更深处一个被黑暗笼罩的角落时,他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当他看清了那片黑暗中隐藏的东西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他几乎要惊叫出声,整个人都震惊了!
他看到的,彻底推翻了他们之前的所有判断,也让即将发动的“掏心战”,变成了一个通往地狱的死亡陷阱。
05
石猴子连滚带爬地从高处滑了下来,他一把抓住耿云飞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团长,不……不能打!是陷阱!是个天大的陷阱!”
耿云飞的心猛地一沉,他低声喝道:“慌什么!说清楚,看到什么了?”
“炮!是重炮!”石猴子指着山谷深处,眼睛里满是恐惧,“在那边的林子里,鬼子用伪装网盖着,藏了几十门山炮和榴弹炮!黑乎乎的炮口,全都对着我们现在这个山谷!团长,这个仓库和指挥部,根本就是个诱饵!他们在等我们钻进来,然后用炮把我们轰成渣啊!”
这个消息像一道晴天霹雳,炸得耿云飞头皮发麻。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前进基地,什么物资仓库,全都是假的!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猎场,他们独立三团,就是被引诱进来的猎物。鹰愁崖上那几千日军,不是守卫,他们是观众,是防止猎物逃跑的屏障!
冷汗,顺着耿云飞的脊背瞬间流了下来。只差一点,只差他一个手势,这一百五十个弟兄,连同他自己,就会在瞬间被炮火撕成碎片。他扭头看向苏振邦佯攻的方向,心里一阵后怕。
怎么办?撤退吗?现在想从这个口袋里钻出去,已经不可能了。日军的包围圈已经收紧,任何异动都会立刻招来毁灭性的炮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耿云飞的脑子里,闪过了苏振邦之前分析时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顶依然亮着灯的日军指挥帐篷上。一个比“掏心战”更加疯狂,更加大胆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地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