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找到他!一个敢在延安、在中央首长的身边,犯下如此罪行的败类!他不仅是杀人犯,更是我们革命队伍的蛀虫!”
声音在简陋的窑洞会议室里回荡,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印在每个与会者的心上。
说这话的人,是中央军委保卫部的钱益民。他的拳头,因为愤怒,正重重地砸在土炕桌上,震得桌上的马灯,火光都跳动了一下。
1941年的延安,是中国革命的圣地,是无数热血青年心中的灯塔。
然而,就在这片被誉为“红色伊甸园”的黄土地上,一桩罪恶的谋杀案,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宝塔山下平静的天空。
年仅十九岁、负责照料毛泽东与江青之女李讷的保姆妞儿,在山坡的窑洞旁,被人侵犯后残忍杀害。
消息传来,整个延安为之震动。
一个潜藏在革命队伍里的魔鬼,必须被揪出来。这个艰巨而棘手的任务,最终,落在了钱益民的肩上。
01
钱益民,三十二岁,中央军委保卫部侦察科负责人。
这个在延安机关里以严谨、敏锐和不近人情而“声名鹊起”的男人,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苍老一些。
他身材中等,皮肤是黄土地一样的颜色,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不喜欢笑,嘴角总是紧紧地抿着,那道法令纹,让他看起来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人能轻易走进钱益民的内心,正如没人能轻易地从他负责的警戒区里,带走一粒沙子。
他的过往,是一部与中国革命紧紧交织的个人史。
他出生在江西一个贫苦的佃农家庭,童年的记忆,是吃不饱的糠咽菜和地主家高高的门槛。
是红军的到来,让他第一次吃上了饱饭,第一次知道,人,可以不被压迫,可以挺直腰杆做人。
十五岁那年,他毫不犹豫地加入了红军。
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在战火中迅速成长。
他作战勇敢,却又心思缜密。
这份特质,让他在瑞金中央苏维埃时期,被选拔进入了由中央政治保卫局举办的“红色保卫员训练班”。
在那里,他系统地学习了侦察、反特、格斗和密码破译。
苏联专家的理论课,他听得不甚了了,但他总能用自己那套从土地里总结出来的“庄稼活”理论,去理解那些复杂的概念。
“特务就像地里的害虫,你不能光等着它冒头,你得学会看天时、看地相,顺着它爬过的痕,把它从土里给刨出来。”他曾这样对同学说。
这份天赋,让他成为了训练班里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然而,革命的道路,从来不是坦途。
二万五千里长征,那段人类历史上最悲壮的远征,也在钱益民的心里,刻下了一道永不磨灭的伤疤。
他唯一的弟弟,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小红军,在过草地时,因为饥饿和寒冷,永远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弟弟闭上眼之前,对他说:“哥,替我……走到最后,看看胜利的中国,是什么样。”
从那一刻起,守护革命,守护这支队伍里的每一个人,就成了钱益民的、超越了主义的个人信念。
他把对弟弟的思念与愧疚,全部转化成了对敌人的刻骨仇恨和对同志的无限忠诚。
1941年的延安,钱益民已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保卫干部。
他的农民出身,让他天然地与这片土地上的普通群众和战士们亲近,他能听懂他们的方言,也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
而他从红色摇篮里练就的一身本领,又让他像一把出鞘的利剑,时刻警惕着任何可能危害这片红色根据地的威胁。
他,是一个从泥土里生长出来的、坚韧的、接天连地的守护者。
02
在延安的日子,对钱益民来说,是规律甚至有些单调的。
每天清晨,他会迎着宝塔山的第一缕晨曦,绕着中央机关驻地跑一圈。
这既是锻炼,也是他雷打不动的安全巡查。
他会检查每一个哨位的警卫状态,会用手指去摸一摸防御工事的夯土是否牢固,甚至会像个唠叨的老农,提醒战士们把窑洞顶上的杂草清理干净,以防走火。
白天,他的大部分时间,是在警卫营的训练场上度过的。
他亲自监督战士们的格斗、射击和应急演练,要求极其严苛。
