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有很多钱……都埋在……院子里……”
深夜,协和医院的病房里,马丽萍干枯的手突然死死抓住了大儿子李卫国的手腕,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异样的光。
她的声音嘶哑,像是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临终前的喘息。
李卫国正熬得双眼通红,闻言一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陪护床上蜷缩着的妻子张兰。
张兰也被惊醒,坐起身,睡眼惺忪地问:“妈又说胡话了?”
马丽萍的痴呆症已经三年了,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能认出人,絮叨些陈年旧事;坏的时候,六亲不认,胡言乱语更是家常便饭。
说有钱,也不是第一次了。
李卫国叹了口气,轻轻拍着母亲的手背,敷衍道:
“哎,妈,我知道,您先好好歇着,钱的事儿,等您好了再说。”
他以为这又是一次毫无意义的呓语。
“不……是真的……咳咳……”马丽萍情绪激动起来,剧烈地咳嗽着,“就在……老槐树……底下……”
“老槐树?”李卫国心里“咯噔”一下。
他家那个位于北京二环边上的老院子,确实有棵歪脖子老槐树。
“卫国,别听妈瞎说,她都糊涂成什么样了。”张兰皱着眉头,压低声音。
“医生说也就这两天了,让她安安静静地走吧。”
李卫国没应声,母亲枯瘦的手依旧紧抓着他,那股力道,竟不像一个垂危的老人。
他看着母亲眼中那抹不容置疑的执拗,心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
钱?这老太太,难道真藏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01
第二天傍晚,马丽萍到底还是去了。
丧事办得不算铺张,但也尽了儿女的心意。
送走最后一批亲戚,李卫国、李卫红、李卫民三兄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位于帽儿胡同的老宅。
这里是他们从小长大的地方,如今,母亲也走了,这宅子便彻底空了下来。
老宅不大,一个标准的一进四合院,院子中央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只是经历了风雨,更显苍劲。
“大哥,妈临走前,跟你说什么了?”妹妹李卫红先开了口,她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
这些年母亲生病,她出钱最多,但也因工作忙,出力最少,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
李卫国犹豫了一下,把母亲临终前的话学了一遍。
“老槐树底下有钱?”弟弟李卫民嗤笑一声。
他刚过三十,自己开了个小装修公司,不好不坏,但总觉得大哥有点异想天开。
“我说大哥,你不会真信了吧?妈糊涂了多少年了,她的话要是能信,母猪都能上树了。”
张兰也帮腔:“就是,爸走得早,妈一个人拉扯你们三个不容易,有点积蓄也都花在看病上了,哪还有钱埋起来?”
她心里盘算的是这老宅的处置问题,这地段,要是卖了,他们的小家庭能松快不少。
李卫国默不作声,走到院子中央,抬头看着那棵老槐树。
父亲去世后,母亲守着这宅子,守着这树,一辈子没离开过。
他记得小时候,母亲常在树下乘凉,给他和弟妹们讲故事。
那时候,家里虽不富裕,但母亲总能变着法儿给他们弄点好吃的,日子也算温馨。
“妈以前……是不是说过类似的话?”李卫国忽然问。
李卫红想了想:“好像……有过几次。说年轻时,你爷爷奶奶偷偷塞给她一些金银细软,让她好好藏着,别告诉你爸,怕你爸大手大脚给败了。但谁也没当真啊,都以为是老年人忆苦思甜编出来的。”
“金银细软?”李卫民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下去。
“得了吧,就算有,那么多年了,早不知耗哪儿去了。妈这几年买保健品,可没少上当。”
李卫国没再说话,他走到老槐树下,用脚踩了踩树根附近的土地。
土质很硬,看不出任何翻动过的痕迹。
他心里那点微弱的希望,又被现实的愁云遮蔽了大半。
母亲的病,家里的开销,儿子即将面临的高考补习费用,一桩桩一件件,都像大山一样压在他心头。
如果真有一笔意外之财,哪怕不多,也能解燃眉之急。
02
接下来的几天,李家三兄妹开始着手整理母亲的遗物。
马丽萍的东西不多,大多是些旧衣服、老照片,还有一些她生前零零碎碎攒下的小玩意儿。
李卫国特意仔细翻看了母亲的床铺底下、柜子深处,甚至是一些破旧的坛坛罐罐,希望能找到些“金银细软”的蛛丝马迹,结果却一无所获。
“我就说没有吧,”李卫民一边把母亲的旧棉袄往编织袋里塞,一边嘟囔,“纯属浪费时间。”
李卫红也有些失望,她原本还抱着一丝侥望,此刻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只有张兰,时不时瞟向院子里的老槐树,眼神里有些捉摸不定。
她虽然嘴上说不信,但女人对于“意外之财”的敏感度,往往比男人更强。
