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我探亲假快结束,准备回部队的时候,跟家里说想把那盘做豆腐的小石磨带回连队去。我爸听了挺纳闷,不明白我为啥要背个石头疙瘩走。可当我说到冬天大雪封山,山上的战友们连着好几个月只能啃咸菜萝卜干、煮黄豆下饭,连口新鲜菜都吃不上时,我爸二话没说,立马找来麻绳把磨盘捆得结结实实,还塞给我一大包点豆腐用的卤水。就是这一背,后来的路,就不一样了。
我是1978年12月当的兵。新兵连结束后,被分到了建在山顶上的通信连。我家在平原地区长大,以前连山都没见过。所以,当新兵训练完,坐着军车一路盘山到连队时,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看什么都稀奇。特别是夏天,山上特别凉快,根本用不着扇扇子,连蚊子都没有,舒服得很。我写信跟家里说山上的好,家里人都挺羡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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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山上的日子,也不全是那么舒服。一到秋天,那风就刮得特别猛,晾出去的衣服,一会儿工夫就干了。不过得用夹子夹紧,不然风一吹就能给刮跑了。等到了冬天,才是最难熬的。大雪一下,山路就被封死了,车根本开不上来,给养也送不到。时间一长,储存的青菜都吃光了,我们就只能天天吃罐头、腌白菜、萝卜咸菜,或者煮黄豆。
有一天中午吃饭,我们几个战友又对着桌上的咸菜萝卜。一个四川来的战友念叨起老家的豆腐,说这要是能吃上一口麻婆豆腐,那该多美啊。这话一下子说到大家心坎里去了,都跟着说馋豆腐了。那个战友又说,咱这山上黄豆倒是不缺,可没有磨豆腐的石磨,也没人会做豆腐。
他们不知道,我家以前就是开豆腐坊的。我从小看我爸做豆腐,看多了,自己也就会了。我爸做的豆腐,浇点蒜汁辣椒就能吃。小时候家里卖剩下的豆腐总给我吃,我早就吃腻了,平时根本不爱碰这东西。可那天听战友们那么热切地聊起豆腐,我自个儿也突然有点馋了。
从那天起,我心里就总琢磨着,怎么才能让山上的战友们吃上口热乎豆腐。1980年开春,连里通知可以安排战士分批休假了。班长照顾我,把班里的休假名额给了我还有另外两个战友。我下山在镇上买了点当地的东西,就坐火车回家了。
离家一年半,穿着军装回来,爸妈特别高兴。那几天,我去看了看老同学,也走了外婆和几个舅舅家,日子过得挺快活。转眼假期快结束了,我收拾东西准备归队,跟我爸说想把家里那盘小石磨带回部队去。
我爸挺奇怪:“你背那玩意儿回部队干啥?死沉死沉的。”我就把冬天山上大雪封路,吃不上新鲜菜,只能天天啃咸菜煮黄豆,还有战友们多想吃豆腐的事儿,都跟我爸说了。爸妈听了挺心疼的,说你们当兵的在山顶上太不容易了,豆腐又不是啥金贵东西,既然战友们想吃,那就背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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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把石磨里里外外刷洗干净,又找来结实的麻绳,一圈圈仔细地捆好。我在家的时候也帮家里点过豆腐,我爸知道我会弄。临走前,他还特意给我包了一大包卤水,说到了山上,磨好豆浆就能直接点豆腐了。
但背着这么个石头疙瘩赶路,真不是件轻松事。我一个当兵的,要倒好几趟汽车、火车。一路上,车站的工作人员、周围的旅客,看到我背着个磨盘,都挺好奇的。等他们听说我是背回山上给战友们磨豆腐吃的,都冲我竖大拇指。可老话说,远路没轻重。从我家到部队,得倒三次车。我年轻,力气是有的,可背着这么个沉家伙,手里还提着行李包,一路颠簸回到连队,肩膀上勒出了两道深深的紫红印子。
我直接把磨盘背到了炊事班。炊事班长弄清楚我的想法后,高兴坏了,马上跑去跟连长、指导员报告了我探亲背回石磨的事。连长和指导员听了也很高兴,后来还在全连大会上专门表扬了我,说我这是“以连为家”。
可高兴归高兴,问题来了:炊事班从班长到战士,谁也不会做豆腐,连豆浆怎么弄都不清楚。班长跟连里建议,干脆把我调到炊事班当副班长,专门负责做豆腐。就这样,我从战斗班调到了炊事班。
那年冬天,大雪果然又封山了。但炊事班里却格外热闹。我把黄豆泡好,刚准备推磨,根本轮不到我动手,好多战友跑来看稀罕,抢着帮我推磨。磨好的豆浆过滤好,在大锅里煮开。我照着在家学的法子,用我爸给的卤水点下去,没多久,白白嫩嫩的豆腐就成型了。那天中午吃的是麻辣豆腐,结果米饭都不够吃了,大伙儿都抢着添菜。
那个冬天,外面冰天雪地,冷得不行。可每天早上,连里的干部战士都能喝上热腾腾的豆浆、豆腐脑,配上刚炸好的油条。炊事班的伙食改善了,连长和指导员看着大家吃得好,脸上也总是带着笑。
转眼到了第二年6月,我正在炊事班忙着做饭,指导员陪着一位首长走了进来。指导员介绍说,这是军里负责新闻宣传的祖干事,专门来采访我的。原来,我们连在雪山顶上自己磨豆腐吃的故事,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团首长耳朵里。虽然因为大雪车还上不来,但团机关首长觉得这事儿挺有意义,就当成一个新闻线索报给了基地政治部宣传处。
祖干事在连队待了整整一天。他看我怎么做豆腐,找战士们聊天了解情况,还开了个小座谈会。他回去没几天,我们兵种的报纸就登出了我“背石磨回连队,官兵吃上热豆腐”的事。1981年,我被评上了全团的优秀战士,还立了个三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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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因为这事儿,团首长后来还带着工作组几次来我们连蹲点。我们炊事班也被评为了团里的先进炊事班。1981年10月,我作为骨干被选送到基地教导大队学习。一年后学成回来,团里任命我当了连队的司务长,成了行政23级的干部。
我把提干的好消息写信告诉家里,全家人都高兴得不得了。提干后的第二年,我回家探亲。穿着干部服一进家门,好家伙,一下子来了三个媒人上门提亲。后来,我跟县粮食局门市部上班的女职工陈燕谈上了对象。我妈常说,要不是我提了干,估计很难娶上城里有工作的姑娘。
提干后,我又在部队干了18年,最后是从团后勤处处长的岗位上转业的。回头想想,日子一天天过去,努力付出会让生活变得更有分量。当初要不是惦记着雪山顶上挨冻啃咸菜的战友们,没有咬牙背回那个石磨,我也不会有后来提干的机遇。心里装着别人,为集体着想,脚下的路,走着走着就会顺当起来。我的这段经历也说明,无论什么时候,把单位当成自己家去爱护、去付出的那份心,都是不会过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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