一个战术动作不到位,他会毫不留情地让整个班的战士,在烈日下重做一百遍。
战士们都有些怕他,但也发自内心地敬重他。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钱科长的严厉,是对他们生命负责。
延安正在进行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
从中央首长到普通战士,每个人都在与这片贫瘠的黄土地作斗争。
看着一片片荒地被开垦成良田,一排排新的窑洞拔地而起,钱益民的心里,也充满了自豪。
革命,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方式,变得强大。
然而,在这份平静与进步之下,钱益民的内心,却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他觉得,这种平静,太容易让人松懈了。
他总担心,在大家热火朝天地开荒种地时,会有看不见的敌人,像毒蛇一样,从某个被忽略的角落里钻出来。
他尤其关注警卫营里那些年轻的战士。
他们大多和他一样,是来自农村的苦孩子,质朴、忠诚、对革命充满了最真挚的热情。
但他们也年轻、冲动,缺乏经验。
钱益民总觉得,如果根据地会出问题,那最大的威胁,很可能不是来自外部的敌人,而是来自内部的、足以动摇团结和信任的“堡垒”。
他的不安,不幸一语成谶。
妞儿被杀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延安这片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滔天巨浪。
当钱益民站在那片还残留着血腥味的案发现场时,他知道,他所担心的那个“幽灵”,已经出现了。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刑事案件,这是一次对延安、对党中央、对所有革命者信任的公然挑战。
那个潜藏在队伍里的凶手,必须被找出来。
平静被打破,挑战已经降临。
钱益民那颗因为单调生活而略感沉寂的心,在这一刻,重新燃起了烈火。
他将用自己的全部智慧和担当,去面对这场高风险的调查。
03
案件发生后,中央高度重视。
最先介入调查的,是中央社会部。
负责人叫陈龙,是一个刚从莫斯科东方大学留学归来的保卫专家。
他三十岁出头,戴一副黑框眼镜,穿着一身合体的干部服,显得文质彬彬。
他的理论知识非常扎实,言谈间,总会不经意地引用一些来自苏联的侦查理论和案例。
陈龙很自信,甚至有些自傲。
他迅速组织了勘察和走访,并很快将嫌疑人,锁定在了妞儿的未婚夫身上。
妞儿的未婚夫是三十里外一个村子的民兵队长,两人感情很好,但最近似乎因为一些小事在闹别扭。
案发前一天,有人看到两人在河边有过争吵。
这是一个看似合乎逻辑的推理方向。
但陈龙的调查,却很快陷入了僵局。
那个民兵队长虽然有嫌疑,但他的时间线和证人都很完整,根本找不出破绽。
案件,一时间悬而未决。
延安的机关里,各种猜测和流言开始悄悄传播,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就在这时,一纸命令,从中央军委下达。
毛泽东亲自指示,此案性质恶劣,影响重大,必须尽快侦破。
经中央研究决定,案件移交中央军委保卫部负责,由侦察科科长钱益民,担任主调查人,社会部全力配合。
这个任命,在很多人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钱益民的“土办法”,在延安的多次反特工作中,早已证明了其有效性。
在关键时刻,党中央更信任的,是这种从实践中来的、实事求是的干部。
钱益民是在社会部的临时办公室里,见到陈龙的。
“钱科长,”陈龙站起身,主动伸出手,脸上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微笑,“恭喜。这个案子,就拜托你了。”
“陈部长客气了,我们都是为革命工作。”钱益民握了握他的手,能感觉到对方手心里的那份冰冷和不甘,“前期的勘察报告和卷宗,我都看过了。你们的工作,做得很细致,为我们后续的调查,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钱益民的话,说得很诚恳。
他虽然不完全认同陈龙的办案思路,但他尊重每一个为革命付出心血的同志。
陈龙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他将厚厚的一摞文件推了过来:“所有的资料都在这里了。我的判断,问题还是出在那个未婚夫身上,只是我们还没找到他的破绽。”
