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香水味,很好闻,很配你今天的西装。”
林舒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她从丈夫陈锐脱下的西装外套里,拿出那根不属于她的、带着波浪卷的长发,指尖轻轻一捻,发丝便飘落在光亮的地板上,无声无息。
陈锐的脸色瞬间僵住,眼神躲闪,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预想过无数种被发现的场景,可能是妻子的歇斯底里,可能是痛哭流涕的质问,唯独没有眼前这一种。
林舒没有看他,只是把西装挂好,语气依然毫无波澜。
“很晚了,我去看看女儿,你早点睡。”
说完,她转身走进了女儿的房间,仿佛那根头发、那陌生的香水味,都与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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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第二天是周六,陈锐的母亲王兰一大早就提着菜上了门。
“林舒!我买了最新鲜的鲈鱼,中午给彤彤做个清蒸鱼补补脑子!”王兰的声音洪亮,人还没进门,指令已经先到了。
林舒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接过婆婆手里的菜,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妈,您来就来,还买什么菜。”
“我不买,指望你们?陈锐赚钱多辛苦,你那个兼职能挣几个钱?就该把钱花在刀刃上,多给孩子补充营养。”王兰一边换鞋,一边习惯性地审视着屋子里的每个角落。
陈锐打着哈欠从卧室出来,看到母亲,立刻露出笑容,“妈,您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我孙女都要营养不良了。”王兰白了林舒一眼,拉着儿子坐到沙发上,“昨晚又加班了?你看你累的,眼圈都黑了。林舒,你也不知道心疼心疼老公,给他炖点汤补补身子。”
林舒在厨房里清洗着鲈鱼,水流声哗哗作响,盖住了客厅里的对话。
这套房子是她和陈锐结婚时买的,首付两家各出一半,房贷却是两人一起还。
可是在婆婆眼里,这永远是她儿子的房子,而林舒,只是一个需要时刻被敲打、不够格的妻子。
午饭时,王兰把最肥美的鱼肚子肉夹到孙女碗里,又给儿子夹了一大块,“多吃点,看你瘦的。”
轮到林舒时,盘子里只剩下些鱼头鱼尾。
这已经是这个家的常态了。
陈锐埋头吃饭,对母亲的偏心视而不见,反而说道:“妈,您说得对,林舒是该多关心我。我最近应酬多,压力大,回家想喝口热汤都难。”
林舒夹起一块鱼尾,细细地剔着刺,没有反驳。
她只是在饭后收拾碗筷时,对陈锐说:“你妈说得对,你上班辛苦。这样吧,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准备好汤,你下班回来就能喝。”
陈锐愣了一下,没想到一向会找理由的林舒今天这么顺从。
他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心里忽然有些发毛。
02
周一,女儿彤彤的绘画班老师在家长群里发了条消息,提醒家长们该交下个季度的学费了,三千六百元。
林舒算了一下家里的开销,她兼职的工资上周刚用来交了水电费和物业费,手上已经没有余钱了。
晚上,等陈锐洗完澡,林舒拿着手机走到他面前。
“彤彤的绘画班要交学费了,三千六。”
陈锐正擦着头发,闻言皱起了眉,“怎么又要交钱?不是刚交过吗?她那个班有什么用,画的那些东西能当饭吃吗?别是什么培训机构骗钱的。”
“这是彤彤的兴趣,而且她画得很好,老师都夸她有天赋。”林舒的语气依旧很平淡。
“天赋?天赋能变成钱吗?”陈锐把毛巾扔到一边,不耐烦地说,“我最近公司项目紧,开销大,哪有闲钱。你那个兼职不是发工资了吗?你先垫上。”
“我的工资交了家里的水电费、燃气费、物业费,还有彤彤上周的伙食费,一共三千一百二十块,还剩八十。你要看账单吗?我记着账。”林舒拿出手机,准备点开备忘录。
“行了行了!”陈锐的语气更加烦躁,“你记那么清楚干什么!好像我亏待了你们母女一样!不就三千多块钱吗?至于怎么跟我算账?”
林舒收起手机,看着他,“所以,这笔钱是你来出,对吗?”
陈锐被她看得一阵心虚,想起了自己上周才给另一个人买的那条五千多的项链。
他含糊地应道:“知道了知道了,过两天给你。”
林舒点点头,“好,老师周三就要。如果你忘了,我就去跟你妈借。”
“你!”陈锐最烦她提自己的母亲,这显得他很没用。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沓钱,数也没数就扔在桌子上,“够了吧!天天就知道钱钱钱!”
桌上散落着大概两千块。
林舒没去碰那笔钱,只是说:“还差一千六。”
陈锐的脸涨得通红,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从手机里给她转了两千。
转账的瞬间,他仿佛看到林舒嘴角有一丝极淡的、冰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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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矛盾在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再次升级。
那天林舒兼职的公司临时有事,她加班到晚上八点才回家。
一开门,就看到家里一片狼藉。
玩具撒了一地,沙发上堆着陈锐换下的脏衣服,茶几上是吃剩的外卖盒子。
彤彤正坐在地毯上看电视,而陈锐戴着耳机在打游戏,喊得正欢。
看到林舒,彤彤立刻跑过来,“妈妈,我饿了,爸爸点的外卖好辣,我吃不了。”
林舒摸了摸女儿的头,压下心里的火气,走进厨房,迅速给她下了一碗面。
等她收拾完厨房和客厅,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陈锐一局游戏打完,摘下耳机,伸了个懒腰,看到焕然一新的客厅,满意地点点头,“总算有个家的样子了。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一个兼职而已,还真当事业干了?女人还是该把家庭放在第一位。”
林舒擦着手,看着他,“我回来晚,你可以先收拾一下,或者陪陪女儿。”
“我上了一天班不累吗?我打游戏放松一下怎么了?”陈锐理直气壮,“做家务带孩子不本来就是你的事吗?”
