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银行自助取款机的屏幕闪烁着冷硬的蓝光，照在张志远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得格外苍白。他颤抖的手指在数字键盘上徘徊，岳母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的那句话还在耳边回响："志远，这钱是给你的，密码是..."
三万块钱，对于照料瘫痪岳母十年的他来说，这是应得的报答。可当他输入那串熟悉的数字时，ATM机屏幕上显示的余额让他整个人如遭雷击。
01
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张志远接到妻子李梅哭泣的电话："志远，妈她...她中风了，医生说可能要瘫痪..."
赶到医院时，岳母王秀兰正躺在病床上，左半边身子完全失去知觉，嘴角还挂着未干的口水。她的眼神里满含绝望，看到女婿进来，眼泪无声地滑落。
"妈，您别怕，我们会照料好您的。"张志远握住岳母那只还有知觉的右手，手掌的温度传递着承诺的分量。
李梅在一旁抹眼泪："医生说至少要住院三个月，后续的康复治疗费用..."她的声音哽咽着说不下去。
那时的张志远还是个普通的装修工人，月收入不过三千块，妻子在服装厂上班，两千五的工资勉强维持生活。面对突如其来的医疗费用，他们的积蓄瞬间见底。
"钱的事你们别担心。"病床上的王秀兰艰难地开口，声音含糊不清，"我...我有存款..."
她用颤抖的右手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皱巴巴的存折，递给张志远："密码是...是你们结婚那天的日期...20040516..."
张志远接过存折，看到上面显示的余额：十五万二千元。这在2014年的小县城，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李梅惊讶地看着母亲："妈，您哪来这么多钱？"
王秀兰的眼神闪躲着，半晌才说："这些年...省吃俭用存下的...还有你爸留下的一点..."
张志远没有多问，他知道岳母向来节俭，而且岳父去世时确实留下了一些积蓄。他小心翼翼地收好存折："妈，您放心，我一定照料好您。"
出院后，王秀兰被接到了张志远家中。那是一套不到八十平米的老房子，客厅被临时改造成了病房。张志远亲自动手，安装了护栏，买来了医用床，还在卫生间装了扶手。
李梅原本想辞职在家照料母亲，但张志远拒绝了："你继续上班，妈的康复治疗需要钱，我的工作时间相对自由，我来照料。"
从那时起，张志远的生活完全改变了。每天凌晨五点起床，为岳母洗漱、翻身、按摩，然后匆匆赶去工地干活。中午不管多忙都要赶回来喂饭，晚上回到家还要帮岳母洗澡、理疗。
最初的几个月是最难熬的。王秀兰因为失去自理能力而情绪低落，经常发脾气，有时甚至拒绝吃饭。张志远总是耐心地哄着，像对待自己的母亲一样。
"妈，您再吃一口，医生说营养跟上了才能恢复得快。"他一勺一勺地喂着稀饭，即使岳母把饭吐在他身上，他也从不抱怨。
02
时间在重复的日常中悄然流逝，张志远的生活完全围绕着岳母的起居展开。每天清晨，他都会轻手轻脚地走进客厅，查看岳母是否安好。
"妈，该起床了。"他的声音总是轻柔，怕惊扰了岳母浅薄的睡眠。
王秀兰的恢复情况比预期的要好一些，虽然左半身依然瘫痪，但神志清醒，右手也有了一些力气。她时常望着天花板发呆，眼神里透着深深的愧疚。
"志远，我是不是给你们添了太大的负担？"一个午后，王秀兰突然问道。
张志远正在给她擦拭身体，听到这话手顿了一下："妈，您别这么说，照料您是应该的。"
"可是你都瘦了这么多..."王秀兰用右手轻抚着张志远消瘦的脸颊，眼中含泪。
确实，这两年来张志远瘦了将近二十斤。为了节省开支，他经常自己不吃饭，把好的都留给岳母。妻子李梅心疼他，但也无能为力，她的工资除了维持基本生活外，还要承担岳母的医疗费用。
"妈，我身体好着呢。"张志远笑着说，"再说了，您身体好了，我们全家都安心。"
王秀兰默默流泪，她知道女婿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那些深夜里她听到的叹息声，那些张志远以为她看不见的疲惫神情，都深深刻在她心里。
这期间，李梅的弟弟李强偶尔会来探望。每次来，他都会带一些水果或营养品，但从不提及要分担照料的责任。
"姐，你们真是太辛苦了。"李强坐在沙发上，看着忙碌的张志远，"要不然...要不然把妈送到养老院去？现在有专业的护理..."
