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傍晚,天边刚泛起晚霞,李永海正准备关门,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抓门声。他走过去,拉开门的一瞬间,人就愣住了——门外站着一只又脏又瘦的狗,眼神湿润,尾巴轻轻地摇。
李永海愣了几秒,随即颤着声音喊了一声:“虎子?”
那条狗猛地扑了上来,趴在他腿上,发出熟悉的呜咽声。
李永海面色震惊,六年前,他亲手把这条狗送走了,谁也没想到它还能再回来。
他抚摸着虎子瘦削的脊背,而下一秒,虎子的一个动作,让他当场呆在原地,眼眶瞬间红了起来,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01.
李永海今年七十二岁,腰也有些驼了,黑黝黝的脸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皱纹。在村里人眼中,他是个话不多的人,脾气也不大。
李永海和张梅结婚四十年,没生过孩子。年轻那会儿张梅身体不好,小产了两次后再没动静,医生说是子宫薄弱,劝他们不要再冒风险。李永海也认命了,说天意如此,没孩子就没孩子,我们两口子好好过。张梅心里是难过的,村里那个年代讲究多子多福,女人没儿女,总有些遗憾,背后也有人议论。可李永海不许别人背后嚼舌根,对张梅很疼惜照顾,两人就这样相依为命,一起种菜、养鸡、晒谷,岁月一点点流逝,李永海跟张梅也逐渐老去了。
他们家住在村子最南边的一条小巷里,是个坐东朝西的老砖屋,屋前是一棵大槐树,夏天叶子密密麻麻,可以遮一整个院子。房子不大,东西却收拾得干干净净,门口的地砖常年擦得泛光,就连那把晃悠悠的竹椅,也被擦得油亮。
夏季,雨水天,一日暴雨过后,太阳露出头,炙热的阳光烤着大地,没一会雨水就蒸发了。
李永海在后院修鸡棚,张梅拿着扇子坐在槐树下,正准备进屋烧水泡茶,忽然听到门口巷子里传来一阵呜咽的声音,像是小孩在低低地哭。她愣了一下,以为哪个小孩走丢了,便扶着门框站起身,慢慢朝巷子那头走去。
巷子口有一排旧木板堆着,下面有些乱七八糟的破布袋,张梅走近才看清,竟然是条狗。一只瘦得皮包骨的小黄狗躺在木板下面,眼睛里带着红丝,鼻头干裂,四肢细得跟鸡爪子似的。
张梅心里一紧,她不是没见过流浪狗,可这只狗太小了,看着就像才断奶没几天的模样,身上还裹着点血迹,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划伤了。她赶紧四下看了看,附近一个人影也没有,只剩下蝉在树上聒噪着。张梅犹豫了几秒,转身回屋拿了个小盆,倒了点清水,又抓了两块昨晚剩下的窝头碎,重新回到那条狗跟前。
狗看见她回来了,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喉咙里再次发出呜咽声。张梅把水盆放到它面前,那狗鼻子动了动,竟然挪动着前爪慢慢凑过去,舔了一口水,似乎被呛着了,咳嗽了两声,把张梅看得心都揪起来了。
“唉。”她叹了口气,蹲下身轻轻摸了摸狗的脑袋,“你怎么这么命苦呢?”
她拿出小半个馒头掰成碎末放到水盆旁,那小狗抖着鼻子慢慢吃了两口,力气还是不足,一半都掉到地上。张梅就这样陪了它一下午,李永海回来时看到她守在巷子口,一手拿扇子,一手抱着那只脏兮兮的小狗,不禁皱眉说她多事:“你自己身子骨都不好,还去惦记条野狗?”
可张梅只是摇头:“我瞧它懂事得很,也可怜。我给它洗洗干净,养两天,要是能活就留下,不能活也算我尽了心。”
李永海嘴上没应,心里却软了。晚饭后他悄悄在屋后翻出一只旧脸盆,又在柴房捡了条破被单,说是要铺在狗窝底下。张梅笑着说他刀子嘴豆腐心,李永海哼了声没吭气。
第二天一早,张梅便忙着熬了一锅小米粥,把鸡蛋黄剥出来喂那只狗,小狗吃得慢,可吃完后精神好多了,还在张梅脚边蹭了蹭。她高兴得很,直说这小家伙有福气,活下来了就是自家“第三口人”。
从那天起,狗就住下了,张梅给它取名叫“虎子”,说是眼睛有神、脾气不大但心里有劲儿,养好了肯定像只小虎。
村里人笑话她老来无子,竟开始拿狗当命根子疼,她不在意,谁再说,她就回一句:“咱家不养儿养狗不碍你们,虎子不添乱,还护门呢。”
其实不止张梅喜欢,李永海也慢慢有了感情。每天早上他出门挑水,虎子就坐在门口盯着,直到他走远。晚上李永海还没到家,虎子就听到脚步声跑去院门守着。时间一长,这狗跟人一样有了默契。下雨天它叼着拖鞋堵在屋门口,张梅一动不动地晒太阳,它就在旁边趴着。李永海想打个盹,它就钻进屋睡脚边,一动不动。
02.
