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夏天,欧洲热得发疯。热浪翻滚,连地下地铁站的空气都能烫脚。可就在这片看似沉闷的土地下面,一群科学家正在给宇宙做呼吸实验。
他们不是环保主义者,也不是开空调的工程师,他们是粒子物理学家,住在地球最深处的一个秘密隧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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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隧道不长不短,刚好27公里,圆的,埋在法国和瑞士交界处。它的名字叫大型强子对撞机,也就是LHC。
如果你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熟,那大概是因为它曾在2012年轰动全球,撞出一个叫“上帝粒子”的玩意儿,学名叫希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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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撞,像是粒子物理的高光时刻。可惜过了十几年,大众以为这机器就此封神隐退。其实它一直在干活,只是干的是没人听得懂的硬核活,比如这一次,他们要拿氧气来撞。
对,就是那个你每天吸进肺里的氧气。
这不是在净化空气,也不是在做化学实验。LHC要做的,是把氧离子加速到接近光速,然后让它撞向一束质子。接下来几天,他们还会安排氧撞氧,甚至安排氖撞氖。听起来像是高中化学复习现场,但真相比这复杂得多。
这一次,不是重头戏,却可能是关键一战。
以前,LHC最常用的武器是两种,一种是轻的质子,一种是重的铅离子。一个速度快、干净利落,另一个体积大、撞得猛。但它们都有各自的短板。质子撞击后生成的粒子太少,有时还不够看清内部结构。铅则刚好相反,撞完一团浆糊,粒子太多,场面太乱。
科学家开始意识到,他们错过了一个“中间地带”。
氧,就卡在这两个极端之间,不轻不重,干净但有力。它像是一块刚好合适的探针,可能正好揭开那些长期模糊不清的谜团,比如夸克之间到底是怎么交互的,夸克胶子等离子体在轻中重质量下的行为是否一致,或者,在更高的碰撞温度下,会不会出现一些被掩盖的物理现象。

这个看似简单的决定,其实酝酿了六年。
早在2019年,欧洲核子研究中心就开始评估氧离子的可行性。当时没人当回事,甚至觉得不如多撞几次铅。但有些想法就像草丛里的火星子,一旦点燃,终究会蔓延。
2025年4月,氧离子第一次被成功加速。那一刻开始,整条加速链条就像启动了一场仪式。从Linac3开始,氧离子被一点点推进,每一段加速器都像是它的成长之路。低能离子环、质子同步加速器、超质子同步加速器,最终送它登上LHC的主舞台。
整个过程堪比一场严格的选拔考试,每一步都得重新校准。因为氧的“性格”不同,它的荷质比与质子差异明显,同样的磁场作用在它身上,结果会偏移轨道。你不能让它按质子那套走,它会跑偏,会拐弯,会错过撞击点。
而最困难的,是让氧和质子相撞。
这不是两个直男对着干的简单事。由于它们电荷和质量不同,同样的加速条件下,它们转圈的频率也不一样。就像你用一辆跑车和一辆三轮车在赛道上飙车,要让它们每一圈都在同一个弯道汇合碰撞,难度堪比宇宙级别的高铁追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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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家们只能一点一点地调。频率调了,磁场也得调;磁场调了,束流轨道又得重新算。最终,他们硬是把这对物理属性天差地别的“组合”稳定在LHC的四大实验点:ALICE、ATLAS、CMS和LHCb。每一束光,每一次撞击,都是高精度下的奇迹。
如果你觉得这个操作纯粹是科学家玩得太嗨,那你就小看了他们的耐心与野心。
这次实验的真正意义,不只是多了几种撞击组合,而是打开了过去未被探索的物理区域。这个区域,不属于传统的“轻”也不属于“重”,它是一个曾经被忽视的灰带。但往往,真正关键的突破,就藏在这些“没人想去碰”的地方。
氧–氧碰撞,不是图个新鲜,而是为了看清楚我们曾以为已经了解的基本物理。如果这次能成功捕捉到那些在重离子撞击中模糊的细节,整个强相互作用的理论框架就能向前推进一大步。
如果你仔细去看LHC的时间表,会发现这次的实验其实不止氧撞质子,还有接下来的氧撞氧、氖撞氖,每种组合时间都有限,像是在舞台上排演一场快闪剧目。
这一切不是因为他们不想多撞几次,而是资源太紧张,机会太珍贵。你要调动全世界最复杂的加速器系统,就得压缩每一秒成本。而这几次碰撞,每一次都是第一次,每一次都可能写进教科书。
最先登场的是“质子–氧”对撞,这是目前难度最大的版本。