“我的事?”林舒重复了一遍,慢慢走到他面前,“陈锐,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要上班的,这个家也是你的。”
“你那也叫上班?”陈锐嗤笑一声,“一个月挣那点钱,我一个客户的饭局都不够。林舒,你别不知足,我让你出去工作,是怕你在家待久了跟社会脱节,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的话像一根根针,扎在林舒心上。
她曾是为了这个家放弃了晋升机会的全职主妇,是他甜言蜜语劝她“不要那么辛苦”。
后来孩子大了,她想重返职场,又是他百般阻挠,说“我养得起你”。
最后她妥协,只找了个清闲的兼职,却成了他口中“不值一提”的消遣。
林舒深吸一口气,没有争吵。
她只是点了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那种顺从再次让陈锐感到了不安。
他宁愿她大吵一架,也不想看到她这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04
冲突的彻底爆发,源于陈锐提出的一件荒唐事。
周五晚上,陈锐带着一身酒气回家,情绪却异常兴奋。
他拉着正在给彤彤讲睡前故事的林舒,神秘兮兮地说:“老婆,跟你商量个事。”
林舒把女儿哄睡,盖好被子,才走出房间。
“什么事?”
“我妈想让我们把这套房子卖了,搬去跟她一起住。”陈锐说,“然后用卖房的钱,给我弟买一套婚房。我弟那个女朋友,要求必须有房才肯结婚。”
林舒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盯着陈锐,一字一句地问:“卖掉我们的房子,给你弟弟买婚房?”
“对啊!”陈锐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反正我们住的这套也旧了,搬过去跟妈一起住,她还能帮我们带孩子、做做饭,你不是也能轻松点?一举两得啊!”
“轻松?”林舒气笑了,“陈锐,你管这叫让我轻松?”
“怎么不是?”陈锐摊开手,“我妈还能亏待我们不成?再说了,我弟是我唯一的亲弟弟,他有困难,我这个做大哥的能不帮吗?我们是一家人,你能不能别这么自私?”
“自私”这个词,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林舒心中最后一道枷锁。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把她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把婆家的压榨当成天经地义,还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的丈夫,突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争吵是无用的。
她早就知道了。
“好。”
一个字,从林舒嘴里轻轻吐出。
陈锐愣住了,准备好的一大套说辞全都卡在喉咙里。
他不敢相信地问:“你……你说什么?你同意了?”
“我同意。”林舒的脸上甚至露出一个微笑,“你说得对,我们是一家人,应该互相帮助。你弟弟结婚是大事,我们做哥嫂的,理应支持。”
她顿了顿,继续说:“不过,卖房子是大事,手续复杂,我们得好好计划一下。你先去把中介的电话找来吧,我们明天就联系。”
陈锐被这突如其来的胜利砸得晕头转向,他狂喜地抱住林舒,“老婆,你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最通情达理了!”
他没有看到,在他怀里,林舒的眼神冷得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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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接下来的几天,陈锐完全沉浸在即将“帮助”弟弟的伟大情怀和林舒前所未有的顺从中。
他每天积极地联系中介,带着人来看房,嘴里念叨着弟弟的婚事,对林舒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他以为,林舒终于被他“感化”,懂得了“顾全大局”。
他不知道,林舒每天在他上班后,都会去同一个咖啡馆,坐在同一个靠窗的位置,用一个新办的手机号,安静地编辑着信息。
她通过陈锐手机里无意间泄露的转账记录、餐厅发票和消费提醒,一点点拼凑出了那个女人的信息。
她甚至找到了那个女人的社交账号,账号里充满了精致的生活照,背景里偶尔会出现陈锐送的礼物,或者他西装的一角。
在一个帖子的评论区里,她看到了一个频繁互动的账号,点头像是一家三口的合影。
男人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
林舒查到了这个男人的公司和职位。
周五下午,她给那个男人发去了一条短信。
【你好。想知道你的妻子,最近在忙些什么吗?】
短信发出去后,石沉大海。
林舒并不着急。
她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迟早会生根发芽。
果然,两个小时后,对方回复了。
【你是谁?】
林舒没有回复。
她关掉手机,起身回家,像往常一样,为即将归家的丈夫和女儿准备晚餐。
第二天,周六,下午三点。
林舒独自一人坐在那家安静的咖啡馆里,面前放着一杯柠檬水。
一个男人行色匆匆地推门进来,目光在咖啡馆里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她身上。
他正是那个头像里的男人,只是真人比照片里憔悴和紧张得多。
他径直走到林舒面前,带着满腹的疑虑和警惕,拉开椅子坐下。
“是你给我发的短信?”
林舒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声音清晰而冷静。
“你好,周先生。我想,我们有些共同的‘家务事’需要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