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李梦琪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三秒，屏幕上那份刚完成的界面设计方案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
办公室里的空调呼呼作响，却驱散不了十二月西安的寒意。她望向窗外雁塔区的车水马龙，心里莫名涌起一阵不安——这种感觉就像暴风雨前的闷热，压得人喘不过气。
"梦琪，你来一下。"
项目经理陈志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调平静得有些异常。李梦琪回过头，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表情严肃。
她的心脏突然加速跳动。
这一幕，她在无数个辞退新闻里见过。文件袋里通常装着离职证明、赔偿金支票，还有那些冰冷的法律条文。但陈志远的眼神里有什么不同——不是同情，也不是愧疚，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是关于我的工作安排吗？"她问道，声音里带着明知故问的颤抖。
陈志远没有回答，只是示意她跟着走向会议室。
走廊里的脚步声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在敲击她的心脏。李梦琪余光扫过同事们的办公桌，大家都在低头忙碌，但她能感觉到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
会议室的门轻轻关上，隔断了外界的所有声音。
"梦琪，你是个好员工。"陈志远开口了，文件袋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但是..."
"我知道。"她打断了他，"公司要裁员，我理解。"
陈志远沉默了几秒，然后推过那个文件袋："这个，你回家再看。"
那句话里的"回家再看"四个字，在李梦琪的脑海里回荡了很久。直到三天后，当她终于鼓起勇气拆开那个文件袋时，她才明白，有些秘密，注定要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揭开。
01
李梦琪在创意科技公司已经工作了三年。
这家位于西安软件园的公司不算大，但在本地UI设计圈子里小有名气。她记得刚入职时的兴奋，那时候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在这座古老城市里施展设计才华，用代码和像素构建数字世界的美好。
现在回想起来，那种天真简直可笑。
"梦琪，你的设计稿有问题。"产品经理王俊杰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打印出来的设计图，脸上的不满写得很明显。
她抬起头，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昨晚为了赶这个项目，她在公司待到了凌晨两点。
"哪里有问题？"她问道，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王俊杰把设计稿扔在她桌上，指着其中一个按钮："这个交互逻辑不对，用户体验会很差。还有这个配色方案，太过时了。"
李梦琪仔细看了看，这些"问题"她昨天就预料到了。但按照王俊杰的要求设计，就是这个效果。她原本想提醒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在这家公司，产品经理的话就是圣旨。
"我重新修改。"她点点头，开始在脑海里规划如何在不违背王俊杰意图的前提下，让设计看起来不那么糟糕。
"尽快。"王俊杰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她一眼，"对了，听说公司最近要优化人员结构。"
那个"优化"二字，在李梦琪的心里炸开了花。
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从上个月开始，公司的氛围就变得微妙起来。先是行政部的小张被调走，然后是技术部的两个程序员"主动离职"。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地工作，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下一个被"优化"的对象。
"我知道了。"她回答道，手指在键盘上轻敲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王俊杰走后，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只有电脑风扇的嗡嗡声和远处同事们的低语声。李梦琪打开Photoshop，开始修改设计稿，但脑子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
她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夏天，刚从西安美术学院毕业的她怀着满腔热情走进这家公司。那时候的项目经理还是老赵，一个五十多岁的温和中年人，总是耐心地指导她的工作。
"设计不只是好看就行，"老赵曾经对她说，"要能打动人心。"
后来老赵退休了，陈志远接替了他的位置。陈志远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也很照顾下属，但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距离感。就像现在，李梦琪总觉得他在隐瞒什么。
午饭时间，她和同事杨雅婷一起去楼下的沙县小吃。
"你觉得这次裁员会波及到我们部门吗？"杨雅婷咬了一口蒸饺，眼神里带着担忧。
"不知道。"李梦琪搅拌着面条，"但感觉所有人都很紧张。"
"我昨天听行政部的人说，这次裁员名单是总经理亲自定的。"杨雅婷压低声音，"而且已经上报给集团总部了。"
李梦琪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她想起了昨天陈志远看她时的复杂眼神，想起了他手里那个神秘的文件袋。一种不祥的预感开始在心里蔓延。
"你说，会不会..."她开口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有些担忧，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下午的时候，她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梦琪，你最近工作怎么样？"母亲林淑华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带着一如既往的关切。
