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记住，咱宁可多走二里地，不住西头第一家；宁可屋子小一丈，不沾数字带个‘四’！这话是你太爷爷传下来的，错不了！”
小时候，奶奶总是一边给我缝补书包，一边念叨着这些老话。
她说，人活一辈子，争的就是个安稳。有些东西，你可以不信，但不能不敬。
尤其是房子，那是一家人安身立命的根本，是运势的根基，半点马虎不得。
01.
奶奶嘴里的“老话”，其实就是民间流传已久的居住禁忌。
比如“前通后通，人财两空”，说的是户型不能南北通透得像一条走廊；“开门见灶，钱财多耗”，指的是一进门不能直接看见厨房。
而在所有禁忌里，最让奶奶看重的，就是门牌号。
她常说，数字有灵，每一个号码，都对应着一种气运。有的数字圆润，主富贵；有的数字安稳，主康健。而最需要避讳的，就是“4”。
在咱们的语言里，“四”和“死”，读音太过相近。老一辈人觉得，住在带“四”的房子里，就像是时时刻刻在和“死亡”这个词打交道，会给家里招来不干净的东西，影响全家人的运势。
轻则多病多灾，重则家破人亡。
这些话，我从小听到大，早就刻进了骨子里。所以长大后，自己攒钱买房，我对门牌号看得比地段和户型还重。
我看中的这个“天苑小区”，是个有些年头的老小区了。我选了8号楼的801，双“8”临门，图个吉利。
我的房子位置很好，阳台正对着小区中心花园。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从我的阳台望出去，正对着的，就是整个小区里最邪门的那栋楼——4号楼。
02.
“天苑小区”的4号楼，在住户们的口中，多少带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色彩。
这栋楼的位置很奇怪，正好被夹在两栋高大的楼房中间，全天大部分时间都晒不到太阳，显得阴沉沉的。楼梯外墙的红色砖瓦，因为常年潮湿，颜色也比别栋楼要深，像凝固的血迹。
我住进来一年多，因为职业是自由撰稿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闲暇时，我总会下意识地从阳台观察那栋楼。
4号楼不高，只有四层，一梯一户。里面的住户，我基本都见过，但从没打过交道。他们每个人，似乎都和这栋楼阴沉的气质融为一体。
401的住户，是个身高体壮的男人，三十多岁，胳膊上全是纹身。他脾气极差，我亲眼见过他因为停车位的问题，指着别人的鼻子破口大骂，那股子蛮横劲，好像随时都能动手。他对所谓的民俗禁忌，只有两个字：扯淡。
402住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妇。她大概三十出头，开着一辆红色的保时捷，从不用正眼看人，下巴抬得比天都高。小区的保安说，她其实是外面一个大老板的情妇，骄横跋扈，邻里关系处得极差。
403的住户，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在附近一家酒吧当酒保。他总是昼伏夜出，脸色苍白，瘦得像根竹竿。他胆子很小，甚至有些神经质，听人说他笃信神佛，经常半夜跑去寺庙烧香，手腕上挂满了各种佛珠和护身符。
最神秘的，是住在顶层404的那位。我一次都没见过他的正脸。只在傍晚时分，偶尔能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削瘦身影，在窗前一闪而过。听小区里的老人说，那是个还了俗的和尚，自己一个人住，从不与人来往。
这四户人，就像四个毫无交集的孤岛，共同存在于这栋诡异的4号楼里。
03.
