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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醒来,天光微亮,窗外鸟鸣断续,空气里还有些未散尽的凉意。阮阮也醒了,我们都没急着起身,就那样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聊着聊着,话题不知怎么就滑向了挺深的地方,关于意义、认知、禅宗、存在这些听着就有点绕的东西。但当时的气氛很自然,像晨雾一样弥漫着,那些念头也就顺着流淌出来。怕忘了,觉得有必要记个大概。
关于意义的连续性和认知的链条
我们最先碰到的,是关于“意义”这东西是怎么来的。阮阮提到,或者说我们都隐约感觉到,任何事件、任何东西的意义,都不是孤零零一下子蹦出来的,它像一条河,是连续的。今天你看到的、理解的、能做的事,不是凭空掉下来的,它根植于你过去所有的认知积累。你昨天、去年、十年前读的书、经历的事、想通或没想通的道理,像一层层土壤,决定了今天你这颗种子能发出什么样的芽,能长多高。没有过去那些认知打下的底子,今天你眼前的世界,能展开的可能性就完全不一样了。
反过来也一样。今天你脑子里装进去的东西,你此刻的认知和理解,它们会变成新的土壤,直接决定了未来能有什么样的“可能”从你这里生长出来。你此刻认为什么重要,什么值得追求,什么方法可行,这些念头就像无形的路标,把你未来的行动和选择框定在一个范围里。未来的可能性,其实是被你此刻的认知状态预先描画了轮廓的。意义,就在这个过去塑造现在、现在塑造未来的连续链条里发生。它不是悬在空中的抽象概念,而是实实在在编织在这个认知的流动过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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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的“渐”与“顿”:基础与可能
顺着这个“认知是基础”的想法,我们很自然地就聊到了禅宗里老生常谈的“渐修”和“顿悟”。以前觉得这两派争得厉害,好像水火不容。但今早聊着,感觉豁然了些。“渐修”是什么?它就是那个打地基的过程。老老实实地诵经、坐禅、持戒、参话头,一点点地积累对佛法的理解,对自心的观察,对妄念的剥离。这过程可能很慢,很枯燥,看不到立竿见影的光明,但它不是白费的。没有这个日复一日、水滴石穿般的“渐”,那个“顿”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顿悟”呢?它更像是“渐修”这个地基上,在某个因缘际会的时刻,忽然长出来的参天大树。它不是凭空砸下来的奇迹,而是深厚的积累达到了临界点,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它是由无数的“渐”所铺垫、所孕育出来的“可能性”最终实现的瞬间。顿悟不是否定了渐修,恰恰相反,它是渐修所能导向的最辉煌的可能结果之一。
那么,意义在哪里?意义就在这个过程中——在为了理解、为了觉悟而不断认知、不断修持的每一刻里。目标(比如开悟)固然重要,但奔向目标的过程本身,那每一步的积累、每一次的觉察、每一点认知的深化,都承载着意义。因为正是这些“当下”,连接着过去的积累(渐)和未来的可能(顿)。所以,从这个角度看,意义是必然存在的,它就蕴藏在这个认知和行动不息的生命流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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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无”、“实”“虚”、“色”“执”皆不可破
既然意义必然存在于这个认知的连续体里,那么紧接着一个问题就来了:那些被各种学说、尤其是某些禅宗流派极力要“破”掉的东西,比如“有”、“无”、“实相”、“虚妄”、“色法”、“执着”……它们真的能被彻底“破”掉吗?
聊到这里,我们都觉得,执着于“破”本身,可能就陷入了一种新的迷障。如果说“实相”是认知追求的一个方向,那你要“破”实相,你破的是什么?是你的认知本身吗?如果“色法”(物质现象)是我们感知世界的基础载体,彻底“破”了色法,我们的认知依托何处?“虚妄”固然需要看透,但“看透虚妄”这个认知过程本身,不也依赖于某种思维的运作吗?那这个运作本身是虚妄还是实有?连“执着”本身,当你起心动念要去“破执”时,这个“破”的念头,是不是又成了一种新的“执”?
