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砰！”
卧室门被一股大力甩上，震得墙壁似乎都颤了颤。
李秀莲拿着锅铲的手一抖，滚烫的油星溅到手背上，留下一个红点，火辣辣地疼。
她没心思管这个，只扭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堵得慌。
“饭都不吃，又发什么疯！” 她朝着门的方向喊，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疲惫和委屈。
里面没有回应。
过了一会儿，门猛地被拉开，王强穿着皱巴巴的衬衫，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一脸烦躁地走出来。
“吵什么吵！本来就够烦了！”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股无名火。
李秀莲把火调小，转过身：“我辛辛苦苦做好饭，你不吃，还摔门，我不能问问？”
“吃吃吃，就知道吃！” 王强走到餐桌边，看都没看桌上的三菜一汤，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公司项目出问题，老子焦头烂额，回来还得听你念叨！”
“项目出问题，你就拿我撒气？” 李秀莲眼睛红了，“这家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也累！白天上班，晚上回来买菜做饭，伺候你妈，我哪点对不起你？”
“伺候我妈？” 王强冷笑一声，“我妈昨天不过是让你给她多倒杯水，你看你那脸拉得，像谁欠了你八百万似的！”
“她那是让我倒水吗？她是嫌弃我没给她熬汤！嫌弃你最近看着‘虚’，说我没照顾好你！” 李秀莲声音拔高，积攒的委屈像洪水一样冲上来，“这个家，我累死累活，倒成了罪人！”
“够了！” 王强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筷发出刺耳的碰撞声，“能不能让我清净一会儿！看着你就烦！”
说完，他转身又进了卧室，“砰”的一声再次关上了门。
李秀莲站在原地，看着满桌逐渐变凉的饭菜，眼泪无声地滑落。
烦？他也知道烦？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油溅到的手背，又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腰。
为了这个家，为了他，她好像真的快要熬不住了。
她想起婆婆昨天那意有所指的话，想起王强最近总是喊累，脸色也确实不好看。
一个念头，像一根疯狂滋长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头。
也许……也许婆婆说的是对的？
也许，她真的该做点什么，“帮帮”他？
01
日子还得往下过。
第二天，王强像没事人一样，早早去上班了，临走前甚至没和李秀莲说一句话。
李秀莲默默收拾好碗筷，又把家里简单打扫了一遍。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昨晚的争吵和王强那句“看着你就烦”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结婚五年，当初的甜蜜早已被柴米油盐磨得褪色。王强在一家建筑公司跑业务，忙起来没日没夜，压力巨大。李秀莲在超市做收银员，工作时间长，挣得不多，还要承担大部分家务。
两人住在老城区的两室一厅，是王强父母留下来的房子，面积不大，采光也不好。
最大的矛盾点，还是王强的母亲。
婆婆自从老伴去世后，就隔三差五过来小住。美其名曰照顾儿子，实际上却是对李秀莲的各种挑剔和不满。
昨天婆婆又来了，坐在沙发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唉声叹气。
“秀莲啊，你看我们家王强，最近是不是瘦了？脸色也不好。” 婆婆吐掉瓜子皮，眼睛瞟着在厨房忙碌的李秀莲。
李秀莲心里咯噔一下，没吭声。
“男人啊，在外打拼不容易，身体是本钱。” 婆婆继续说，“你得多给他补补。光吃那些家常菜有什么用？得用点‘好东西’。”
“妈，他就是最近项目忙，压力大。” 李秀莲试图解释。
“压力大更要补！” 婆婆声音提高了一点，“你看隔壁老刘家的儿子，他媳妇多会疼人，经常给他弄些什么鞭啊、宝啊炖汤喝，你看人家现在，红光满面的！”
李秀莲手里的动作一顿。又是这些话。
婆婆总是有意无意地暗示王强“不行”，暗示她这个做媳妇的没有尽到责任。
王强虽然嘴上不说，但李秀莲能感觉到，婆婆的话也影响了他。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夫妻间的亲密也越来越少，偶尔还会抱怨自己力不从心。
晚饭时，婆婆看着王强疲惫的样子，又开始念叨：“强子，得多注意身体啊。妈看你眼圈都黑了，是不是晚上没休息好？”
王强扒拉着米饭，含糊地应了一声。
“我跟你说，让你媳妇给你弄点好东西补补，她就是不听。” 婆婆瞥了李秀莲一眼，“这女人啊，光顾着自己……”
“妈！” 王强打断她，语气有些不耐烦，“我没事，就是累。吃饭吧。”
婆婆这才悻悻地闭了嘴，但饭桌上的气氛更加压抑。
李秀莲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婆婆是故意说给她听的。这个家，婆婆的权威不容置疑，而她，似乎永远是那个做得不够好的外人。
王强的态度也让她心寒。他从不为她说句话，任由婆婆挤兑她。
也许，她真的该听婆婆的，用那些所谓的“好东西”，给王强“补一补”？
不仅仅是为了王强的身体，更是为了堵住婆婆的嘴，为了……挽回这个家岌岌可危的平衡。
02
自从上次和王强、婆婆不欢而散后，李秀莲心里那个“补补”的念头就再也挥之不去了。
婆婆第二天就回自己那边住了，但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像根刺一样扎在李秀莲心里。
