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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望
唐·王绩
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
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时代
隋末战乱(605-617年)导致社会动荡,门阀士族垄断权力,寒门文人难有作为。王绩虽出身儒学世家(兄王通为隋末大儒),但隋炀帝暴政与唐初关陇集团掌权的格局,使非核心士族文人陷入“仕隐两难”的困境。
唐初虽推行科举,但“五姓七望”(如崔、卢等世家)仍主导官场,王绩因兄长王凝得罪权贵(贞观四年,630年)被牵连排挤,折射出门阀对文人命运的操控。
初唐诗坛延续南朝“宫体诗”浮华之风(如上官仪“绮错婉媚”),内容空洞。王绩则承袭陶渊明、阮籍的隐逸传统,以质朴语言打破雕琢习气,成为五言律诗奠基人。清代翁方纲评其诗:“如鸢凤群飞,忽逢野鹿”。
王绩其人
在隋为官时任秘书省正字、六合县丞,因嗜酒渎职遭弹劾,叹“网罗在天,吾且安之”而辞官。
在唐为待诏,武德五年(622年)任门下省待诏,日饮一斗酒得名“斗酒学士”,却自嘲俸禄萧瑟“唯三升美酒可恋”。贞观十一年(637年)为太乐丞,实为接近酿酒师焦革。焦氏夫妇死后,他悲叹“天乃不令吾饱美酒”,彻底归隐。此诗作于贞观初年(约630-637年),王绩最后一次归隐家乡河津东皋时。诗中“东皋”“薄暮”直指隐居地黄昏场景,呼应其自号“东皋子”。
这首诗可谓中国诗歌史上最早的成熟五言律诗之一,四联八句严守平仄,中二联对仗工稳(如“秋色”对“落晖”,“牧人”对“猎马”)。以“淡笔写浓愁”,用田园外壳包裹士人失语境遇,开王维、孟浩然山水田园诗先河。闻一多称其“唐代五律开新之作,自然处渊明亦当让步”。
王绩的际遇是隋唐转型期寒门文人的缩影——在门阀政治与诗风浮华中,他以酒遁形、以诗明志。《野望》中的“徙倚欲何依”,不仅是地理徘徊,更是灵魂无处安放的时代叩问。其诗以“秋色落晖”洗净六朝铅华,用“采薇长歌”标举士人风骨,成为盛唐气象来临前最沉郁的黎明序曲。
字句
“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
黄昏伫立东皋远望,徘徊不定无所依托。“东皋”:山西河津隐居地(自号“东皋子”),化用陶渊明“登东皋以舒啸”的归隐意象。“徙倚”:徘徊动作,凸显内心迷茫;“欲何依”典出曹操《短歌行》“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暗喻政治失依。开篇定调孤寂,时代动荡(隋唐易代)与个人仕隐矛盾交织。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每棵树浸染秋色,每座山披覆落日余晖。“皆”“唯”强化全域秋景的衰飒,夕阳隐喻王朝余晖(隋朝崩颓)与人生暮年。金黄秋叶与血红落晖,绚丽中透苍凉,打破六朝浮艳诗风,以朴素写浓愁。
“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
牧人驱牛群返家,猎人携猎物而归。动词“驱”“返”“带”“归”激活画面,以田园喧反衬诗人静默。他人“归家”的热闹,凸显诗人“无依”的疏离——田园非其精神归宿。
“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四顾无人相识,长歌追怀采薇隐士。“采薇”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首阳山采薇而亡,宣示不合作态度,暗指诗人拒与新朝(唐)合流。“长歌”,狂放表象下,是士人风骨对现实的抵抗。
陶渊明的隐逸是 “复得返自然”的生命归位,在“飞鸟相与还”中抵达宇宙和谐;王绩的隐逸则是 “醉乡记”里的精神流亡,酒与诗成为平复“孤寂悲苦”的临时解药。若说陶渊明筑起了对抗世俗的精神堡垒,王绩则始终在堡垒门外彳亍,他的“长歌怀采薇”,终究是乱世寒门文人无处栖身的时代回响。
好,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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