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霍景深。
在我的家长会上。
今天是我带的毕业班最后一次家长会,开完这场,我就算完成了这个学期的代课任务。
那个叫霍念一的孩子,是我最头疼也最心疼的学生。
他刚转来不久,不爱说话,不跟人玩,总是自己一个人缩在角落里。
可就在我念到“霍念一”的名字时,教室的门被推开了。
男人就站在那里。
一身剪裁精良的手工高定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身形挺拔。
那张脸,像是上帝最杰出的作品,每一分都恰到好处,只是周身的气场冷得像冰,跟这间剥落了墙皮的小县城教室格格不入。
我手里的粉笔,啪的一声,断了。
粉笔灰呛进喉咙,我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
霍念一是转学生,资料上只写了母亲去世,父亲常年出差。这是他父亲第一次出现在学校。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
霍景深。
那个在我模糊的噩梦里,给了我一份离婚协议,然后眼睁睁看我被全世界唾骂的男人。
我那个……死在三年前车祸里的前夫。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只剩下一个念头。
跑。
1
我猛地低下头,抓起桌上的口罩就要往脸上戴。
别让他看见我。
已经三年了。
我在这里的生活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跟他有任何交集。
可命运这狗娘养的东西,总喜欢给人开最恶毒的玩笑。
我的手在抖,抖得连口罩都戴不上。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像是要破膛而出。
这时,他那该死的声音砸了过来。
低沉,冷冽,带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林老师?”
他抬眼,视线像两把手术刀,精准地落在我脸上。
我浑身一僵。
那一秒,呼吸都停了。
眼前这张脸,和三年前那个穿着白衬衫、眉眼间还有几分青涩的男人重叠,又飞快抽离。
时间把他淬炼得更加锋利,也更加冷漠。
我死死咬着后槽牙,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铁锈味。连逃跑的动作都僵在了原地。
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停留了三秒,然后,像看一件无足轻重的家具一样移开了。
他走到霍念一身边,摸了摸孩子的头,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
“念一,这是林老师。”
我松了口气,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没认出我。
也是。
苏念音,那个名动一时又声名狼藉的天才钢琴家,早就死在了三年前那场车祸里。
我现在是林晚星。
一个在小县城教书的代课老师,一个失忆后没有任何过去的人。
更何况,我现在这张脸,瘦得脱了相,常年不施粉黛,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帆布鞋,跟当年那个被他养在金丝笼里,连指甲都要精心护理的苏念音,判若两人。
我的金手指?大概就是这场该死的失忆,它夺走了我的一切,也给了我一层完美的保护壳。
霍念一从他身后走出来,怯生生地走到我面前,小手攥着我的衣角,仰起头看我。
“林老师好。”
他的声音软软糯糯,像块小年糕。
我蹲下身,看着他那双酷似霍景深的眼睛,心里莫名地一软。
这孩子太像我了,我说的是性格,那种被世界抛弃后的孤僻和沉默。
余光里,霍景深的目光又一次落在我身上。
这一次,不再是疏离,而是带着一丝探究。
我下意识地按住霍念一的肩膀,想把他护在身后。
这个男人太危险。
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一寸寸地扫过我的眉眼、我的头发、我的手。
我蹲下身时,霍念一的鞋带散了。我几乎是出于本能,伸出手,替他系上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这个动作,熟练得仿佛我曾做过千百遍。
就在我指尖离开鞋带的那一刻,霍念一突然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
“老师的手,好像妈妈。”
我猛地一震。
几乎是同时,我听到了身后男人骤然加重的呼吸声。
我抬起头,直直地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那里面,是来不及掩饰的震惊,是难以置信的怀疑,还有一丝……被死死压抑住的、排山倒海般的痛苦。
他认出我了?
不,不可能。
我对自己说。
一个死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他只是觉得我像而已。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站起身,拉开和他们父子俩的距离。
“霍先生,关于念一在学校的情况,我们能单独谈谈吗?”我用最公式化、最疏离的语气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霍景深没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像要把我的骨头都看穿。
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霍念一,突然伸出小手,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腿。
“妈妈。”
他叫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空旷的教室里轰然炸开。
所有家长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他妈的,当场石化。
霍景深的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一步跨过来,攥住我的手腕,那力道,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他的声音在抖,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念音?”