"挺好的，妈。"她下意识地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那就好。你一个人在西安不容易，要好好照顾自己。"母亲顿了顿，"对了，家里的邻居老王家儿子在银行工作，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妈，我现在的工作很稳定。"李梦琪打断了母亲的话，"您别担心。"
挂断电话后，她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稳定。这个词现在听起来像是奢侈品。
02
接下来的几天，李梦琪明显感觉到了办公室里的紧张气氛。
同事们说话的声音变小了，午休时的闲聊也少了。每当有人被叫到会议室，其他人都会不自觉地抬头看一眼，然后又快速低下头继续工作。
李梦琪也开始留意陈志远的一举一动。
她发现他这几天经常接电话，每次都走到走廊尽头，压低声音说话。有一次她经过时，隐约听到他在说"名单"、"安排"之类的词汇。
"梦琪，你能帮我改一下这个界面吗？"程序员张子豪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设计稿。
"当然可以。"她接过设计稿，但发现张子豪的手在微微颤抖。
"你还好吗？"她问道。
张子豪摇摇头："昨天我看到HR在整理员工档案，我的档案被单独放在了一边。"
李梦琪的心里一紧。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能只是例行检查。"她安慰道，但连自己都不相信这个说法。
"希望吧。"张子豪苦笑了一下，"我女朋友刚怀孕，现在真的不是失业的时候。"
看着张子豪离开的背影，李梦琪心里五味杂陈。她想起了自己银行卡里的余额，想起了每个月的房租和生活费，想起了对父母的承诺。
如果真的被裁员了，她该怎么办？
下午四点，HR部门的经理吴佳怡开始在办公室里巡视。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走到每个人面前都会停留几秒钟，像是在核对什么信息。
当她走到李梦琪面前时，两人的目光相遇了。
吴佳怡的表情很职业化，但李梦琪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种特殊的意味。那是一种想说什么却不能说的无奈，就像医生面对即将接受坏消息的病人时的表情。
"梦琪，你最近的工作状态怎么样？"吴佳怡问道。
"还可以。"李梦琪回答，心跳开始加速。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来找我。"吴佳怡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但她的语调里带着一种告别的意味。
这句话在李梦琪的脑海里反复回响。她开始回忆这段时间的种种细节：陈志远的复杂眼神、王俊杰的提醒、张子豪的担忧、吴佳怡的暗示。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她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晚上加班结束后，李梦琪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西安的冬夜特别冷，路灯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她经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时，看到里面坐着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正在投简历。
那个画面让她想起了什么。
三年前，她也是这样坐在便利店里，一边吃着泡面一边在求职网站上投递简历。那时候的她觉得找工作很难，但现在才明白，失去工作比找工作更难。
回到家里，她打开电脑，开始浏览招聘网站。
但是页面上的招聘信息看起来都很陌生，要求也比她想象的要高。她发现自己这三年来虽然积累了一些经验，但在人才市场上并没有太大的竞争优势。
"也许我想多了。"她自言自语道，"公司不一定会裁我。"
但即使这样安慰自己，她还是在电脑上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开始整理自己的作品集。
深夜时分，她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发消息的人是她的大学同学赵悦然，现在在北京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
"梦琪，听说你们公司要裁员？"
看到这条消息，李梦琪的心沉了下去。连在北京的同学都知道了，看来这件事已经在行业内传开了。
"还不确定。"她回复道。
"如果真的要离职，可以考虑来北京发展。这边机会多一些。"赵悦然很快回复了。
李梦琪看着这条消息，心里涌起了一阵暖意。但同时，她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如果连朋友都开始为她的职业生涯担忧，那么她的处境可能比想象中更糟糕。
她关掉聊天窗口，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明天，她要主动去找陈志远谈一谈。
03
第二天早上，李梦琪很早就到了公司。
办公室里只有保洁阿姨在打扫卫生，其他人都还没有到。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整理着桌面上的东西，其实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谈话做心理准备。
八点半，陈志远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里。
他看起来比平时更疲惫，眼睛里有淡淡的血丝。看到李梦琪已经在工作，他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李梦琪等了十分钟，然后敲响了陈志远办公室的门。
"请进。"
她推门进去，发现陈志远正在看一份文件。那份文件被他快速地翻过了一页，但她还是看到了上面有几个人的名字。
"陈经理，我想和您谈一谈。"她开门见山地说道。
陈志远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意外，然后是复杂的情绪。
"坐吧。"他示意她坐下，然后合上了手里的文件。
"是关于裁员的事情吗？"李梦琪直接问道。
陈志远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缓缓点头："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我是否在名单上。"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手指在微微颤抖。
陈志远看了她很久，最后叹了一口气："梦琪，你是个好员工。这三年来，你的工作一直很出色。"
这个开头让李梦琪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凡是以"你是个好员工"开头的谈话，结果通常都不会太好。