“我们会认真研究的。”钱益民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
案件的移交,标志着调查正式进入了“钱益民时间”。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自己的得力臂助——中央警卫营营长,吴云飞。
吴云飞是个典型的军人,身材高大,嗓门洪亮,性格直来直去。
他跟着钱益民从长征一路走过来,对钱益民有着近乎无条件的信任。
“老钱,你说怎么干,我们警卫营就怎么干!出了这么个败类,还是在我们的防区,我吴云飞的脸都丢尽了!”吴云飞拍着胸脯,咬牙切齿地说。
“好。”钱益民的回答只有一个字,但眼神里,已经有了清晰的计划,“把队伍集合好,等我命令。”
04
钱益民做的第二件事,是重返案发现场。
那是一个废弃的烧炭窑,离中央机关的驻地,不过两三里路。
周围是茂密的灌木丛和沟壑。
妞儿的尸体,就是在窑洞口不远的一片草丛里被发现的。
虽然现场已经被清理过,但钱益民依然能从空气中,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混杂着血腥和泥土的腥气。
他蹲下身,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农,仔细地审视着眼前的每一寸土地。
他用手,捻起一撮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
副手韦祖珍递过来一份法医的初步尸检报告。
“钱科长,妞儿身上有多处被侵犯的痕迹,但致命伤,只有一处。”韦祖珍指着报告上的一行字,“是颈部的机械性窒息。简单说,就是被人用什么东西,活活勒死的。”
报告上,附着一张现场照片。
照片上,女孩那张原本清秀的脸上,充满了痛苦和恐惧。
她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紫黑色的勒痕。
钱益民的目光,在那道勒痕上,停留了很久。
他的拳头,在身侧,不自觉地握紧了。
他开始重新梳理妞儿这个人的背景。
妞儿,大名张彩云,十九岁。
来自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
因为性格温和、善良勤快,被选拔进中央机关,负责照料主席年幼的女儿李讷。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妞儿都是一个爱笑、爱唱歌的好姑娘。
她很喜欢孩子,把李讷照顾得无微不至,江青和主席都很喜欢她。
钱益民亲自走访了江青和主席的几位警卫员。
“妞儿同志是个好人。”一个警卫员回忆道,“她总是乐呵呵的,看到我们站岗辛苦,还会偷偷给我们塞两个她自己种的红薯。”
“她和她未婚夫的感情很好,就是她未婚夫家里条件不太好,她总想着多攒点津贴,帮衬他家里。”
“案发前一天,他们确实吵架了。我听妞儿跟另一个保姆说,是她未婚夫不想让她在机关里干了,想让她早点回家结婚。妞儿不愿意,她觉得能照顾主席的女儿,是天大的光荣。”
钱益民还去见了妞儿从乡下赶来的父母。
那对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实农民,在见到他时,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
老父亲只是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我娃……死得冤啊……”
那一刻,钱益民的内心,充满了愤怒与挣扎。
他愤怒于,在这片象征着理想与光明的红色土地上,竟会滋生出如此肮脏的罪恶。
那个凶手,不仅毁掉了一个鲜活的生命,更背叛了所有人的信任。
他也同情妞儿的家人,他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弟弟。
每一个生命的逝去,对一个家庭来说,都是天塌下来了。
就在调查似乎又要回到原点时,一个新的线索,浮现了。
一名负责夜间巡逻的战士,在反复的回忆和启发下,终于想起了一个重要的细节。
“报告钱科长!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大概十点多钟,我好像……好像看到妞儿同志,和一个穿着我们警卫营军装的男同志,一起往废窑洞那个方向去了!当时天太黑,我没看清那个男同志的脸。”
这个线索,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钱益民的思路。
凶手,不是外人。
他就在中央警卫营内部!就在这些负责保卫中央首长安全的、最值得信任的同志中间!