虎子的到来,让这个原本就清静到有些冷清的院子,多了份热闹。
张梅年纪大了,早上起得比谁都早,虎子也跟着习惯了,每天清晨五点多天刚泛白,它就轻轻扒在厨房门口,等着张梅起锅烧水。灶膛里劈劈啪啪地响,它就在门槛那守着,一动不动地望着火光跳动的方向。有时候,张梅嘴里念着“虎子也吃早饭咯”,它还会高高地叫一声,尾巴摇得欢快,仿佛听得懂一样。
虎子对李永海也亲,尤其他在院里修修补补时,他总不远不近地守着,有一回李永海从梯子上摔了个屁股墩,虎子竟然扑过去死命拽他裤脚,把人活生生从泥里拖了出来。李永海后来回忆那天的情形,总念叨一句:“这狗通人性。”
日子慢悠悠地过,仿佛没有尽头,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2年后的一个秋天,张梅在院里晒完被单,说晚上想吃玉米面窝窝头,还特意嘱咐李永海别忘了从后山菜地摘点小葱回来拌豆腐。李永海照做了,可他从地里回来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虎子在门口不停地叫唤,厨房旁边有一个人直直倒在地上。
他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是张梅。锅盖还在炉灶上咕嘟嘟地响,玉米面都还没拌开,那团身影却静静地躺在满是泥灰的地上,一点声响都没有。
“阿梅?阿梅你怎么了?”他冲过去,手抖着去掐人中、拍背,却看见她眼睛翻着白,嘴角还挂着一点口水,呼吸微弱到几乎听不见。
虎子也冲过来,急得在边上直打转,不停地用头蹭她的手臂,张梅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李永海是抱着她下山的,医院急救室的灯亮了一个多小时,医生最后还是摇了头,说是突发脑梗,送来时已经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脑部严重缺氧,心跳停止十几分钟,回天乏术。
李永海接过通知书时,双手发冷发麻,半天才反应过来医生已经说完了,他愣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急救室的门,才一步一步往外走。
丧事那几天,来吊唁的亲戚邻居不少,可李永海就像被抽干了力气,眼睛红却不流泪,嘴唇一直抿着,呆呆地看着老伴的遗照。
饭桌上的碗筷,从两副变成了一副,李永海已经三天没动锅灶了,桌上的饭菜要么是邻居送来的,要么就是泡饭。他一个人坐着,筷子拿着却总是忘了吃,时不时就盯着张梅以前坐的位置发呆,有时候虎子会蹲在桌下,头靠着他的脚背,他也不动,只是低下头摸一摸它的脑袋,声音低哑得像刮风:“你张奶奶不在了。”
张梅的衣服他舍不得收,只是把那件最常穿的蓝底碎花罩衣挂在门后钉子上,虎子总是坐在那件衣服下,不吃不喝地守着,每次李永海一开门,它就猛地抬头,然后又低下去,像在等一个再也不会出现的人。
夜里最难熬,李永海翻来覆去睡不着,床的那一边空了,他听见虎子在门口低低地呜咽,有时候趴着,有时候一夜都不动。他想喊她进来,可一想到虎子曾经是张梅捡回来的,陪她时间比陪自己还多,睹物思人,李永海的心里就像被刀割了一下。
他不敢多看,也不忍驱赶,几次伸出手想抱抱它,却又慢慢收了回来。
有天清晨,他站在屋檐下,望着虎子靠着张梅的旧衣服睡觉,阳光洒在它身上,毛色已经不再泛亮,眼睛也没了往日的光。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照顾不了它了。
张梅离开人世后,李永海不仅是身体每况愈下,腰酸腿软、气短头晕越发严重,精神更是彻底塌了。他没心情喂它虎子饭,也没力气再带它出门遛弯,甚至好几次都忘了给它换水。
虎子还年轻,它应该有新的地方,有新的陪伴,而不是被自己这个已经半只脚进棺材的人拖着,慢慢等死。
李永海知道该做决定了,他默默打了几个电话,问了几个远房亲戚,又托了邻村一户熟人,说想找个地方,把虎子送走。
看着已经三岁的虎子慢慢从屋里走出来,蹲在他脚边,眼睛仿佛也懂了什么,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一动不动。李永海摸了摸它的头,眼睛酸得厉害,可始终没哭。
“走吧,”他轻声道,“她也舍不得你受苦。”
03.
