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承伟: 乡村工匠是支撑乡村发展建设的重要技能人才

乡村工匠是支撑乡村发展建设的重要技能人才，主要是指县域内从事传统工艺和乡村手工业，能够扎根农村，传承发展传统技艺、转化应用传统技艺，促进乡村产业发展和农民就业增收，推动乡村振兴发展的技能人才。

2021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快推进乡村人才振兴的意见》，强调要培育乡村工匠：挖掘培养乡村手工业者、传统艺人，通过设立名师工作室、大师传习所等，传承发展传统技艺；鼓励高等学校、职业院校开展传统技艺传承人教育；在传统技艺人才聚集地设立工作站，开展研习培训、示范引导、品牌培育；支持鼓励传统技艺人才创办特色企业，带动发展乡村特色手工业。2022年，农业农村部、教育部等八部门联合印发《关于推进乡村工匠培育工作的指导意见》，明确提出要建立和完善乡村工匠培育机制，挖掘培育一批、传承发展一批、提升壮大一批乡村工匠，为乡村全面振兴提供重要的人才支撑。该指导意见还明确了乡村工匠培育的目标任务并对乡村工匠培育机制做出部署安排，自此，乡村工匠培育工作在全国范围内全面推开。2025年，中央一号文件要求，推进乡村工匠培育工程。需要在今年乡村工匠培育工作取得明显成效的基础上，更加深刻理解培育乡村工匠助力乡村振兴的理论意蕴与价值逻辑，客观分析乡村工匠培育工程推进实践中面临的困境，进一步准确把握推动乡村工匠培育工程高质量发展路径。更加有力有效推进乡村工匠培育工程，对于助力推进乡村全面振兴、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具有重要的战略和现实意义。

一

深刻理解培育乡村工匠助力乡村振兴的理论意蕴与价值逻辑

习近平总书记的相关重要论述，为培育乡村工匠助力乡村振兴提供了根本遵循。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人才振兴是乡村振兴的基础”“激励各类人才在农村广阔天地大施所能、大展才华、大显身手，打造一支强大的乡村振兴人才队伍”。这表明，乡村工匠是支撑乡村发展建设、推动乡村振兴发展的重要技能人才，培育乡村工匠对推进乡村全面振兴具有重要意义。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坚持本土培养和外部引进相结合”“育好用好乡土人才”。这表明，要围绕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推进乡村全面振兴，挖掘培养一批乡村工匠，促进农民创业就业，为乡村全面振兴提供重要人才支撑。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中国式现代化既要有城市的现代化，又要有农业农村现代化”。这表明，推进乡村全面振兴，需要挖掘培养一批、传承发展一批、提升壮大一批乡村工匠，激发广大乡村手工业者、传统艺人创新创造活力，推动乡村工匠在乡村振兴、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进程中发挥更大作用。

培育乡村工匠助力乡村振兴具有丰富的理论意蕴，从经济增值、文化延续、城乡融合、治理现代化等维度为乡村工匠发展提供了学理支撑。从人力资本理论视角看，人力资本的质量提升是经济增长的关键动力，乡村工匠是乡村振兴的核心生产要素。在城乡要素双向流动背景下，乡村工匠作为掌握特定技能的人力资本，既能激活乡村本土资源，又能承接城市消费升级需求，形成“技能溢价” 效应。这种人力资本的本地化培育，打破了“人才单向流出”的困局，为产业振兴提供了可持续的内生动力。从文化传承理论维度考量，乡村工匠是传统文化的“活载体”。传统技艺不仅是生产技能，更是乡村文化认同的重要符号。培育工匠的过程，本质上是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性传承。当工匠将传统技艺融入现代设计，既避免了文化符号的空心化，又赋予其新的时代生命力，为乡风文明建设注入深层文化自信。从城乡融合理论审视，乡村工匠是连接城乡的活中介。他们既熟悉乡村社会肌理，又能对接城市市场与技术标准，有效破解了城乡要素流动的结构性障碍，推动乡村从被动接受帮扶转向主动参与价值创造。从治理现代化理论看，乡村工匠参与乡村建设的过程，是基层治理共同体构建的生动实践。工匠凭借技术权威获得社区认同，在农房改造、公共设施建设中承担协调者角色，将专业理性融入乡土逻辑，实现了“技术治理” 与“乡土智慧” 的有机融合，为“治理有效”提供了本土化解决方案。