李梅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强子，妈养我们长大，现在她病了，我们怎么能..."
"我就是觉得你们太累了。"李强有些尴尬，"而且...而且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张志远从厨房里端着药走出来，正好听到这番话。他没有接腔，只是默默地走到岳母床前："妈，该吃药了。"
王秀兰用右手推开药碗："我不想拖累你们...要不就听强子的..."
"妈！"张志远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这是十年来他第一次对岳母大声说话，"您养大了梅子，就是我的母亲。我张志远发过誓，一定会照料您到老。什么养老院，我绝不同意！"
房间里一片寂静，李强尴尬地站起身："那...那我先走了..."
03
第三年的冬天，王秀兰的病情有了明显好转。在张志远日复一日的精心照料下，她不仅能够坐起来，右手的力气也恢复了不少，甚至可以自己拿筷子吃饭。
"志远，我想学着走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王秀兰突然提出这个要求。
张志远正在整理她的被褥，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好！我陪您练习。"
从那天起，客厅里多了一幅温馨的画面。张志远扶着岳母，一步一步地挪动着脚步。王秀兰的左腿完全没有知觉，每一步都需要极大的努力，但她从不喊累。
"妈，慢点，不急。"张志远的胳膊被岳母抓得生疼，但他从不说一个不字。
经过几个月的练习，王秀兰终于能够拄着拐杖慢慢走几步。那天，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阳光，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芒。
"志远，谢谢你。"她转过身，看着满头大汗的女婿，"如果没有你，我早就..."
"妈，咱们是一家人，不说这些。"张志远擦着汗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然而，就在大家都以为生活会越来越好的时候，一个意外的消息打破了平静。李梅的工厂要搬迁，她面临失业。
"现在怎么办？"李梅坐在床边，愁眉苦脸，"房租、生活费、妈的医药费...就靠你一个人的收入根本不够。"
张志远沉默了很久，最后说："我再找份兼职，实在不行就多接点装修活。"
"你的身体受得了吗？"李梅心疼地看着丈夫日渐消瘦的脸庞。
"没事，我年轻，扛得住。"张志远握住妻子的手，"总会熬过去的。"
王秀兰在隔壁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中涌起深深的愧疚。她拄着拐杖慢慢走到客厅："梅子，志远，你们过来。"
夫妻俩走到岳母面前，王秀兰从枕头下又摸出一个存折："这里还有八万块，先用着。"
李梅惊讶地接过存折："妈，您怎么还有钱？"
王秀兰的眼神有些闪躲："这些年...这些年攒下的...你们不要问那么多，先度过难关再说。"
张志远看着岳母躲闪的眼神，心中涌起一丝疑惑，但他没有追问。他知道岳母是个有秘密的人，但无论什么秘密，都不会改变他照料她的决心。
04
生活的重担并没有因为这八万块钱而减轻多少。张志远开始没日没夜地工作，白天在工地干活，晚上接私活做装修，有时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
李梅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在一家超市当收银员，工资比以前少了五百块，但总比没有强。她每天下班后都会急匆匆地赶回家，接手照料母亲的工作。
"志远还没回来吗？"王秀兰看着疲惫的女儿，心中满怀愧疚。
"他在老城区装修一套房子，今晚可能要干到很晚。"李梅一边给母亲按摩，一边说道。
王秀兰沉默了片刻："梅子，我觉得...我觉得对不起志远。"
"妈，您别这么说。"李梅停下手中的动作，"志远是个好人，他从心里把您当亲妈看待。"
"可是我..."王秀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深夜十一点，张志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他轻手轻脚地洗漱，然后来到客厅查看岳母的情况。王秀兰还没有睡，看到他进来，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志远，你太累了，早点休息吧。"
"妈，我不累。"张志远坐在床边，习惯性地为岳母掖好被角，"您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王秀兰摇摇头，但心中的愧疚越来越重。她看着张志远消瘦的脸庞，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李强。同样是儿子，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第二天，李强又来探望。这次他带来了一个消息："妈，我准备买房结婚了，首付还差十万块..."