所谓的“破”,仔细想想,很多时候更像是自己当下的认知状态,与过去的某种认知观念发生了冲突和对立。过去的你认为“实有”是绝对真理,现在你发现它不够究竟,于是你喊“破实有”。这“破”的动作,体现的是你思想的转变,是你对“相”(现象、观念)的理解发生了变化,是“心”在动,而非外境或概念本身真有一个实体被你击碎了。“相”本身在流动变化,而人心对“相”的解读也在变化,所谓的“破”,只是人心变化过程中的一种激烈表现,一种与旧有认知的决裂姿态。因此,“有”、“无”、“实”、“虚”、“色”、“执”……这些概念所指向的认知维度或体验层面,在“意义必然存在”的前提下,其实都是不可被真正、彻底“破除”的。因为它们都是构成我们认知世界、体验意义这张大网上的不同节点,是“意义连续体”中不可或缺的环节。破掉其中一个,这张网就破了,意义的连续性和完整性也就断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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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维无限,载体有限:世界不可毕竟空
聊得有点深了,阮阮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又引出一个关键点:思维、意识、或者说那个能认知、能觉悟的本体(心性),它的潜能似乎是无限的,可以思接千载,视通万里,可以抽象,可以顿悟。但问题在于,这个无限潜能的思维,它必须有一个载体。我们人类,目前所知,就是这副肉身,这个大脑。这个载体是极其有限的。它受制于物理规律、生理结构、感官通道、记忆容量、生命长度。这个有限的载体,必须存在于一个具体的、有广延(占据空间)的世界里,才能运作。
这就导出一个必然:必须有一个“有”的存在——这个作为载体的物质身体,以及它所依存的外部物质世界。没有这个“有”,那个无限的思维潜能就无处安放,无法显现。同样,也必须有一个“无”的维度——思维本身的超越性、无限性、非物质的特性。没有这个“无”,思维就完全等同于物质,失去了其能动性和超越的可能。“有”和“无”是相互依存、相互定义的。
因此,宣称世界“唯识”(一切唯心所现,万法唯识),或者认为世界可以“毕竟空”(彻底的空无所有),在逻辑上和实践上,都很难站住脚。 “唯识”忽略了承载“识”所必需的物质载体(根身)和外部环境(器世界)的客观存在。而“毕竟空”则从根本上否定了思维载体及其所依存世界的“有”,使得那个能认知“空”的主体(思维本身)失去了存在的基础。“非有”和“非无”这种试图超越二元对立的极致概念,在现实认知层面,其实也是不存在的。我们总是在“有”的背景下体验“无”,在“无”的映照下理解“有”。所以,三界(欲界、色界、无色界)、万法(一切事物和现象),它们既非纯粹的心识所造,也非彻底的虚无。世界,因其必须有承载思维的有限载体和广延,就注定了它不可能被“毕竟空”掉。
禅门公案:慧能之正与“呵佛骂祖”之偏
聊到最后,话题落到了禅宗的具体人物和公案上。我们都觉得,翻看那些著名的公案和禅师语录,真正通透圆融,直指本心而又不落极端、不坏方便的,还得是六祖慧能。他的“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道出了自性清净、不假外求的根本;他的“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指明了修行不离当下的要义。他的教法,既直指心性,又不废渐修基础(如神秀的偈子也被认可为“依此偈修,免堕恶道”),充满了活泼的智慧与包容的圆融。
反观后来一些流派,比如从青原行思一系下来,到德山宣鉴的“呵佛骂祖”(说什么“达摩是老臊胡,释迦老子是干屎橛,文殊普贤是担屎汉”),还有南岳怀让一系到临济义玄的“杀佛杀祖”(临济有“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之语),虽然其初衷可能是为了破除学人对偶像、经教、名相的执着,但这种极端激烈的言辞和行为,本身就落入了另一种执着——执着于“破”。为了打破旧有的枷锁,不惜采用一种看似彻底颠覆、实则矫枉过正的方式,把“破”本身当成了目的,当成了标榜。
这种极端的“破”,恰恰成了一种新的“执”。他们自认为是在彰显自性,破除迷障,但实际上可能被“破”的狂热所迷,被“反叛”的相所困。道,本应是中正平和、圆融无碍的。为了强调“无相”、“无念”、“无住”,就非得用“呵”、“骂”、“杀”这种充满对立和戾气的语言和姿态吗?这本身就与禅宗追求的超越二元对立、心无所住的精神相违背。“自性欲悟而迷”,本想开悟,却因为执着于这种极端方式,反而迷失了本心。“矫枉至另一极端”,从一个坑(执着佛相)跳进了另一个坑(执着破相)。“为相所累”,被“呵佛骂祖”这个激烈反抗的“相”给束缚住了。“道已偏航”,这种激烈对抗的姿态,本身就远离了中道。“徒为欺世盗名耳”,最终的效果,恐怕更多是惊世骇俗、标新立异,或者给后人留下一些难以索解、易于模仿其狂态却失其真意的公案,离真正的觉悟和解脱,或许已渐行渐远。
晨光渐渐明亮起来,穿透窗帘,房间里也清晰了许多。我们停止了谈话,各自起身。但刚才聊的那些东西,像水渗进沙地一样,留在了脑子里。记录下来,算是给这个平常又不太平常的早晨,留个印记。那些关于意义、认知、禅悟、存在的想法,未必都对,也未必说透了,但它们是今早那一刻,在清醒与朦胧之间,与阮阮交流时真实流淌过的思绪。
原素材于2024.12.22 18:22 记录于巍山古城
本文于2025.6.30 19:21 扩充于抱月斋
冷月的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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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朋友总是和我说,真的好羡慕你们这样的人。能够自由自在的享受生活,去经历、去冒险。
可我也总说自由的美好,我还没感受到。为了诗和远方,我放弃了生活,去追寻,去寻找。常常紧衣缩食,遭遇失温,落石,独行是家常便饭。
但那里有纯洁的朝露,那里有已逝的热土。我总是两手空空,因为我触摸过所有。折桂而来,迷情而往。这是独行者的悲哀和幸福。
经得起这孤独的诗,耐得住这悠长的路,抛的下世俗与红尘苦乐,才到得了属于你自己的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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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的哲学之诗▌
这世界的和弦流淌
一曲曲平凡与高尚
一幕幕生存与死亡
大鱼飞扬 在天地的光芒中
麦浪声响 于自由的守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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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的哲学精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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