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郁建华的手指颤抖着抚摸化验单上的数字，那张薄薄的纸片仿佛有千斤重。
B型血。
他凝视着这三个字符，脑海中反复播放着刚才医生的话："孩子是B型血，你是A型，你爱人是什么血型？"
诊室里的空调嗡嗡作响，但他额头上的汗珠还是密密麻麻地渗了出来。
六岁的郁浩然正在外面的走廊里和舒雅婷说着什么，孩子清脆的笑声透过玻璃门传进来，每一声都像针扎在他心上。
"爸爸，我们可以回家了吗？"浩然推开门，乌黑的眼睛里闪烁着天真的光芒。
郁建华迅速将化验单折起塞进口袋——这个动作从今天开始，将成为他生命中最沉重的秘密。
"嗯，回家。"他伸手牵起儿子的小手，掌心里的温度让他几乎要哭出来。
在回家的路上，他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将彻底改变三个人命运的决定。
01
郁建华是在浩然发烧的第三天发现这个秘密的。
那天晚上，孩子突然高烧到39度，舒雅婷急得手足无措，一边给孩子物理降温，一边催促他开车去医院。
"建华，你快点！"她抱着浩然坐在副驾驶座上，声音里带着哭腔，"孩子烧得这么厉害，万一烧坏了怎么办？"
他踩着油门穿过夜晚的武汉街头，心里默默计算着到医院的时间。霓虹灯的光影在车窗上闪烁，就像他此刻纷乱的心情。
武汉市中心医院的急诊科人满为患，他们排队等了两个小时才见到医生。
"孩子有点脱水，需要输液。"值班医生是个年轻的女大夫，说话很温和，"先去抽个血，做个常规检查。"
浩然怕打针，紧紧抓住郁建华的手不放。
"爸爸，疼不疼？"小家伙眼睛里噙着泪水，委屈得像只小动物。
"不疼的，就像蚊子咬一下。"郁建华轻抚着儿子的头发，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从浩然出生到现在，这样的时刻有过多少次？第一次发烧、第一次跌倒、第一次哭泣，他都陪在身边。这个孩子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头发，他都如数家珍。
可是现在，那张化验单却告诉他一个残酷的真相。
护士抽血的时候，浩然疼得直哼哼，郁建华心疼得恨不得替他承受这一切。
"好了，很勇敢。"护士给浩然贴上创可贴，"一个小时后来拿结果。"
舒雅婷去缴费，郁建华陪着浩然在走廊里等候。孩子靠在他肩膀上，小手无意识地揪着他的衣角。
"爸爸，我是不是生病了？"
"只是小感冒，过几天就好了。"
"那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郁建华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傻孩子，爸爸永远不会不要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
一个小时后，他去取化验报告。医生看了看结果，又看了看他，若有所思地问："孩子是B型血，你是什么血型？"
"A型。"
"你爱人呢？"
"我...我不太清楚。"
医生皱了皱眉，但没有多说什么。
郁建华接过化验单，手指在触碰到纸张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02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三点，浩然在儿童医院输完液后终于退烧了，在后座睡得很香。
舒雅婷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上楼，生怕吵醒他。
"今天真是吓死我了。"她给浩然盖好被子，回到卧室时还在后怕，"好在没什么大事。"
郁建华坐在床边，化验单就放在他的睡衣口袋里，隔着薄薄的布料，他能感觉到那张纸的存在。
"雅婷，你是什么血型？"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随意。
"A型啊，怎么突然问这个？"她正在洗漱，透过镜子看着他，"你忘了？当年我们领结婚证的时候，婚检报告上写得清清楚楚的。"
A型。
郁建华闭上眼睛，脑海中快速回忆着高中生物课上学过的遗传学知识。
A型血的父亲，A型血的母亲，生出B型血的孩子。
这在遗传学上几乎是不可能的。
除非...