亲戚给李永海介绍了一户郊外人家,说是住在南郊靠林子边上的一片地里,家里做点小农活,也收废品,院子挺大,可以养狗。男主人姓徐,五十出头,身子骨硬朗,跟老婆两口子想找条狗看家护院。
“听说你这狗乖,能听话,还通人性。”徐大哥当时是打电话过来的,“我们家正想收养一条狗,别怕照顾不好,我们有地方,有地儿放它跑,也有饭吃,我还给它做窝。”
李永海听着对方语气挺实在,心里略松了一口口气。迟疑片刻,他才低声问了一句:“你真能待它好?”
“那当然,你放心吧,我把它当自家崽子对待。”徐大哥拍着胸脯保证,“我老婆都已经在缝狗窝的垫子了。”
李永海沉默了很久,最终答应下来。
临走那天,是个阴天。李永海天不亮就起来了,厨房里生了火,煮了一锅小米粥,又煎了两块鸡蛋饼。虎子早早蹲在灶台边上,像往常一样摇着尾巴,等着他出来。
李永海看了它一眼,心头一酸,弯腰把一碗粥和一块鸡蛋饼放在了它的小碗里:“吃吧,这是最后一顿了……”
虎子不明白这“最后”两个字的含义,它只是舔了舔碗边,然后一口一口吃下去。
徐大哥夫妇准时来了,一辆老旧的微型面包车停在李永海家门口,车尾箱还放着一个狗笼子,门敞开着,垫子看着新,边上还有一个空的饭盆。
李永海坐在院子里,静静看着这一切。
“徐大哥,虎子不挑食,除了辣的都能吃,早上喜欢喝点热汤,中午可以给它蒸点地瓜切块。它喜欢咬布条子,平时拴绳子的时候别太紧,它自己会找地方撒尿。它怕雷,但只要有人在,它就不叫。”他说得极慢,眼睛始终看着虎子,眼睛红通通的。
徐大哥听得认真,不住地点头:“放心吧李大哥,我都记下了。”
可虎子很快就意识到了气氛不对。当徐大哥走过去试图牵它时,虎子猛地往后一跳,身子一弓,嘴里发出一声低吼,尾巴夹紧,牙齿咬得咯吱响。
“乖,虎子,别闹。”李永海连忙起身,上前去抱住它。
它没有咬李永海,只是把头死死地埋在他怀里,身体在微微颤抖。
“走吧,”李永海低声劝着,“你张奶奶不在了,咱们家不热闹了,你换个地方,换户人家,也许过得更舒服。”
虎子像听懂了似的,忽然停止了挣扎。可就在徐大哥再一次伸手来牵它时,它忽地跳起来,转身朝徐大哥吼了一声,还差点咬上手。李永海连忙厉声呵斥:“虎子!不许咬人!”
这一声吼,吓了虎子一跳,它僵住了,呼吸重重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低哑的呜咽。它不咬人了,却也不肯动一步。车门已经打开,狗笼子摆在车后,虎子站在李永海脚边,尾巴低垂着,死死望着他,一动不动。
“你听话。”李永海蹲下来,手轻轻抚着它的脖子,声音微颤,“你是好孩子,奶奶要是知道你被好人收养,也会高兴的。”
说到这,李永海没忍住,眼泪在那一刻终于涌了出来。虎子伸舌头舔了舔他的手,那一瞬间,李永海仿佛看见了张梅当年第一次捡它回来时的模样。
徐大哥也红了眼圈,咬咬牙过去一把将虎子抱起来。虎子猛地挣扎,爪子疯狂抓着李永海的裤腿,发出撕心裂肺的呜咽声,可被牢牢抱着动弹不得。
李永海不忍再看,只是轻轻挥了挥手:“走吧,别回头了。”
可虎子还是回头了。它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要记住李永海的脸,每一次回望,李永海的眼眶就多红一分,最后竟忍不住追出两步,却又硬生生止住了脚。
“虎子……”
车门关上那一刻,虎子被塞进笼子里,它疯狂地用爪子抓门,拼命撞着笼子,嘴里发出哀嚎,整个车厢里都回荡着它的叫声。
面包车缓缓启动,院门外扬起一阵尘土。李永海站在门口,目送着那辆车从眼前驶过。
虎子的叫声还在继续,一声一声,直到那辆车拐过路口,彻底消失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李永海才缓缓蹲下身子,用手扶住膝盖,闭上眼,眼泪簌簌落下。
04.
