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金斯播客：如何判断美国对伊朗核设施的空袭是否成功？

美国的打击成功率

遏制伊朗核武器计划，最有效的工具并非军事力量，而是于2015年达成、却在2018年被特朗普政府退出的《联合全面行动计划》（JCPOA）。当前，在缺乏高质量卫星图像及实地核查的情况下，我们无法确切判断伊朗是否已成功隐藏了足够核材料，以至于其核计划的进展并未受到实质性限制。尽管如此，美国对伊朗核设施采取的军事行动本身，已是一项非凡的成就。这背后是多个军种和能力部门历经多年的周密规划与协调。

编辑：阿K

德斯：您好，我是弗雷德·德斯，您正在收听《The Current》，这是布鲁金斯播客网络的一部分，可在布鲁金斯官网在线收听。

本期节目将聚焦美国近期对伊朗三个核设施的空袭、以色列与伊朗之间的持续冲突，以及接下来可能的发展。本期嘉宾是玛拉·卡林，她是布鲁金斯学会外交政策领域斯特罗布·塔尔博特安全、战略与技术中心的访问学者。卡林博士曾担任六位美国国防部长的国家安全顾问，就战略规划、国防预算、未来冲突以及中东、欧洲和亚洲的地区事务提供建议。作为国防部战略、计划与能力助理部长，她领导了2022年《国家防御战略》、《核态势评估》和《导弹防御评估》的制定与实施。她是一位讨论这些问题的理想嘉宾。

玛拉，欢迎来到《The Current》。

卡林：感谢您的邀请，弗雷德。

德斯：现在是6月24日星期二下午，我们在华盛顿特区录制这期节目。等到节目播出时，情况可能已发生很大变化。但我更想聚焦于我们已知的事实，以及您对此的专业见解。能否先为听众概述一下美国和以色列对伊朗核设施发动袭击以来，最重大的事件？

卡林：大约一周半前，国际原子能机构首次在近二十年来对伊朗提出谴责，称其未完全遵守关于核查的既定规则。当晚，以色列军队对伊朗境内多个目标发动袭击，包括核设施、军事基础设施，并打击人员目标，涉及范围广泛。此次行动持续了约一周时间。

随后在周六晚间，美国介入其中。当晚，美军对伊朗三个核设施实施了打击。随后，伊朗以约14枚导弹袭击了卡塔尔的美军基地。

在过去24小时左右，经过一番交锋后，三国似乎已达成停火协议。目前看来有些脆弱，但似乎暂时得以维持。

德斯：此外，更广泛的背景是，我认为是在2015年7月，奥巴马政府与几个国家与伊朗谈判达成了《联合全面行动计划》（即所谓的伊朗核协议），而特朗普政府于2018年退出了该协议。

卡林：完全正确。所以你真正想问的是，我们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因为我们本不必走到动用武力的阶段。大约过去二十年左右，包括美国在内的多个国家都认为伊朗不能拥有核武器。为此，他们动用了国家安全工具箱中的各种手段。包括制裁、外交手段如你提到的《联合全面行动计划》（JCPOA）协议，还有网络活动，以色列也采取了其他多种措施。

坦率地说，最有效的措施实际上就是你提到的那项协议。特朗普总统在其首个任期内退出了该协议。此后，我们看到伊朗在核能力方面取得了一些进展。我们本不必走到这一步，但现在美国已对伊朗动用武力。如今，我们都在试图评估这场冲突的后果。究竟取得了什么成果？

德斯：特朗普总统对此回应称，被打击的目标——包括浓缩铀、离心机及其他设备——已被“彻底摧毁”。他周末再次重申这一说法。但美国政府和其他国际声音对此表达了更多疑虑。如果没有地面检查人员实地核实，如何确定这些核材料已被销毁？