他不敢再想下去。
"建华，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舒雅婷走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是被浩然传染了？"
"没事，就是有点累。"
她在他身边躺下，习惯性地靠在他肩膀上。
"今天谢谢你，要不是你开车送我们去医院，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郁建华搂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
他们结婚八年了，从大学时的青涩恋人到现在的夫妻，一路走来磕磕绊绊，但总算平稳。
舒雅婷是个温柔的女人，贤惠持家，对他和浩然都很好。虽然偶尔会因为一些小事争吵，但从来没有过原则性的问题。
可是现在...
"雅婷，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吧。"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舒雅婷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浩然一个人多孤单，有个弟弟或妹妹陪着他，不是很好吗？"
"可是我们现在的经济条件..."
"我可以再找份兼职，或者换个待遇更好的工作。"郁建华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急切，"孩子的事情不能等，你马上就三十了。"
舒雅婷想了想，点点头："也对，确实该考虑这个问题了。"
她转过身，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不过得等浩然上小学以后，我现在哪有精力照顾两个孩子。"
"好。"
郁建华答应得很快，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
他需要确认一个答案。
一个关于血型的答案。
03
第二天是周六，郁建华趁着舒雅婷带浩然去公园玩的时候，独自来到了武汉市血液中心。
"您好，我想验血型。"
接待的护士是个中年女性，看起来很专业："有什么特殊需要吗？"
"就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血型。"
"您不知道自己的血型吗？"
"以前验过，但时间久了，记不清了。"
护士没有多问，给他开了单子。
抽血的过程很快，十分钟后结果就出来了。
A型血。
郁建华看着报告单，心里五味杂陈。
他的血型没有错，问题出在别的地方。
回家的路上，他路过了一家DNA检测机构。
霓虹灯招牌上写着："亲子鉴定，准确率99.9%。"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
但有些真相，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晚上，一家三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浩然已经完全康复了，正兴致勃勃地跟他们讲今天在公园里看到的小动物。
"爸爸，你说我以后会长得像你一样高吗？"
"当然会。"郁建华摸着儿子的头，"你是爸爸的儿子，肯定会长得很高。"
"那我的眼睛为什么不像你呢？"浩然眨着他那双大眼睛，"妈妈说我的眼睛像外公。"
郁建华的手顿了一下。
他想起了舒雅婷的父亲，那个在浩然两岁时因为心脏病去世的老人。
确实，浩然的眼睛很像他的外公。
不仅仅是眼睛，还有鼻子、嘴巴，甚至是说话的语调...
"建华，你怎么了？"舒雅婷注意到他的异常。
"没什么，就是想到了爸爸。"他指的是舒雅婷的父亲，"浩然确实很像他。"
"是啊，都说隔代遗传，浩然几乎是爸爸的翻版。"舒雅婷眼中闪过一丝怀念，"要是爸爸还在就好了，他那么疼浩然。"
郁建华点点头，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如果浩然真的像他外公，那么...
他悄悄观察着妻子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舒雅婷的脸上只有对亡父的思念和对儿子的慈爱，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
也许，也许只是他想多了。
04
接下来的几天，郁建华变得特别敏感。
他开始注意浩然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
孩子笑的时候，他会想：这个笑容像谁？
孩子哭的时候，他会想：这个哭声像谁？
孩子睡觉的时候，他会想：这个睡姿像谁？
"建华，你最近怎么了？"舒雅婷终于忍不住问了，"总感觉你怪怪的。"
"没什么，就是工作上的事情。"
"什么工作上的事情？"
"公司要裁员，我担心自己的岗位。"
这是个善意的谎言，但说出来的时候，他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学会了对最亲近的人撒谎？
"真的吗？"舒雅婷皱起眉头，"那怎么办？要不要我也去找份工作？"
"不用，我会想办法的。"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对了，我今天去妇产科做了检查。"
郁建华的心跳突然加快："什么检查？"
"就是常规检查，看看身体条件适不适合怀孕。"她笑着说，"医生说我的身体很健康，随时可以要第二个孩子。"
"那...那太好了。"
"医生还说，最好在明年上半年怀孕，这样到时候浩然也上小学了，我可以专心照顾小宝宝。"
如果真的再生一个孩子，如果那个孩子的血型和他一样，那么...