"但是公司现在确实面临一些困难。"陈志远继续说道，"我们需要优化人员结构，减少运营成本。"
"我明白。"李梦琪点点头，"那么，我什么时候离开？"
"下周五是你的最后一个工作日。"陈志远的声音里带着歉意，"公司会按照劳动法给你相应的赔偿。"
李梦琪感觉自己的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听到了办公室外面同事们的谈话声，听到了打印机的嗡嗡声，听到了楼下汽车的喇叭声。但这些声音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模糊而不真实。
"我可以问一下原因吗？"她问道。
陈志远犹豫了一下："主要是公司的业务调整。你所在的UI设计岗位，我们决定外包给其他公司。"
这个解释听起来很合理，但李梦琪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杨雅婷呢？她也是UI设计师。"
"雅婷会留下来，负责和外包公司的对接工作。"陈志远回答道。
李梦琪想起了杨雅婷。论能力，她自认为不比杨雅婷差。论资历，她还比杨雅婷早入职半年。但现在留下来的却是杨雅婷。
"我知道了。"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梦琪，等等。"陈志远叫住了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这个给你。"
李梦琪接过文件袋，感觉到里面有一些厚度。
"这是什么？"
"一些文件。"陈志远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回家再看。"
又是那句"回家再看"。李梦琪心里涌起了疑惑，但她没有追问。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把文件袋放进了包里。
接下来的几天，李梦琪开始处理离职的各种事务。她需要把手头的项目移交给其他同事，需要整理自己的工作资料，需要办理各种离职手续。
每一个步骤都让她感到现实的残酷。
同事们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些人对她表示了同情，有些人则刻意保持距离。杨雅婷试图安慰她，但话语中难免带着一种幸存者的庆幸。
"梦琪，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杨雅婷问道。
"先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再找工作。"李梦琪回答道，但心里其实没有什么具体的计划。
周五下午，她的最后一个工作日。
她把办公桌收拾得干干净净，个人物品都装进了纸箱里。看着空荡荡的办公桌，她突然想起了三年前第一天上班时的情景。
那时候她对未来充满了期待，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实现职业梦想。现在看来，那种期待是多么天真。
下班时间到了，同事们陆续离开。
李梦琪提着纸箱走向电梯，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时候，陈志远突然出现了。
"梦琪，那个文件袋..."他欲言又止。
"我还没有看。"她回答道。
陈志远点点头，然后说了一句让她永远难忘的话："有些事情，知道了反而是负担。但有些事情，不知道才是真正的悲哀。"
电梯门关上了，李梦琪看着陈志远的身影渐渐消失。
04
回到家里，李梦琪把纸箱放在客厅的角落里，然后坐在沙发上发呆。
她的公寓不大，一室一厅，但收拾得很温馨。墙上挂着她自己设计的一些作品，书架上放着各种设计类的书籍。这些东西见证了她这三年来的成长，但现在看起来都有些讽刺。
她拿出手机，想要给父母打个电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何告诉他们，她失业了？如何解释，那些关于工作稳定的承诺都成了空话？
最终，她还是没有拨通那个电话。
晚餐她只吃了一碗泡面，然后坐在电脑前浏览招聘网站。但是看了一个小时，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心情投递简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包里的那个文件袋。
陈志远的话在她脑海里回响："有些事情，知道了反而是负担。但有些事情，不知道才是真正的悲哀。"
这句话听起来很矛盾，但却充满了深意。
她拿起文件袋，感觉了一下重量。里面的东西比她想象的要多，不像是简单的离职证明和赔偿金支票。
"算了，明天再看吧。"她把文件袋放在了茶几上。
但是躺在床上，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起了这三年来的种种经历：加班到深夜的疲惫、项目成功时的喜悦、同事之间的友谊、对未来的期待。这些回忆现在都蒙上了一层离别的忧伤。
她也想起了陈志远这些天的异常表现：复杂的眼神、神秘的电话、意味深长的话语。这些细节让她觉得自己的离职可能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凌晨三点，她终于忍不住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客厅，拿起了那个文件袋。
袋子的封口是密封的，她需要用剪刀才能打开。在剪刀碰到封口的那一刻，她突然犹豫了。
陈志远说过，有些事情知道了反而是负担。
但是她已经失业了，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吗？
她剪开了封口。
文件袋里的第一样东西是一个信封，上面写着她的名字。信封很厚，里面应该装着不少东西。
第二样东西是一份打印出来的邮件，发件人是公司的总经理，收件人是集团总部的人事总监。
她拿起这份邮件，开始阅读。
"关于李梦琪员工的特殊情况说明..."
看到这个标题，她的心跳开始加速。
"李梦琪员工在职期间表现优秀，但经过调查发现，她在应聘时提供的学历证明存在问题。经核实，她的毕业证书编号在教育部网站上查询不到相关信息。"
李梦琪的手开始颤抖。
这不可能。她的毕业证书是真的，她确实是西安美术学院的毕业生。但是为什么邮件里会说她的学历有问题？
她继续往下读。
"另外，根据HR部门的调查，李梦琪在简历中声称精通多种设计软件，但实际工作中发现她对某些软件的掌握程度并不如简历所述。"
"综合考虑，建议将李梦琪列入裁员名单，以避免后续可能出现的法律风险。"
邮件的最后是总经理的电子签名和日期。
李梦琪看完这份邮件，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彻底颠覆了。
她被裁员的真正原因不是公司的业务调整，而是因为公司怀疑她的学历和能力造假。但是她非常清楚，自己从来没有在简历上撒谎。
那么，这些指控是从哪里来的？
她拿起信封，想要寻找答案。
05
可打开后，信封里的内容让李梦琪彻底震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