王强依旧早出晚归，两人之间的交流少得可怜，就算说话，也常常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水电费又涨了，比如谁忘了倒垃圾。
“这个月电费怎么这么多？” 王强看着手机上的账单，皱着眉头问。
“天热，空调开得多。” 李秀莲一边拖地一边回道，汗水顺着额角流下。
“就不能省着点用吗？我挣钱容易吗？” 王强语气不善。
李秀莲停下动作，直起腰：“那你晚上回来别喊热啊！你以为我愿意开？还不是怕你睡不好？”
“行了行了，说你一句就顶十句！” 王强不耐烦地摆摆手，拿起外套，“我出去一趟。”
门又被关上，留下李秀莲一个人面对着空荡的家和满心的疲惫。
省钱？她哪里不省了？菜市场的菜叶都要捡好的，自己的衣服几年没买新的，化妆品更是用最便宜的。
可钱，似乎永远都不够用。
王强的业绩时好时坏，家里的开销却只增不减。她自己的工资勉强够日常买菜和零用。
这种对金钱的焦虑，更加重了她的无力感。
她开始偷偷上网查。
“男人身体虚怎么办？” “补肾壮阳食谱？” “婆婆总说老公不行……”
搜索结果五花八门，各种“秘方”、“偏方”层出不穷。其中，动物鞭类出现的频率最高。
她想起婆婆提过的“驴鞭”。
据说这东西“大补元气”，效果显著。
李秀莲有些犹豫。这东西听着就……不登大雅之堂。而且，去哪里买？怎么做？
她在一个本地生活论坛匿名发帖问了问。
很快有人回复，指点她去城西一个老市场，那里有些店铺专门卖这些“特殊食材”。还有人“好心”地分享了泡酒和炖汤的方子，说得神乎其神。
“泡酒效果慢，但是持久。炖汤见效快，喝几次就有感觉。”
李秀莲看着屏幕上的字，心跳加速。
炖汤？似乎更直接。
她又查了查价格，不算便宜，差不多要花掉她小半个月的工资。
李秀莲咬了咬牙。
为了王强，为了这个家，为了让婆婆闭嘴，也为了……证明自己。
她决定试一试。
她开始悄悄攒钱，从每天的买菜钱里抠一点，把一些还能穿的旧衣服打包卖掉。
她要去买那“好东西”。
03
攒够钱的那天，李秀莲特意请了半天假。
她没告诉王强，只说自己有点不舒服。
她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来到那个传说中的城西老市场。
市场里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混杂的气味。李秀莲按照论坛上说的，找到了角落里一家不起眼的干货店。
店面很小，光线昏暗，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眼神锐利地打量着她。
“老板，有……有那个驴鞭吗？” 李秀莲声音低得像蚊子哼，脸颊发烫。
老板似乎见怪不怪，点了点头，从柜台下拿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干的，品相好，自家处理的，干净。” 他言简意赅。
李秀莲不敢多看，付了钱，把那个沉甸甸的袋子塞进自己布包的最深处，像是揣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匆匆离开了市场。
回家的路上，她感觉布包里的东西硌得她心慌。
接下来的日子，李秀莲开始了她的秘密行动。
她趁王强上班或者外出的时候，偷偷处理那驴鞭。清洗、浸泡、按照网上找来的方子，加上各种据说能“提升功效”的药材，放在一个旧砂锅里，用最小的火，慢慢炖煮。
那味道……很奇怪。
李秀莲不得不紧闭厨房门窗，打开抽油烟机，生怕被邻居闻到，更怕被提前回家的王强发现。
每次炖煮，她都心惊胆战。
有一次，王强因为忘了带文件，中午突然折返回家。李秀莲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把砂锅藏进橱柜最里面，用一堆杂物挡住，又拼命喷空气清新剂。
“你干嘛呢？家里什么味儿？” 王强吸了吸鼻子，狐疑地问。
“没……没什么，刚、刚炖了点肉，可能有点腥。” 李秀莲强装镇定，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王强没再追问，拿了文件匆匆走了。
李秀莲靠在门后，腿都软了。
她看着那个藏起来的砂锅，心里第一次生出一丝疑虑和恐惧。
她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万一……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她想起王强日渐憔悴的脸，想起婆婆的冷嘲热讽，想起这个家沉闷的空气。
她需要改变。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锅“汤”上。
按照方子上说的，这“精华”需要炖煮多次，然后静置半个月，让药效充分融合，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她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她的秘密，耐心等待着“开封”的那一天。
这半个月里，王强依旧忙碌，对她的关心依旧寥寥。
家里的气氛，似乎更加压抑了。
李秀莲数着日子，心里既期待，又不安。
她只希望，这碗“汤”，能成为一剂良药，治愈这个家，也治愈她自己。
04
半个月的时间，在李秀莲的忐忑和期待中，终于熬过去了。
她选在了一个周六的晚上。
那天王强难得没有应酬，晚上在家吃饭。李秀莲特意多做了几个他爱吃的菜，还把家里仔细打扫了一遍。
她想营造一个温馨点的气氛。
晚饭时，王强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大概是最近项目进展顺利了些，话也比平时多了一点。
李秀莲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强子，你尝尝这个。” 李秀莲假装不经意地提起，从厨房里端出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很普通的汤碗。