2
我被他那一声“念音”喊得魂飞魄散。
手腕上传来剧痛,我猛地甩开他。
“先生,你认错人了。”我的声音又冷又硬,“我叫林晚星,不叫什么念音。”
我看见霍景深眼里的光,在那一瞬间,碎了。
他像是被人迎头打了一闷棍,踉跄着后退半步,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抱着我腿的霍念一,被我俩这阵仗吓到了,小声地哭了起来。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家长都跟看戏似的,眼神在我、霍景深和哭泣的孩子之间来回扫荡。
尴尬、羞耻,还有一种莫名的恐慌,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霍先生。”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挤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我们去办公室谈吧,别影响其他家长。”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就往外走。
多待一秒,我都会窒息。
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的心上。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芒刺在背,死死地跟着我。
到了办公室,我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
“霍先生,请坐。”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则拉开了办公桌后的椅子,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给了我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霍景深没坐。
他只是站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看着我,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惊。有痛苦,有悔恨,有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有被死死压抑的疯狂。
“你不是她。”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她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里面有星星。你没有。”
呵。
我差点笑出声。
三年前,亲手把那片星空碾碎的人,不就是你吗?
现在又在这里装什么情圣。
虽然我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身体的本能反应不会骗人。一看见他,我就浑身难受,像是被毒蛇缠住一样。
“我的确不是。”我冷着脸,公事公办地从抽屉里拿出霍念一的档案,“霍先生,今天请你来,是想跟你谈谈念一的心理问题。”
“他有很严重的社交障碍,在学校不跟任何同学交流。我建议你带他去看看专业的心理医生。”
我把话说得又快又急,像是在背课文,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酷刑。
霍景深却像是没听见一样。
他一步步朝我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神经上。
我下意识地往后缩,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你手腕上,是不是有一道疤?”他突然问。
我的心猛地一跳。
在我右手腕的内侧,确实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三年前出车祸时留下的。
我不记得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就像我不记得我前半生所有的事情。
救我的那个好心人说,我被发现的时候,浑身是血,头破了,手腕也被划开了,差点就没命了。
“你弹钢琴的时候,小指会习惯性地微微翘起。你喝水,只喝温水。你睡觉,喜欢抱着一个兔子玩偶。”
他每说一句,我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细节,像一把把钥匙,插进了我记忆的空洞里。我虽然想不起来,却有一种该死的熟悉感。
“你到底是谁?”我看着他,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我是谁?”霍景深自嘲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全是苦涩,“我是你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仇人。”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我的脸。
我猛地一偏头,躲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微微颤抖。
“念音,”他看着我,眼眶红得吓人,“我知道是你。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
“够了!”我终于忍无可忍,低吼出声,“我说了,我不是苏念音!我叫林晚星!苏念音已经死了!”
“她没死!”霍景深的情绪也激动起来,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捏碎,“车祸现场没有找到你的尸体,只找到了你的戒指!我找了你三年!整整三年!”
戒指?
什么戒指?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不信!”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从我的眼睛里找出过去的影子,“如果你不是她,念一为什么会叫你妈妈?那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唯一的孩子!”
孩子……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
那个像小刺猬一样,却又莫名让我心疼的孩子,是我的?
我和霍景深的……孩子?
不。
这太荒谬了。
“你骗人!”我用力推开他,整个人都在发抖,“我没有孩子!我不可能有孩子!”
“为什么不可能?”霍景深步步紧逼,“你忘了吗?离婚前一个月,你发现自己怀孕了。你欣喜若狂地告诉我,我却……我却以为那是你为了留住我耍的手段……”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和痛苦。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喘不过气。
一些破碎的、血腥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我的脑海。
冰冷的手术台,男人冷漠的侧脸,还有那句……
“打掉。”
“啊——!”我抱着头,痛苦地尖叫出声。
那些被我遗忘的过去,像一把把带血的刀子,狠狠地扎进我的脑子里。
“你别说了……别说了!”我嘶吼着,伸手去捂耳朵。
霍景深慌了。
他想上来扶我,却又不敢碰我。
“念音,对不起,对不起……”他语无伦次地道歉,“我不该逼你,我不该提过去……”
“滚!”我用尽全身力气,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地全扫到地上,“你给我滚出去!”