培育乡村工匠助力乡村振兴实践中的价值逻辑，为推进乡村振兴工匠培育工程积累了经验、探索了路径。一方面，乡村工匠培育形成政策驱动、教育支撑与市场联动三类实践模式，呈现多元主体协同共治特征。政策驱动型乡村工匠培育模式，注重顶层设计引导资源下沉，把促进人才下乡与回乡作为实现乡村人才振兴的重要途径，以行政资源整合与经济激励设计，着力破解乡村工匠培育初期的资源匮乏困境。教育支撑型乡村工匠培育模式，聚焦于产教融合与弹性学制创新，逐步完善乡村工匠培育的教育支撑体系，如职业院校通过校企合作设立“工匠工作站”，推行现代“学徒制”，聘任工匠名师担任实践导师等。市场联动型乡村工匠培育模式，依托于数字经济与文旅融合激活产业生态，以消费场景重构与商业模式创新，推动文化资源向经济资本的转化。另一方面，近年在国家政策引导与多方协同推进下，乡村工匠培育在经济赋能、文化复兴与人才建设方面取得多方面成效。经济上，乡村工匠培育有利于推动乡村产业升级，带动大众创业就业；文化上，乡村工匠通过活态传承与创新表达，重塑乡村文化认同，成为传统文化守护者和乡村社会的技艺传承者，助力重塑乡村文化自信；人才体系建设上，国家分级认定制度逐步完善，乡村工匠培育的制度化探索为乡土人才职业化发展开辟了新通道。

二

客观分析乡村工匠培育工程推进面临的困境

乡村工匠培育工程作为乡村振兴的重要抓手，在推进过程中面临着多重困境，这些挑战既源于乡村发展的客观条件限制，也受制于制度设计与执行层面的短板。

政策落地存在统一性与地方适配性的矛盾。国家层面虽已出台《乡村建设工匠国家职业标准》等框架性政策，但地方落地存在显著差异。区域执行失衡：东部地区如浙江、广东依托经济基础，能投入较多专项资金，但中西部欠发达地区常因财政压力难以落实配套政策。政策“悬浮”于实际需求：部分地区照搬城市职业培训模式，忽视乡村工匠“重经验、轻理论”的特点。一些地方将“取得证书”作为考核指标，催生“为考证而培训”的形式主义。

教育培训存在资源供给与实际需求的错配。突出体现在：一是资源分配不均。优质师资、实训基地多集中于县城及周边，偏远乡村难以覆盖。二是内容设计脱离实践。通用教材侧重建筑规范、安全条例等理论知识，但乡村工匠更需实操技能。调研显示，一些参训工匠认为“培训内容对实际干活作用不大”，针对非遗技艺、地方特色产业的定制化课程量不能满足实际需求量。

评价认证存在标准科学性与权威性的不足。一是标准“一刀切”忽视特色。国家职业标准侧重建筑类工匠（如农房建设），但对竹编、刺绣、陶艺等传统工艺工匠的评价标准缺失。部分地区将学历、论文作为评价指标，而实际掌握核心技艺的“土专家”因不符合条件无法晋升。二是认证与市场需求脱节。证书含金量取决于市场认可度，但多数地区未建立“认证—就业—薪酬”联动机制。