真正让我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一次和物业经理的闲聊。
那天我去交物业费，经理是个五十多岁的本地人，很爱八卦。他一边给我开票，一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问我：“小陈，你住8号楼，平时离4号楼远点啊。”
我心里一动，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
“那楼，邪门！”他点上一根烟，眯着眼睛说，“你别看现在住着这几户，他们之前的那些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这事儿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
我的后背开始发凉，递了根烟过去，请他详细说说。
他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圈：“就说401吧，现在住的那个横人，他之前的房主，是个退休老师，身体好得很。结果呢？前年四月四号那天，突发心梗，人就死在客厅里。你说巧不巧？”
我的心沉了下去。
“402那个女的，”他继续说，“她那房子，空了快四年才卖出去。之前住着一家三口，四年前的某天，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门锁得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报警查了几年，一点线索都没有。”
“4-4-4，”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还有403那个小酒保，”经理的表情愈发凝重，“他之前那个租客，也是个酒鬼，四十四岁生日那天，喝多了，酒精中毒，死在屋里，臭了三天才被发现。”
我手心开始冒汗，忍不住问：“那……那404呢？”
经理掐灭了烟头，脸色变得有些发白：“404最惨。十四年前，当时小区刚建成不久，住进去的第一户人家，夜里煤气泄漏，引发大火，一家四口，一个都没跑出来……”
听完他的话，我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巧合？
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指向“死亡”的巧合？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民间禁忌了，这是一道用人命书写的，针对4号楼所有住户的催命符！
04.
从那天起，我像着了魔一样，每天都盯着4号楼。
我看到401的壮汉因为一点小事，和人打得头破血流；看到402的贵妇深夜里一个人坐在车里哭，脸上名贵的妆容哭得一塌糊涂；看到403的酒保，半夜踉踉跄跄地回家，嘴里念叨着“别找我，别找我”。
而404的窗户，永远都是黑漆漆的，像一个空洞的眼窝。
一种莫名的恐惧和责任感攫住了我。我感觉，如果我不做点什么，那些发生在之前住户身上的惨剧，很快就会在他们身上重演。
可我又能做什么？冲过去告诉他们，你们住的房子会杀人？他们只会把我当成疯子。
我思来想去，想到了奶奶曾经说过的一个法子。她说，如果一个地方阴气太重，就要用活人的阳气去冲一冲。尤其是要在“子时”，也就是午夜十二点，阳气最弱、阴气最盛的时候，聚在一起，人越多，阳气越旺，越能镇住不干净的东西。
于是，我做了一个现在想来无比愚蠢的决定。
我决定把4号楼的所有住户，都请到我家里来。
我编了一个蹩脚的理由，说是小区要成立业主委员会，商讨安装监控和门禁的事宜，需要每栋楼都有代表。
出乎意料，他们竟然都同意了。
或许，在那栋阴冷的大楼里住了太久，他们每个人心底深处，也都在渴望着一丝人气和温暖吧。
我把时间定在了这个周五的晚上，十一点半。
05.
周五晚上，十一点二十分。
4号楼的四位住户，陆陆续续地来到了我家。
401的壮汉，一进门就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眼神里带着不屑。402的贵妇，则满脸嫌弃地用纸巾擦拭着我家的椅子，才小心翼翼地坐下。403的酒保，缩在角落里，紧张地啃着指甲。
最让我意外的，是404那位还俗的和尚。他竟然也来了。他很清瘦，穿着一身干净的灰色布衣，面容平静，只是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他进来后一言不发，只是找了个离门最近的位置，闭目盘腿坐下。
客厅里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我硬着头皮，给大家倒上热茶，干巴巴地讲着我编造的“业主委员会”的事。
没人认真听。壮汉在玩手机，贵妇在补妆，酒保在发抖。
只有那位和尚，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墙上的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脏上。
十一点五十九分。
客厅里的灯，忽然“滋啦”一声，闪烁了一下。一股莫名的寒意，从门窗的缝隙里钻了进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挂钟的指针，终于指向了十二点整。
“当——当——当——”
古旧的钟声，一下一下地响了起来，共十二响。
钟声落下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阵清晰的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
“咚，咚咚。”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齐刷刷地看向大门。
门外，传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那正是我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歉意和熟稔的口气：
“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刚才在楼下碰见个邻居，多聊了两句。快开门，是我，陈默。”
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脸上，惊恐、疑惑、难以置信。
我感觉自己的血都凉了，喉咙发干，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别开门……千万别开门！外面的……不是我！”
酒保已经吓得快要哭出来，壮汉也收起了蛮横，脸色发白地盯着门口。
就在这片死寂的恐惧中，一直闭目静坐的和尚，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站起身，平静地走向大门。
“施主，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说完，他将手搭在了门把手上，轻轻一拧。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