卡林：我认为真正的困境在于，伊朗是否成功保留并隐藏了足够的物资，以至于实际上的挫折远比总统所声称的要轻微？而目前我们尚不清楚。

我们知道核基础设施遭受了大量破坏。我们知道他们的军事基础设施也遭受了巨大破坏。我们还知道以色列袭击了几个关键的国家机构，例如一座以关押政治异议人士而闻名的重大监狱。但在核问题上，坦率地说，除非获得一些高质量的图像和在多个地点进行实际检查，否则我们短期内无法确定。

德斯：如果没有与国际原子能机构达成协议，伊朗不会允许检查人员进入受损设施进行检查，对吧？

卡林：没错，说得对。或者他们可以只允许检查人员进入三个大家特别关注的地点，而不让检查人员看到其他不为人知的地点。多年来，我们不断发现这些隐藏的核设施。鉴于近期事件，人们或许应对此保持警惕。目前尚不明确——伊朗是否必须完全重建其核计划？还是说他们已将部分材料藏匿于隧道中，只需推进相关工作？

不过，弗雷德，这绝不应低估以色列军队与美国军队的非凡成就。我指的是，上周六晚上美国军方取得的成就令人瞠目结舌：B-2轰炸机从美国本土起飞，经过多次空中加油，潜艇参与行动，超过100架美国军机对伊朗发动袭击后安全返回，且未造成任何人员伤亡。我只想强调两点：首先，这显然是历经数届政府多年规划的结果。其次，世界上没有其他军队能够在作战层面实现这一点。

德斯：显然，美国军队为全球各种潜在行动制定了应急计划，并且多年来一直在这样做。你曾在国防部工作多年，参与过规划工作。但这种应急计划与政治领域、总统以及负责国防部的国防部官员、情报界是如何交织在一起的？这种交织是如何运作的？我还要指出，我们从特朗普总统的社交媒体帖子中了解到很多关于军事行动的信息，包括对一名潜艇指挥官的点名表扬，该潜艇发射了弹道导弹。

卡林：美国国防部的规划方式是试图预测未来。哪些冲突可能爆发？特别是那些未来美国总统可能会说“我需要美国军队介入并实现这些目标”的冲突。然后你思考这些冲突的不同情景？它们如何发展？美国的作用是什么？

你会全面审视整个美国军事体系，包括所有军种。你会评估所有领域的能力，包括网络和太空。在构建这些情景时，思考实现这些目标的最有效方式。核心理念是，任何未来总统若认为这符合国家利益，都能转向美国军事并实现这些目标。

你从我这里听到的其实是两部分内容。第一部分是规划层面，也就是“如何真正实现这些目标？”这涉及多种实现方式，从动用数万人的大规模行动，到仅通过空中打击或网络空间行动等更精细的手段。

另一部分是政治意图，即不同总统在海外冲突中会希望以不同程度参与。有些总统希望与盟友和伙伴合作，有些可能希望军队能够独立实现这些目标。因此，在总统做出决策时，确保多种选项存在是一种平衡。

德斯：几十年来，美国政府一直明确表示，伊朗不得获得核武器能力。几周前，我们看到以色列突然袭击了伊朗的核设施。起初，似乎特朗普总统并未参与这一决策。但随着以色列行动取得进展，一些人认为特朗普总统后来介入并追加了只有美军才具备的武器装备。然而，这仍与美国政策一致，即伊朗不得获得核武器。目前，伊朗似乎正处于非常弱势的地位，尤其是在过去几年中，其代理势力如真主党、哈马斯遭到削弱，叙利亚政权更迭，俄罗斯在乌克兰陷入泥潭。因此，对于批评美国参与此次针对伊朗核能力行动的人士，为何现在继续打击这些能力？毕竟这是美国数十年的政策。

卡林：这确实是美国数十年的政策，但实现政策目标的方式可以不同。而且，事实已经发生。美国动用了军事力量，我希望这相当有效。我期待看到战损评估报告的结论。之所以认为外交手段优于武力，是因为如果外交得当，可以实现有意义的核查，建立有意义且定期的核查节奏，了解局势发展，发现违规行为，尤其是战略层面的问题。