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场跨界合作:一个是地球最常见的轻粒子,一个是生命代谢的关键元素,两者都很熟悉,却从没被安排在对撞机中正面相遇。像是两位老演员第一次同台,不知道会不会互相抢戏,或者擦出新的火花。
但这一碰撞,问题就来了。
LHC是为质子和重离子而生的,它的每一个参数,每一根磁体,都是按这些“主角”定制的。氧作为新来的,调皮得很。你想让它乖乖走直线,它偏偏要抛个弧度。你调磁场,它变频率;你压频率,它又调相位。像是跟一个情绪化的搭档演戏,你得时刻揣摩它下一步要干嘛。
科学家们为此不得不手动调节每一个环节。尤其是转速和轨道对准这块,要确保氧和质子在每一圈转动时都能在实验点碰头,哪怕只差几毫米,就会错过最佳撞击时机,整场戏都白演。
有人可能会问,值得吗?从科学的角度看,绝对值得。
这种异种粒子碰撞,其实模拟的是宇宙射线撞击地球高空的过程。你可能不知道,太空中无时无刻不有粒子以接近光速撞击地球的大气层,那些来自超新星或黑洞边缘的高能粒子,大多数就是和大气中的氧、氮、氖原子产生相互作用。
所以这次实验,并不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而是为了让我们在地球上复刻那些高空碰撞现场,去理解那些从宇宙深处来的信号。你可以说,这是科学家们在重建太空的语言系统。
然而实验并不总是理想的。
一个叫Roderik Bruce的LHC离子束专家,几乎每天都泡在数据间里盯着屏幕。氧撞质子的那两天,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它们又错位了。”
即便花了几个月调试,碰撞点依然不稳定。为什么?因为氧离子和质子的荷质比不同,在加速过程中的响应完全不一样。你调整一个参数,它们两个会朝不同方向偏移。
这就像你让两个喝醉的人同时走直线,结果一个左晃一个右歪,还总在拐角失联。
最糟糕的是,撞击不是一劳永逸的。就算这一次对准了,转上几圈后,受环境微扰、温度变化、电场扰动影响,碰撞点又会偏离。工程师们只能实时监测,再次校准。有时候,一束氧要调三次,才能在几十分钟里维持有效对撞。
更麻烦的还在后头。
氧离子每次撞击之后,都会产生大量次级粒子,这本是科学家期待的信号源。但问题是,其中有一些粒子的荷质比跟氧几乎一模一样,系统根本无法一眼分辨。这些“伪装者”混进了束流,就像有人往你的精密试验中偷偷塞进了赝品。
这个现象,科学家叫它“束流污染”。
也就是说,实验越做,氧束可能就越“不纯”。这些混进来的次级离子,会在之后的每一圈中继续干扰数据,干扰碰撞轨迹,甚至改变原本设定的能量分布。
所以每次运行几小时后,科学家就必须“清场”。他们把整个氧束从系统中驱逐,再重新注入一束“新鲜氧”。这不是浪费,而是为了让接下来的每一个碰撞都干净利落,不被伪信号污染。
有点像是开一局游戏,地图越来越乱,怪物越来越多,你必须退出重开,才能打出真正有价值的战绩。
但这场氧之战并不只属于四大实验组。
在LHC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型但重要的实验:LHCf。这是专门用来研究宇宙射线的一个项目,它的位置很特别,就装在距离ATLAS主实验点140米远的地方,负责捕捉撞击后角度极小、能量极高的粒子。
这次它也提前装上了专用探测器,专门配合质子–氧的撞击。为什么?因为LHCf想要模拟的,就是那些来自外太空的高能粒子跟大气分子的第一次碰撞过程,而这个场景,在质子–氧撞击中刚好可以复刻。
等质子–氧阶段结束,LHCf的探测器就会被取下,换上另一个能测能量沉积的“量热器”。这将在氧–氧与氖–氖碰撞阶段登场,用来分析重离子之间的能量分布情况。
这就像是主角在台上热舞,台下的配角也在默默接球。整个LHC不是一个剧组,而是一个联合舰队,每一个实验组都在试图从不同角度理解撞击的意义。
等氧完成任务,氖就要登场了。
氖的原子量比氧还轻,反应也更敏感。但它同样广泛存在于大气之中,是宇宙射线常见的碰撞对象。科学家对它寄予厚望,希望通过它来进一步厘清“轻离子–轻离子”之间是否也会形成小范围夸克胶子等离子体。
这个问题听起来专业,但其实很关键。
过去几十年,大家普遍认为,夸克–胶子等离子体只在重离子碰撞中才会产生。但最近几年,随着质子–铅、质子–质子实验精度提高,居然也看出了“类等离子”的行为特征。
这让科学界感到震惊:原来连小粒子撞小粒子,也可能复现早期宇宙的行为?
于是这次安排氖–氖,正是为了验证一个核心问题——夸克–胶子等离子体的形成是否有一个“最低门槛”?还是说,它其实比我们以为的更容易出现?
这是LHC正在尝试解答的新问题,而答案,就藏在这些看似冷门、实则破局的小实验里。
参考来源:
- Anaïs Schaeffer, CERN.First-ever collisions of oxygen at the Large Hadron Collider. Phys.org, 2025.
https://phys.org/news/2025-06-first-ever-collisions-oxygen-large-hadron.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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