“卫国,你说……妈会不会把存折什么的,藏在一些我们想不到的地方?”张兰趁着弟妹不在,悄悄问丈夫。
李卫国摇摇头:“妈的存折我们都知道,里面除了些丧葬费,基本没多少钱了。这几年住院,积蓄早空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除非……她真有什么我们完全不知道的账户,或者……就是那些‘金银细软’。”
“那老槐树底下……”张兰试探着。
“别想了,”李卫国打断她,“妈就是随口一说。那么大棵树,根系得多发达,真要埋了什么,也不是咱们能轻易动的。”
话虽如此,那棵老槐树却像是在李卫国心里生了根。
每次回到老宅,他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投向那里。
母亲临终前那执拗的眼神,也反复在他脑海中浮现。
家里的经济状况确实不容乐观。
李卫国几年前从国企下岗,一直没找到太合适的工作,靠打零工维持。
张兰在超市做收银员,收入微薄。
儿子即将上高三,各种补习班、资料费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如果不是这老宅还算值点钱,他们恐怕早已撑不住。
“哥,这老宅子,咱们怎么处理?”一次晚饭后,李卫民提了出来。
“放着也是放着,要么租出去?要么……干脆卖了,我们三家分分,也能改善下生活。”
李卫红表示赞同:“是啊,大哥。妈走了,留着这宅子,我们也没精力打理。卖了的话,你和嫂子也能松快点,给小侄子攒点大学学费。”
李卫国沉默了。卖掉老宅,是目前看来最 현실적인 选择。
但他心里,总有些不舍。这是父母留下的念想,也是他们童年的根。
更何况,如果母亲的话是真的……
这个念头像一粒种子,一旦埋下,便在无声无息中汲取着养分,悄然生长。
03
转眼到了七月,天气闷热得像个蒸笼。
一天,李卫国在整理母亲生前用过的一个小木匣子时,意外在夹层里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纸条。
纸条很小,像是从什么本子上撕下来的,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极其简单的平面图,旁边标注着几个字:“槐树,三尺,红布包。”
李卫国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拿着纸条的手都有些发抖。这难道就是母亲留下的线索?
“槐树”直指院中的老槐树,“三尺”指的是深度吗?“红布包”又是什么?是包裹钱财的容器?
他立刻把张兰叫了过来。张兰看到纸条,也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讶,慢慢变成了抑制不住的兴奋。
“这……这难道是真的?”张兰的声音都有些变调,“妈真在树底下埋了东西?”
“现在还不好说,”李卫国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这纸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的,妈那时候脑子已经不太清楚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张兰激动地抓住丈夫的胳膊。
“卫国,万一是真的呢?咱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如果真有一笔钱,哪怕不多,也能解决大问题了!”
李卫国何尝不知道。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把弟妹都叫来,开个家庭会议。
这件事,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猜想,有了这张“线索”,性质就不同了。
当晚,李卫红和李卫民都赶到了老宅。
当李卫国把那张泛黄的纸条摆在他们面前时,两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李卫红瞪大了眼睛,反复看着纸条,又看看院子里的槐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这是妈写的?红布包?难道真是金银首饰?”
李卫民则皱起了眉头,他拿起纸条仔细端详,又用手指捻了捻纸张的质地,怀疑道:
“哥,这玩意儿靠谱吗?别是妈什么时候随手涂鸦的吧?”
“‘三尺’?你知道三尺挖下去多深吗?那得把树根都给刨了!”
“不管靠不靠谱,我觉得都应该试试。”张兰的态度很坚决。
“妈临终前特意嘱咐,现在又找到这个,总不能当没看见吧?万一错过了,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可要是挖了半天什么都没有,不是白费力气?还可能把树给弄伤了。”李卫民还是有些犹豫。
“而且,这大夏天的,挖那么大个坑,让街坊邻居看见了怎么说?”
“我们可以晚上挖。”李卫国突然开口,语气异常坚定。
“这事不能让外人知道。如果真有东西,是妈留给我们兄妹的。如果没有,那我们就当是了却一个念想,也算对妈有个交代。”
他的目光扫过弟弟妹妹:“你们怎么想?挖,还是不挖?”
