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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来自:界面新闻 有文字调整
2016年10月5日晚间9时许,春雨医生CEO张锐死了。他死于心肌梗死。他留在世上的是父母和妻子,以及一条叫“小皮”的狗,还有一家叫“春雨医生”的公司。除此之外,他没留下任何痕迹。
张雨的妻子从伦敦赶回来。
那一连串的电话后,她努力保持平静。她订了机票,往北京赶。一位贴心的同学陪她一起飞了十个小时。她在飞机上忍受着巨大的煎熬。她希望一切都是假的,是一个巨大的国际玩笑。但她很快意识到,她成了一个寡妇。
在登机前,她给丈夫的同事打电话,让他们赶快去医院。她不相信。她还在伦敦机场候机的时候,丈夫的一位合伙人,一位他们夫妻俩都很信赖的朋友打来电话。
“他怎么样了?你告诉我。”
“他死了。”
她的心像被撞了一下。这是她这辈子听到的最残忍的一句话。
十个小时的煎熬之后,飞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她直奔306医院。她离开北京的时候,他带着怜爱和不舍为她送行。他们在安检口拥抱和亲吻。他说“注意安全,早去早回,回来我去接你”。
此刻,他正躺在太平间的铁柜里,躺在尸袋里,等着她。他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一只眼睛闭着,另一只眼睛,医生花了好长时间,也没让它完全闭拢。
他的丈夫,春雨医生创始人、CEO张锐去世的消息,此时已经遍布了整个中国,传统媒体、新媒体和自媒体,都在以各种方式告诉人们,一位创业者、一位独角兽公司的CEO死了,死于心肌梗死。
让她感到吊诡的是网易新闻客户端发布的《春雨医生创始人张锐今日凌晨心梗离世》。张锐在创业之前,担任过网易的副总编辑,是网易新闻客户端的缔造者,如今却以“逝者”的身份,出现在了自己缔造的客户端中。
她坐在Corso Como Café门外。她说,这个地方她曾来过很多次,都是陪张锐来的。张锐去谈事,她在这儿喝咖啡、等他。他完事后,他们一起回家,或者一起吃个饭回家。她早些时候在华贸写字楼里见一个投资人时,突然意识到,每次张锐都是来见投资人,在那儿谈春雨医生的融资。
“这个地方对张锐很特别。”她说。张锐在这儿见到了自己的前世。半支烟的工夫,恍惚之中相见,倏忽之间离去。他还看到了她。她穿着一件红袄。
那一次张锐独自来到华贸中心。“他当时是站在这个花坛边,就是这个位置,”她指着Corso Como Café外面的围栏,上面挂着花卉和吊兰。
张锐回到家的时候,告诉她:“你知道吗?今天发生了一件特别神奇的事情。”
“什么事情啊?”
“我今天早上特别早,大概约的8点钟。我到这儿先吃点东西。我吃完了之后就出来抽根烟。我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前生,在一瞬间看到了我自己的前生,就是点烟,一恍惚的瞬间,有很多画面流过。我没有办法用说话来描述,我到现在记住的片段也特别少了,但是我看到了很多。我看到了巨大的东西,但其实当我醒过来的时候烟才烧了那么一点点,其实就是瞬间的工夫。”
她问她:“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我曾经有点儿像军阀下面的一个小头目。我杀过很多人。我好像也做过特别大的好事,因为我看到有铁路,很多人向我笑,好像是很感激我的表情,好像我做了非常大的好事他们在感激我。我还曾经是个僧人,我出家的师傅和寺庙在甘孜,我是渡黄河的时候淹死的。”
她讲起这段故事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新少林寺》,刘德华,一个军阀,从杀生者变成了拯救者。
她问他:“你有看到我吗?”
“我有看到你,你穿了一件红色的衣服。”
“是红裙子吗?”
“反正是红色的,穿一件红色的衣服在我前面跑,然后一拐角不见了。”
“还有呢?”
“信息量特别大,我记不住了。”
“你能不能带我去看一下发生这个奇遇的地点?”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Corso Como Café。他给她指了路灯下面、花坛外面的一处,前面是一个“圆形的结构”(ARMANI广场)。
“就在这个位置。”他跟她说。
“就在这个位置。”她告诉我。
后来张锐就经常带她来这儿。他去办事,她在这儿等他,想着他的前世,以及自己的那件红袄。
“然后一拐角不见了。”
现在,她的身份是“张锐的未亡人”。
2016年10月5日晚上9点多,春雨医生CEO张锐倒在小区的林荫道。心肌梗死。他未来得及掏出手机。他去世后,她输入密码,打开他的手机,发现他在死亡之前,没有拨打电话、没有文字、没有语音,“什么都没有”。
死亡来得太快。
我问她,张锐对家庭是否有负疚感?她说,他生前并无负疚,但死后一定会充满负疚。
尽管并无负疚,但张锐这半年来的生活态度发生了剧变。之前的张锐是一个工作狂,“一个完全做事的男人”。他会在早上出门,晚上很晚回家,忙一天了也不歇息,继续工作到夤夜。周末的时候,他会约投资人和客户见面,有时候也参加一些活动。
她在去世前半年,张锐仿似换了一个人。她觉得这是他冥冥之中知道自己要走了,对她的留恋或是补偿。“他变了,每天早上上班他会告诉我,我今天有几个会,我开完就回来。他真的开完就回来陪我,就陪在我身边。”
有一次张锐说,我前世是在甘孜做一个僧人,我想去甘孜看看,能不能有缘找到。她就带着“小皮”(注:家中的狗)先从北京开车到成都,张锐坐飞机到成都,然后一家三口开车去甘孜。回程的时候,她又是独自驾驶,他坐飞机赶回北京处理公务。张锐死后,右眼闭拢,左眼微睁,似有牵挂。
她觉得他所牵挂的,也许并不是她。“他不是为人间而来,他为众生而来。”她在朋友圈里说。
她给他做了24小时的法事,希望能够为他CHAO度。一位居士觉得张锐是个好人,做的事惠及众生,为他连续念了3个多钟头的“南无AMTF”,想表达对他的敬意。他对她说:“他是个蒲萨。”
(原标题:【独家】逝者与未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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