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我带着小孙子在公园里玩。远远地,看见一对老夫妻朝我们这边走过来。走近了一看,竟然是四十多年前同一个连队的老战友焦斗志和他爱人。老战友见面,格外亲热。聊了一会儿,焦斗志感慨地说:“当年在连队,你干得风生水起,可后来能干上现在这工作,真是谁都没想到啊。”
这话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事。1976年2月,我刚高中毕业就穿上了军装。在北京西郊一个部队大院训练了三个月,新兵下连时,我和几十个战友一起,被拉到了塞外的一个军队研究所。
研究所地方挺偏,在一片高高的黄土坡上。我在勤务连,干部战士不光要配合科研人员搞野外试验,训练和站岗执勤的任务也挺重。让我没想到的是,在警卫排站了一个多月岗后,突然把我调到了炊事班。
当兵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我挺痛快地服从了分配,到炊事班跟着班长和同志们学做饭。作为一个新来的,头一个月班长没给我派固定活,就在操作间打杂。谁都能叫我干活,摘菜、洗菜、劈柴烧火、发面蒸馒头……喂猪也得去。我随叫随到,什么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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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个月,班长让我跟着一个老兵学做主食。我们连队,早饭晚饭是馒头,中午是二米饭(大米和高粱米掺一起)。米饭好弄,二米淘好放开水锅里过一下,捞出来倒蒸笼里蒸熟就行。可发面蒸馒头就有讲究了,面得发好。那时候炊事班发面,全靠两只手在大行军锅里搅和。平时训练和任务重,大伙都特别能吃,我一次得发一袋半的面粉,得分两锅发。每次发完面,里面的衣服都湿透了……
我刚学会做主食,炒菜才学了两个月,工作岗位又变了。一天,司务长对我说,他观察我半年了,觉得我听话、勤快、实在,还不怕吃苦,想让我调到给养员岗位(在连队,大伙也叫给养员“上士”)。司务长问我意见。他是穿四个口袋的干部,说是征求我意见,但我知道他是想让我跟着他干。我在炊事班干了半年,对上士的活也清楚,这岗位确实要能吃苦,还得会算账。司务长说,他看中我这个高中生。军人嘛,服从命令是天职。当天我就去了司务长办公室,高兴地接下了上士的活。
当上上士后,我天天和机关食堂的上士一起,骑着三轮车,往十多公里外山坡下的副食品商店跑。每次去买菜前,我都先和炊事班长商量好当天做什么菜,需要买些什么东西。刚开始我都记在本子上,时间长了就记在脑子里。到了商店,先转一圈看看菜价,然后一样样买好肉、鸡蛋、蔬菜和调料,装上车就往回骑。回来的路全是上坡,有时候买的东西多,三轮车装得满满的,上坡骑不动,只能下来推。风里来雨里去,我弓着腰吃力推三轮车上坡的样子,当地的老百姓和军人都常见,经常有好心的老乡过来帮我推一把……
有一天,研究所宣传科的新闻干事外出采访,正好看见我推着满满一车菜上坡,累得够呛。他顺手就给我拍了一张照片。后来他还专门到连队采访了我和其他战友。没多久,那张照片就登在了当地的报纸和军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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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当上士的两年半时间里,除了每天雷打不动地采购主副食,还和司务长一起研究冬天储菜和腌咸菜。没想到我们腌的咸菜又酸又脆,还挺爽口,机关的人和家属们经常来讨要。我们还帮机关也腌了好几大罐,受到了所管理处王协理员的表扬。
说实话,自从到了炊事班,首长和同志们对我都挺关心。第一年入了团,第二年入了党。在连队两年半,连里、处里和所里各给了一次嘉奖,还记了一次三等功,军报和地方省报也各表扬了一次。
更让我和战友们没想到的是,当兵第三年,研究所竟然保送我去上军校,上的是军医学校。刚知道自己要去学医的时候,我其实不太开心。二班的战友焦斗志平时跟我玩得好,他觉得别人保送都是去陆军学校,回来当排长,或者上工程兵、通信类的学校,回来也能当个技术员。他说:“你去学医,回来只能当军医,哪有当军事干部气派。”那时候我不懂军医是干啥的,心里也不太想干这行。
我把自己的想法跟司务长说了,结果挨了他一顿批评。他说:“你当兵三年了,是不是早忘了当兵的初衷了?能当上军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这样的机会不是谁都能有的。你是高中生,上军医学校要求文化底子好,组织上这么安排,也是想最大程度发挥你的长处……”
1979年9月,我高高兴兴地去军医学校报到了。三年的军校学习,让我系统地接受了医学专业的教育。军校毕业后,我被分配到驻青海高原的部队,从此成了一个军装外面套白大褂的职业军人。
2000年,在部队服役了23年的我,晋升到了副主任医师。后来随着所在部队解散,我转业回到了地方。因为长期在高原部队服役,转业安置时被优先安排到了当地一家条件不错的三甲医院上班。
当医生这些年才知道,这行学习和考试是家常便饭,隔几年就得去进修或者考核一次,平时的专业培训更是少不了,得经常给自己充电。在三甲医院,我主要在胸外科工作,主刀做过上千台手术,慢慢成了当地小有点名气的外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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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我办了退休手续。但碰巧医院扩建,新开了院区,人手不够,我又被返聘回老单位工作,一直干到现在,还在为病人服务。
在医院工作期间,不少老战友找我看过病。每当聊起来,大伙都挺感慨地说:“四十多年前你在连队当炊事员、当上士,那会儿谁能想到,你后来会成了一名医生啊。” 人生这条路,有时候走着走着,就拐到了意想不到的方向。当初在黄土坡上推三轮车时,谁能想到那车辙会通向手术台?但甭管干什么,踏踏实实把眼前的事做好,说不定哪天,一个偶然的转弯,就撞见了新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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