一时间,屋里陷入了沉默。
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深,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
04
最终,对未知财富的渴望,以及对母亲遗愿的一丝敬畏,压倒了所有的疑虑。
他们决定,挖!
三天后的一个周末夜晚,月黑风高。
为了掩人耳目,李卫国特意叮嘱弟妹都换上深色不起眼的旧衣服。
张兰则负责准备茶水和干粮,以及一些应急的照明工具。
午夜十二点,估摸着胡同里的邻居们都已熟睡,李家兄妹三人悄悄打开了老宅的院门。
李卫国扛着一把崭新的铁锹和一把镐头,李卫民提着两个水桶,以备装土,李卫红则拿着手电筒负责照明。
张兰没有跟进来,她守在屋里,一是紧张,二也是为了万一有人突然造访,好有个照应。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声蝉鸣和他们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老槐树在夜色中像一个沉默的巨人。
“哥,从哪儿开始?”李卫民压低声音问,他显得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
李卫国根据纸条上的简单示意,以及自己对老宅的记忆,选定了槐树朝南方向大约一米远的位置。
“就这儿吧,”他用脚尖画了个圈。
“纸条上没说具体方位,只能大概估摸着。我们先挖一个小范围,看看情况。”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抡起镐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吭!”
泥土在夏夜里有些板结,第一镐下去,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
“我来!”李卫民年轻力壮,接过镐头,开始奋力挖掘。
李卫国则拿起铁锹,将刨松的土一下下铲进水桶里。
李卫红打着手电,光柱在晃动的尘土中摇曳。
这绝对是个力气活。
没挖多久,兄弟俩就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泥土被一桶桶提出,堆在院子的一角,用旧雨布盖了起来。
“有……有什么发现吗?”李卫红紧张地问,她的声音带着颤音。
李卫国用袖子擦了把汗,摇摇头:“还早,这才挖了不到一尺深。按纸条上说,得三尺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坑越挖越深。
从最初的兴奋,到后来的焦灼,再到渐渐升起的失望,三人的情绪如同坐过山车。
“哥,会不会是我们找错地方了?”李卫民一屁股坐在土堆上,大口喘着气。
“这都快两尺深了,连块烂瓦片都没看见。”
李卫国也有些动摇。
镐头碰到过几次硬物,每次都让他们心头一紧,但刨开一看,不是石头就是老树根。
希望之火,在不断重复的失望中,一点点变得黯淡。
“再坚持一下,”李卫国咬着牙说。
“就算没有,挖到三尺,我们也算尽力了。”
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凌晨三点了。
他重新跳进坑里,机械地挥舞着铁锹。
汗水模糊了双眼,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铁锹的尖端突然“咔”的一声,碰到一个不同于石头和树根的硬物,似乎还带着一丝沉闷的回响。
“等等!”李卫国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立刻停下了动作,声音都有些沙哑。
“好像……碰到了什么!”
05
李卫民和李卫红立刻围了过来,三道手电光柱同时照向坑底。
李卫国蹲下身,用手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块被铁锹碰到的地方的泥土。
触手处,不是坚硬冰冷的石头,也不是粗糙的树根,而是一种……略带粗糙的木质感。
“是木头!”李卫民失声叫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
三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李卫国更是心脏狂跳,他放下铁锹,开始徒手往两边刨土。
随着泥土被一点点剥离,一个深褐色的、长方形的物体轮廓,逐渐清晰地显露出来。
那似乎是一个箱子的边缘!
“快,快清理干净!”李卫红激动得声音都发颤,手电筒的光也跟着抖动起来。
兄弟俩不再说话,埋头苦干。
他们不敢用工具,生怕损伤了箱子,只能用手一点点地抠,一点点地挖。
泥土不断从指缝间滑落,混着汗水,糊了他们满手满脸。
终于,在又持续了近半个小时的努力后,一个长约两尺,宽约一尺半,高也近一尺的木箱,完整地呈现在他们面前。
箱子看起来很古旧,颜色暗沉,边角有些磨损,上面似乎还隐约有些雕花,但被泥土覆盖着,看不真切。
箱体上没有明显的锁具,只有一条粗糙的金属扣袢,紧紧地扣合着。
“天啊……真的……真的有!”李卫红捂着嘴,泪水夺眶而出,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
李卫民也瞪圆了眼睛,喉结上下滚动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