如果那个孩子的血型也不一样，那么...
夜深了，舒雅婷已经睡着了。
郁建华悄悄起床，来到浩然的房间。
孩子睡得很香，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均匀而平缓。
他在床边坐下，轻轻抚摸着浩然的头发。
"爸爸。"浩然在梦中呢喃着，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指。
郁建华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不管真相是什么，这个孩子都是他的儿子。
六年来，他陪着浩然长大，看着他从襁褓中的婴儿变成现在活泼可爱的小男孩。
他们一起玩游戏，一起看动画片，一起做作业。
浩然第一次叫"爸爸"的时候，他激动得整夜睡不着。
浩然第一次走路的时候，他比孩子还要兴奋。
浩然第一次上幼儿园的时候，他比孩子还要紧张。
这些记忆，这些感情，难道会因为一张化验单而改变吗？
05
周一的早晨，郁建华送浩然去幼儿园的路上，碰到了邻居糜建军。
"建华，浩然这孩子越来越像你了。"糜建军笑着说，"特别是走路的姿势，简直一模一样。"
"是吗？"郁建华勉强笑了笑。
"当然了，都说儿子像爸爸，女儿像妈妈。你看浩然这小鼻子，这小嘴巴，跟你小时候一样。"
郁建华心里一动："你见过我小时候？"
"当然见过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忘了？"糜建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记得你七八岁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哦，是的。"
送完浩然，郁建华没有直接去上班，而是开车回了老家。
他的母亲石秀兰住在汉口的一个老小区里，已经七十多岁了，身体还算硬朗。
"建华，你怎么今天过来了？"老人很高兴，"浩然呢？"
"在幼儿园。"郁建华坐在沙发上，"妈，我想看看我小时候的照片。"
"照片？"石秀兰有些奇怪，"你怎么突然想看这个？"
"就是想看看，怀念一下。"
老人翻箱倒柜地找出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都是他从小到大的照片。
郁建华一页一页地翻着，心情越来越复杂。
照片里的他，确实和现在的浩然很像。
特别是六七岁的时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妈，我真的很像浩然吗？"
"当然了，你们爷俩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石秀兰笑着说，"我每次看到浩然，就想起你小时候的样子。"
"那血型呢？我的血型是遗传您的，还是遗传爸爸的？"
"血型？"老人想了想，"我是A型，你爸爸是O型，你应该是遗传我的。"
A型血的母亲，O型血的父亲，生出A型血的儿子。
这在遗传学上是完全合理的。
那么，A型血的父亲，A型血的母亲，为什么会生出B型血的孩子？
郁建华在母亲家里坐了一整个上午，脑子里乱成一团。
中午的时候，舒雅婷打来电话："建华，你在哪？公司的人找你。"
"我在妈妈家。"
"那你赶紧回来吧，好像有急事。"
郁建华匆匆告别母亲，开车赶回公司。
路上，他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请问是郁建华先生吗？"
"是的，您哪位？"
"我是武汉市血液中心的，关于您上次的血型检测，我们需要和您核实一些信息。"
郁建华的心跳突然加快："什么信息？"
"您能到我们中心来一趟吗？最好带上您的身份证。"
06
武汉市血液中心位于解放大道，郁建华下午请假专程赶过去。
接待他的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医生，看起来很严肃。
"郁先生，您上次做血型检测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没有啊，很正常。"郁建华有些紧张，"有什么问题吗？"
"是这样的，我们在复核您的血样时，发现了一些异常情况。"医生拿出一份报告，"您的血液中有一些罕见的抗体，这种情况比较少见。"
"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您的血型虽然是A型，但是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可能会表现出其他血型的特征。"
郁建华听得一头雾水："这...这正常吗？"
"很罕见，但确实存在。"医生解释道，"这种情况在遗传学上叫做'血型嵌合'，通常是在胚胎发育过程中形成的。"
"那这会影响什么吗？"
"对您的健康没有任何影响，但是在遗传给下一代的时候，可能会出现一些特殊情况。"
郁建华的心跳几乎停止了："什么特殊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