碗里的汤色泽浓郁，呈深褐色，散发着一种混合了药材和肉类的复杂气味。
“这是什么？” 王强放下筷子，好奇地看着那碗汤。
“就是……就是我给你炖的补汤。” 李秀莲眼神有些闪烁，不敢直视他，“看你最近太累了，给你补补身子。”
王强拿起勺子闻了闻，皱了皱眉：“什么东西炖的？味道怪怪的。”
“哎呀，好东西都这样！” 李秀莲赶紧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我问了好多人，专门给你弄的方子，对身体好！快趁热喝了。”
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紧张，手指紧紧捏着围裙的一角。
王强看着她殷切的眼神，又看了看桌上丰盛的饭菜，虽然心里有些嘀咕，但也没再多问。
也许是累了，也许是不想扫了她的兴。
他端起碗，犹豫了一下，然后屏住呼吸，像喝中药一样，“咕咚咕咚”几口，把那碗汤喝了下去。
“味道真不怎么样。” 他放下碗，咂了咂嘴，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李秀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他的脸：“感……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 王强摇摇头，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就是有点腻。”
李秀莲稍微松了口气。
也许药效没那么快？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也拿起筷子，心不在焉地吃着饭。
一顿饭在略显沉默的气氛中结束了。
王强吃完饭就去看电视了，李秀莲默默收拾着碗筷。
洗碗的时候，她听到客厅里王强的咳嗽声，似乎比平时频繁了一些。
她心里有点打鼓，但安慰自己，可能是巧合。
晚上睡觉时，王强翻来覆去，似乎睡得不安稳。
李秀莲躺在他身边，也是一夜无眠，竖着耳朵听着他的动静，心里七上八下。
她不知道，这碗寄托了她全部希望的汤，即将把这个家推向一个无法预料的深渊。
05
第二天是周日，王强难得休息。
李秀莲早上起来，看到王强的脸色似乎有些潮红，精神却显得有些萎靡。
“你没事吧？” 她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就是有点热，嗓子不舒服。” 王强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有些沙哑。
李秀莲心里咯噔一下。
热？现在是秋天，天气已经转凉了。
“是不是……是不是那汤起作用了？” 她试探着问，带着一丝自己都不敢确定的期待。
王强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什么破汤，喝完就觉得不对劲。以后别瞎弄这些东西了。”
说完，他起身去洗手间，脚步似乎有些虚浮。
李秀莲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期待瞬间被不安取代。
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一整个上午，王强都蔫蔫的，躺在沙发上，说自己浑身发烫，头晕眼花。
李秀莲给他量了体温，不高，但他的脸颊却越来越红，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要不……我们去医院看看？” 李秀莲慌了。
“不去！” 王强烦躁地挥挥手，“躺一会儿就好了，就是有点上火。”
李秀莲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再提那碗汤。
她倒了杯水递给他。
王强伸手去接，手指却突然一抖，水杯没拿稳，“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热水溅了一地。
“你怎么了？！” 李秀莲吓了一跳。
王强猛地坐起来，双手捂住胸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大颗的冷汗，呼吸急促得像是要喘不过气来。
“我……我难受……”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眼睛开始往上翻。
“王强！王强！你别吓我！” 李秀莲彻底慌了神，扑过去想要扶他。
可王强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眼睛紧闭，失去了意识。
“王强！醒醒！你醒醒啊！” 李秀莲用力摇晃着他，声音带着哭腔。
她摸了摸王强的额头，一片冰凉，又颤抖着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啊……”
李秀莲瘫坐在地上，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她看着不省人事的丈夫，目光扫过地上摔碎的玻璃杯，水渍蔓延开来，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她的视线猛地定格在昨天那个被王强喝完随意放在茶几上的空汤碗——不，那不是普通的汤碗，那是她炖了半个月，寄予了全部希望的“补药”！
是那碗汤！一定是那碗汤！
她想起那颜色诡异的汤汁，想起那难以言喻的气味，想起王强喝完后说的不对劲……
泪水夺眶而出，混合着无边的恐惧和悔恨。
她看着沙发上人事不知的丈夫，又看看那罪魁祸首的“汤碗”——虽然现在只是个普通的空碗，但在她眼中，它仿佛幻化成了昨天盛满那致命液体的容器残骸。
李秀莲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驴鞭汤……我……我……怎么了怎么回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