李梅正在厨房做饭，听到这话手中的铲子差点掉下来。张志远坐在沙发上，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王秀兰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强子，妈现在也没什么钱了..."
"妈，您之前不是说还有存款吗？"李强的语气有些急切，"我都和女朋友说好了，下个月就要交首付..."
"那些钱已经用完了。"王秀兰的声音很轻，"这些年的医药费..."
李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那...那怎么办？姐，你们能不能帮帮忙？"
李梅从厨房里走出来，脸上满含怒意："强子，你说什么？我们为了照料妈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你居然还要我们帮你买房？"
"我也是妈的儿子！"李强站起身，声音提高了八度，"凭什么所有的钱都给你们花了？"
张志远再也忍不住了，他站起身走到李强面前："你也知道你是妈的儿子？这些年妈生病，你除了偶尔来看看，做过什么？"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王秀兰用拐杖敲着地面："够了！都别吵了！"
05
李强气冲冲地离开了，临走时撂下一句话："妈，您想清楚了，我可是您的亲儿子！"
这句话像一根刺，深深扎在王秀兰心里。当天晚上，她失眠了，一直在想着什么。第二天一早，她把张志远叫到床前。
"志远，我有话跟你说。"王秀兰的神情很严肃，"这些年，你为我付出太多了。"
"妈，您又要说这些？"张志远摆摆手，"我说过，咱们不提这个。"
"不，这次不一样。"王秀兰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纸，"这是我的遗嘱，你看看。"
张志远接过纸张，上面是王秀兰颤抖的笔迹：我王秀兰立此遗嘱，将名下所有财产分配如下：给女婿张志远现金三万元，给儿子李强房产两套...
"妈，您写这个干什么？"张志远有些慌张，"您身体好着呢，还能活很多年。"
王秀兰苦笑着摇头："人老了，总要为身后事做打算。志远，这些年你照料我，我都记在心里。虽然钱不多，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妈，我不要钱，我只要您健健康康的。"张志远把遗嘱放在床头柜上，"您别胡思乱想了。"
然而，从那天起，王秀兰的情绪明显低落了很多。她时常望着窗外发呆，有时还会偷偷流泪。张志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一个月后，李强又来了，这次他带着女朋友。那个叫小芳的姑娘很漂亮，但说话时总是阴阳怪气的。
"阿姨，听说您生病了？"小芳坐在沙发上，打量着这个简陋的客厅，"这房子也太小了吧？"
李强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妈，小芳的意思是...我们结婚后需要个像样的房子..."
王秀兰看着儿子和他的女朋友，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她想起了当年李梅带张志远回家时的情景，那时的张志远多么朴实，多么真诚。
"强子，妈真的没钱了。"王秀兰的声音很无力。
小芳撇撇嘴："没钱？那这些年您的退休金都去哪了？"
李梅从厨房里走出来，脸色铁青："你说什么？我妈哪来的退休金？"
"她不是退休职工吗？"小芳理所当然地说，"每个月不是有两千多的退休金吗？"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王秀兰。她的脸色变得煞白，身体开始颤抖。
"妈..."李梅走到母亲身边，"您...您有退休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