让我举两个在我脑海中非常鲜明的例子。我们有两个例子，一个是1981年，一个是2007年，一个国家的核计划遭到袭击。第一个是以色列对伊拉克，第二个是以色列对叙利亚。关于伊拉克的案例，我们知道，当以色列发动袭击时，伊拉克人转入地下，并表示必须设法保留这一能力。然而，他们最终因其他原因偏离了轨道，但在战略层面，而非操作层面，他们实际上变得越来越有动力。

叙利亚的情况则有所不同，坦率地说，他们有一个秘密计划，并将其隐藏得相当巧妙。随后，叙利亚国内很快爆发了内战。因此他们变得有些分心。这都是在说：你可以通过外交手段，在战略层面上以更具意义的方式塑造对手。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对吧？

我希望这些袭击确实有效。如你所知，过去一年中东地区发生了巨大变化。我认为这是自1979年以来该地区最具变革性的一年。哈马斯和真主党势力大幅削弱，叙利亚阿萨德政权终于被推翻。所有棋子都在重新布局。目前看来这似乎正朝着正确方向发展，但我始终提醒大家要保持谨慎，因为在中东，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德斯：玛拉，你认为其他世界主要城市可能会如何反应？你认为美国总统特朗普的介入，会如何改变他们对特朗普在国际舞台上愿意采取行动的看法？

卡林：我认为他们可能在两种潜在矛盾的反应之间挣扎。一方面，他们会说，看看美国军队，它能独自实现什么。在作战层面，我认为美国军队在周六晚上的行动让他们大为惊叹。而特朗普总统随后立即表示，这是唯一一次行动，我将转向其他事务，致力于促成停火，而停火现在已经实现。我认为，在这一方面，他们感到既惊讶又有些不安。

不过，另一方面，俄罗斯和其他国家可能也在质疑这种判断是否准确。他们曾目睹其他总统声称“不会过多介入中东事务”，结果却在该地区投入数年时间、精力和资源。因此，他们也在思考，这是否是美国真正聚焦该地区而非俄罗斯等国家竞争对手的机会？

在未来几周至数月内，莫斯科和其他大国都将密切关注美国走向何方的信号。目前来看，前者可能性更大，但具体情况尚待观察。

德斯：嗯，如我之前所说，这是个变化极快的局势。谁知道该地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者特朗普总统会说什么？我认为，等到这段内容播出时，他可能已经抵达欧洲参加北约峰会。你正在关注哪些行动和趋势？

卡林：我正在努力分析这场12天冲突揭示的战争性质变化。有几个自古以来就存在的要素。对吧？我们看到了以色列最初袭击中的突袭元素。我们看到了美国通过派遣B-2轰炸机先朝一个方向再朝另一个方向的巧妙误导战术。

我们看到了情报的重要性。以色列人以一种我认为无人能料的方式渗透了伊朗的系统。我们看到了以色列和美国在战略和作战规划上的协调一致，以及双方的合作。信息作战的重要性。

当我们仅仅看看所使用的能力时，我们特别注意到以色列方面的一种有趣的高低混合策略。例如，非常先进的F-35战斗机与无人机搭配使用。这些元素一直存在。

那么，这场冲突中出现的新主题是什么？例如，信息作战。你提到了特朗普总统的评论。我们在社交媒体上看到，这些评论正在影响战争的进程，影响威慑力。因此，我认为我们看到的是战争中的一些一致主题，但这场为期12天的冲突中确实有一些值得研究的有趣元素。

德斯：嗯，这在很多层面都很复杂，我很高兴有机会和你聊聊这些问题，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它们。所以非常感谢你今天分享你的时间和专业知识。

卡林：非常感谢你的邀请。

作者

玛拉·卡林，布鲁金斯学会访问学者、前美国国防部战略、计划与能力助理部长。她曾担任六位美国国防部长的国家安全顾问，就战略规划、国防预算、未来冲突以及中东、欧洲和亚洲的地区事务提供建议。作为国防部战略、计划与能力助理部长，她领导了2022年《国家防御战略》、《核态势评估》和《导弹防御评估》的制定与实施。

弗雷德·德斯，布鲁金斯播客网络《The Current》节目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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