时间悄悄翻了一页又一页的日历,风吹过院子,带走了屋檐下最后一片老旧的剪纸,转眼就过去了整整六年。
六年里,李永海过着一种毫无波澜的日子。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扫地,一个人拿着老花镜看报纸。小院静得过分,墙角的芦苇丛枯了又长,院子里的葡萄藤再也没人搭架子,早早败了叶,结出的果子也都酸涩了。
电视常年开着,声音调得不高,只是图个有声。
李永海最怕安静,因为一安静,就容易听见过去的声音:张梅在客厅里叫他吃饭的嗓音,虎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爪音......
现在张梅没了,虎子也不在了,他像是被抽空了一部分骨头,日子只靠惯性往前滚。
有时候夜里醒来,他会下意识摸摸床边那条毯子,虎子喜欢睡这里,但摸来摸去,摸到的始终是空的。他也会望着天花板发呆,直到窗外的月亮一寸一寸沉下屋脊,天一点点泛白。
“老了,真老了。”李永海常这样自言自语,喉咙哑得发干。
这一年秋天,天气比往年冷得早。
傍晚时分,李永海收拾完厨房,照例坐到院子边的石凳上,准备喝点热水。院门老旧,风一吹就“吱呀”地响,他习惯性起身去栓门,怕晚上冷风灌进来。可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什么用爪子轻轻扒了一下木板。
他脚步顿住了,风大?还是自己耳背听错了?
李永海愣了两秒,继续走过去,可刚碰到门把手,那声音又来了:“咔——咔——”,像是指甲刮过木门,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李永海的心猛地一震,手心竟然出了一层冷汗。
就在此刻,门外的声音又响了一下:“咔——咔——咔。”
他条件反射般拉开门闩,门开的一瞬,冷风扑面而来,而风中站着一只狗。
这是一只瘦得皮包骨头、满身污垢、毛发打结的狗。它低着头,尾巴垂在后腿边,嘴边沾着干掉的泥块,后腿还有一块红肿的伤,身上布满杂草与尘土。
李永海愣在门口,喉咙动了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它,他第一反应是这是条流浪狗。可下一秒,他却猛地睁大了眼睛:那只狗的右耳边,有一道极浅的豁口——那是当年虎子追猫撞在门框上留下的疤。只有很近、很熟悉的人才会知道那块毛发下隐藏着一个不规则的小口子。
“虎子?”他声音几乎发不出来,像是喉咙里含着一块烧焦的碳。
那只狗抬起头,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李永海又喊了一声,这一次,这只狗终于有了反应。它冲了过来,猛地扑进他怀里,前爪撑着他的小腿,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低音,不停地舔着他那只满是粗茧的手。李永海连退两步,扶着门框才没跌倒,他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浑身像是被电击过一样,整个人僵在原地。
真是虎子?是他的虎子!
“虎子,你怎么回来了?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李永海喃喃着,声音哽咽,眼泪啪的一声掉了下来。
虎子也叫了一声,像是回应,整个身子紧贴着他,一动不动地蹭着,尾巴在空中疯狂地摇。
他颤抖着想要将虎子抱起,想带它进屋,给它擦擦身子、喂点饭,可虎子却没动。在李永海触碰到它身体的瞬间,虎子竟然瑟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道闷哼。
“怎么了?不记得家了?”李永海疑惑地低头看它,试图将它拖进屋里。可虎子却执拗地坐在地上,尾巴夹着。
“虎子,你怎么回事?”李永海皱起眉来,他弯下腰,轻轻摸着它的脑袋、后背、四肢,生怕它伤着那儿。
可就在他摸到虎子前腿时,虎子忽然向后缩了缩,眼神躲闪,然后抬起头,缓缓将一只前爪往后推——
李永海顿住了,他整个人如遭雷击,整张脸瞬间失去了血色,不可思议地盯着虎子。
虎子微微低下头,脏兮兮地毛发碰了碰地面,它再次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李永海,再次朝后面退了几步,发出一道嘶哑的、虚弱的汪呜声。
李永海的嘴巴微张,在这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虎子的意思,眼中酸涩无比,鼻子像是被堵住了,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半晌,他终于吐出一句话,哽咽道:“虎子,你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