嫌疑范围,被急剧缩小了。
05
钱益民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内部作案,这是他最不愿看到,却又在内心深处早有预感的结果。
这比任何外部的敌特破坏,都更让他感到心寒和愤怒。
他立刻调来了中央警卫营最近一个月的全部值班、换岗和请假记录。
他把自己关在窑洞里,不吃不喝,整整一天一夜。
他将所有的人员名单和时间表,在脑海里反复地排列、组合,与案发的时间、地点,进行比对。
最终,他的手指,点在了一份名单上。
——警卫营一连三排。
根据值班记录,案发当晚,在案发现场附近区域值勤巡逻的,正是三排的战士。
而且,三排的驻地,离妞儿居住的窑洞,也是最近的。
从那一刻起,钱益民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三排的那三十多名年轻战士。
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以“加强安全纪律检查”为名,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三排的训练和生活中。
他观察他们每一个人。
他发现,大部分战士,在提到妞儿的案子时,都表现出正常的、义愤填膺的情绪。
但有几个人,却显得不太对劲。
有的人,在与他对视时,会下意识地躲闪。
有的人,则会过于主动地、喋喋不休地谴责凶手,那种过度的表现,反而像是一种心虚的掩饰。
还有一个战士,在训练时,总是心不在焉,好几次差点弄伤自己。
这些细微的异常,都被钱益民像鹰一样,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这天晚上,钱益民召集了吴云飞和韦祖珍,开了一个小型的案情分析会。
“从勒痕的形状和深度看,凶器很可能是某种有一定宽度的、柔韧的带状物。”韦祖珍推测道,“比如……我们战士们常用的牛皮腰带,或者背包的帆布背带。”
“皮带……”钱益民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惊世骇俗的计划,在他的脑海里,迅速成形。
他站起身,在窑洞里来回踱步,最后,他停下来,看着吴云飞,下达了一道命令。
“云飞同志。”
“到!”吴云飞立刻站得笔直。
“你现在,立刻去通知三排的所有战士,紧急集合。告诉他们,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临时的特殊任务,需要他们去执行。”钱益民的语气,平静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让他们除了武器,什么都不用带。不,有一个东西,必须带上。”
“什么东西?”吴云飞和韦祖珍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钱益民的目光,扫过他们腰间那根由粗牛皮制成的、已经磨得发亮的武装带。
他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让他们每个人,都系好自己的腰带。一根都不能少。”
06
三排的战士们被紧急集合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吴云飞营长站在队伍前,脸色严肃,不带一丝笑容:“同志们,接到上级紧急通知,最近天气转凉,根据地有部分单位出现了虱患苗头。为了保证大家的健康和战斗力,经保卫部和军委卫生部研究决定,立即对你们排进行一次彻底的个人卫生清理和检查!”
听到是“洗澡”,战士们紧绷的神经都松弛了下来,队伍里响起一阵小小的、善意的哄笑。
“都严肃点!”吴云飞吼了一嗓子,“这次任务很突然,也很重要!现在,所有人听我命令!把你们的外衣、外裤和腰带,都脱下来,整齐地放在旁边这个窑洞里,由保卫部的同志统一进行防虱熏蒸处理!然后,只穿裤衩,带上你们的毛巾,跟我去延河边!”
深秋的延安,天气已经很冷了。
延河的水,更是冰冷刺骨。
以“防虱”为名,命令战士们在这样的天气里集体洗澡,这本身就有些不同寻常。
但这是命令,是出自警卫营营长和保卫部的联合命令,战士们没有任何怀疑,立刻开始执行。
看着三十多名年轻的战士,只穿着单薄的裤衩,在吴云飞的带领下,嬉闹着跑向河边,钱益民的眼神,却像冰一样冷。
他转身,走进了那个堆放着战士们衣物的窑洞。
副手韦祖珍和两名侦察科的干事,已经等在了里面。
“开始吧。”钱益民的声音很低。
窑洞里,光线昏暗。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窑洞里,只听得到水被搅动的声音,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钱益民的目光,像猎鹰一样,扫过每一个水盆。
五分钟过去了,水盆里的水,依然清澈。
十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一名年轻的干事,脸上已经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就在这时,韦祖珍忽然发出一声极度压抑的、短促的惊呼。
“钱科长……你……你看!”
钱益民立刻跨步上前,看到盆中的水,表情变得古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