产业支撑存在技艺价值转化的链条断裂。乡村工匠的可持续发展依赖产业托举，但当前产业链存在“前端缺设计、中端缺加工、后端缺市场”的短板。一是附加值低，收入吸引力不足。多数工匠仍停留在“来料加工”“代工生产”层面，缺乏品牌与设计赋能。二是市场对接渠道狭窄。乡村电商覆盖率不足、物流成本高，制约产品外销。调查显示，工匠使用直播带货的比例不高，超八成的产品依赖本地集市销售，溢价空间被严重压缩。缺乏行业组织整合资源，小散工匠难以应对市场波动。

人才留存存在代际断层与吸引力不足的问题。乡村工匠群体面临“老龄化严重、年轻人不愿来”的双重压力。首先是老龄化加剧，技艺濒临失传。有关统计数据表明，传统工匠多为50岁以上，30岁以下的工匠不足1/10。其次是乡村公共服务短板制约人才留存。教育、医疗等资源集中于城市，工匠子女入学难、老人就医不便成为“后顾之忧”。

社会认知存在职业认同与社会地位的落差。尽管政策强调“工匠价值”，但社会层面仍存在对乡村工匠的职业偏见。比如，“体力劳动者”标签固化：在城乡二元认知中，乡村工匠常被等同于“农民工”，其技艺创新与文化价值被忽视。再比如，政策宣传与实际体验脱节：媒体虽宣传 “大国工匠”，但乡村工匠的真实生存状态缺乏社会关注，对社会投资主体、人才的吸引力不足。

上述困境的本质，是乡村工匠培育尚未形成“技能提升—产业增值—人才留存—社会认同”的正向循环。破解困境需跳出“单纯培训” 的思维，从产业链重构、制度适配性优化、城乡资源联动等维度系统发力，才能让乡村工匠真正成为乡村振兴的“活引擎”。

三

更准确把握推动乡村工匠培育工程高质量发展路径

要破解乡村工匠培育的结构性困境，推动乡村工匠培育工程高质量发展，必须着力构建内生动力激活、教育培育体系革新、数字技术赋能与制度保障强化四维协同发展路径。

激发乡村工匠的内生动力，夯实推动乡村工匠培育工程的根基。在中小学，可开设乡土文化课程并组织手工艺实践；在高校，可设立“乡村工匠奖学金”；在社区层面，可建立乡村工匠荣誉体系，同步优化职业前景，借鉴浙江“乡村工匠技师”职称晋升通道，提高社保补贴与荣誉激励。通过文化身份重构，强化工匠群体的主体性与话语权，使其从“技艺持有者”转变为“乡村价值引领者”。

完善教育培育体系，抓好推动乡村工匠培育工程的关键。乡村工匠培育体系要推行能力本位与双轨培育机制建设。实施“达标即毕业”模式，以技能考核替代学制限制；可以采用“基础理论+实用技术+技能认证”三阶课程，由院校与民办机构协同实施分层培训；建立“双师型”队伍，聘任工匠名师进校授课，院校教师至工匠工作站轮岗，弥合理论与实践的断层，重构知识与经验的协同融合机制。

硬件覆盖与素养提升并重，为乡村工匠培育工程提供数字技术赋能。各地要优先布局乡村5G网络与冷链物流。如建设非遗数字化平台，推广3D扫描技术，开发“数字工匠”培训模块，培育既懂技艺又通电商的复合型人才。以数字技术与乡土文化的有机融合，有效避免技术主义异化。

强化跨部门协同与多元投入机制，为推动乡村工匠培育工程高质量发展提供制度保障。开发全国乡村工匠数据库，动态管理技能认证、政策扶持与市场需求信息，提升资源配置精准性。建立农业农村部门牵头，教育、文旅、人社等多部门参与的联席机制，整合非遗保护、技能提升等专项资金。探索通过场地租赁补贴、税收减免吸引社会投资主体，构建“政策—市场—社会”三位一体的乡村工匠培育支持体系。

（作者系中国乡村振兴发展中心主任、研究员，农业农村部乡村振兴专家咨询委员会委员）

来源：《中国乡村振兴》杂志2025年第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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