杯子、文件、笔筒……碎了一地。
世界终于清静了。
霍景深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绝望。
“好,我走。”他艰涩地开口,“我走。你别激动,别伤害自己。”
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瘫坐在地上。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我不是在哭。
我只是,为那个叫苏念音的女人,感到不值。
3
我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了多久,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
“林老师,您在吗?”是校长的声音。
我猛地回神,胡乱地抹了把脸,从地上爬起来。
“在。”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校长推门进来,看到一地狼藉,吓了一跳。
“哎哟,林老师,这是怎么了?”
“没事,”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刚才不小心碰掉了东西。”
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的和善男人,平时对我很照顾。他看着我通红的眼睛,叹了口气。
“是霍先生吧?”
我的心一沉。
“刚才,霍先生来找过我了。”校长帮我把椅子扶起来,“他说,你是他走失的妻子。”
我没说话,只是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陷进肉里。
“他还说,希望学校能同意你休假一段时间,好好调养身体。工资照发,另外,他会以个人名义,给学校捐赠一栋新的教学楼。”
呵。
又是钱。
霍景深这套路,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三年前,他用钱把我砸进婚姻的坟墓。三年后,又想用钱把我买回去?
“校长,您不用管他。”我冷冷地说,“我不是他妻子,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还有,我不会休假,我的工作还没完成。”
“林老师……”校长面露难色,“霍先生那边……”
“他那边我自会去说清楚。”我打断他,“这事跟学校无关,您别为难。”
校长看我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叮嘱我注意身体,就离开了。
我看着窗外。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霍景深,霍念一。
我的前夫,我的……儿子。
这几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心上。
我的人生,从一场自以为是的平静,瞬间变成了一场惊涛骇浪。
我该怎么办?
承认自己是苏念音,然后回到那个吃人的牢笼里去?
不。
我宁愿死,也不要再过那样的生活。
可那个孩子……
霍念一那双清澈又忧郁的眼睛,总是在我眼前晃。
他抱着我腿,叫我“妈妈”的样子,像一根针,扎在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如果他真的是我的孩子,我能眼睁睁看着他继续活在孤独和痛苦里吗?
我做不到。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是我三年前醒来时,口袋里唯一的东西——一张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电话。
江哲。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传来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声。
“晚星?”
“江医生,”我深吸一口气,“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三年前,你救我的时候,我……是不是怀孕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
就在我准备挂电话的时候,江哲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
“是。”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所以,霍念一,真的是我的孩子。”这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晚星,”江哲的声音很轻,“我知道你现在很乱。别怕,有我。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不用了。”我打断他,“江医生,谢谢你这三年的照顾。但是,有些事,我必须自己去面对。”
挂了电话,我走出办公室。
夜风很凉,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我一步步走到校门口。
那辆黑色的迈巴赫,果然还停在路边,像一只蛰伏的猛兽。
车窗降下,露出霍景深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他好像一直在等我,看到我,立刻推开车门下来。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念音。”他朝我走过来。
我站住脚,冷冷地看着他。
“霍景深,”我开口,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惊讶,“我们做个交易。”
他愣住了。
“我可以承认我是苏念音,也可以跟你回去。”
霍景深的眼睛瞬间亮了,那里面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但是,”我话锋一转,“我有两个条件。”
“你说,”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口,“别说两个,两百个都行。”
“第一,”我伸出一根手指,“我们之间,只是霍念一的父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你不能干涉我的自由,不能强迫我做任何我不愿意的事。”
霍景深的脸色僵了一下,但还是很快点头,“好。”
“第二,”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什么?”
“苏家的一切,我母亲的遗产,还有……”我顿了顿,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当年,你从我这里拿走的,所有东西。”
三年前,苏家破产,我父亲跳楼,母亲病逝。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他用婚姻做诱饵,吞并了苏家的产业,然后,在我失去所有利用价值后,一脚把我踹开。
这些,都是我在噩梦里,反复梦见的零碎片段。
现在,我要把它们拼凑起来,然后,让他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霍景深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大概没想到,失忆后的我,会变得这么……有攻击性。
“好。”他沉默了很久,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字,“只要你回来,什么都给你。”
“包括你的命吗?”我轻飘飘地问。
他的身体一震,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包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