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诚,大伯快不行了!你能不能回来一趟?"电话那头堂哥赵明的声音颤抖着,背景是刺耳的医院警报声。
我握紧方向盘,夜雨中高速公路像一条黑色的长蛇。十年了,我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重返老家。
01:
童年的记忆里,我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地住在乡下的老宅院里。那是一栋典型的北方四合院,爷爷奶奶住正房,我家和大伯家分住东西厢房。院子中央有棵老槐树,夏天乘凉,冬天挂灯笼,每逢过年过节,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我和堂哥赵明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大伯性格直爽,常常会买些小零食给我们;父亲则沉默寡言,但每次我考试考好,他都会偷偷塞给我零花钱,眼里满是骄傲。
改变发生在我高中那年。爷爷去世后,奶奶跟着我家生活。一天晚上,我偶然听到父亲和母亲在卧室低声商量,原来爷爷留下了一份遗嘱,把老宅的产权分配给了父亲。
"这不合理,应该给大哥一半才对。"母亲担忧地说。
"爸爸说了,他考虑到大哥家经济条件比我们好,而且赵明已经在城里买了房子。"父亲叹了口气,"再说了,我们照顾妈这么多年,分得多一点也应该。"
不久之后,大伯找上门来,脸色铁青。"老二,你做的好事!趁着爸不在了,你就把房子据为己有?"
"大哥,你误会了,这是爸的意思。"父亲试图解释。
"放屁!"大伯一拳砸在桌子上,"爸临走前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肯定是你在背后动了手脚!"
那天的争吵我记忆犹新。大伯咆哮着,父亲沉默不语,母亲哭着劝解,奶奶颤颤巍巍地从里屋走出来,想要平息这场风波,却被大伯一句"你也偏心眼"给噎了回去。
从那天起,大伯家和我家的关系彻底破裂。堂哥赵明被大伯禁止和我来往,连上学路上遇见都只能匆匆点头。我们的四合院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高考那年,我发挥出色,被北京的一所名校录取。临行前,我鼓起勇气去大伯家,想告别堂哥。大伯正在院子里劈柴,看见我,冷冷地说:"滚回去,别踏进我家门一步。"
那一刻,我心如刀绞。明明是一家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大学四年,我很少回家。每次寒暑假,我都选择留校打工或者参加社会实践。毕业后,我在北京找到了工作,成了父母眼中的骄傲。而老家的事情,我选择性地遗忘了。
直到三年前,父母决定搬到北京和我一起住。老宅院被父亲低价卖给了一个开发商,原本承诺的拆迁款只拿到了一半,剩下的钱不知何时才能到账。父亲变得愈发沉默,常常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抽烟,望着远方发呆。
"都是那栋破房子害的。"母亲叹息道,"如果不是因为它,你爸和你大伯也不会闹成这样。"
我问过父亲是否想和大伯和解,他只是摇摇头:"有些伤口,时间久了反而更难愈合。"
然而命运总是充满戏剧性。就在昨晚,我正加班处理一个项目,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赵诚,是我,赵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堂哥?"我惊讶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是我。"他的声音很疲惫,"大伯病了,很严重。医生说...可能挺不过这个月。"
我的手开始颤抖:"什么病?"
"肝癌晚期,发现的时候已经扩散了。"赵明的声音哽咽了,"他...他一直不让我告诉你们家,但是今天他突然提起你,说想见你一面。"
"我?"我惊讶极了,"为什么是我,不是我爸妈?"
"我也不知道。"赵明叹了口气,"他就是点名要见你,说有话要单独对你说。"
我挂断电话后,立刻打给了父亲,告诉他大伯的情况。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父亲只说了一句:"你自己决定吧。"
没有多想,我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请了三天假,开着车连夜赶回老家。雨越下越大,雨刷器艰难地在挡风玻璃上划着,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悲伤的故事。
02:
医院的走廊永远散发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我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透过玻璃窗,看到里面躺着的那个消瘦的老人,几乎认不出这就是记忆中高大魁梧的大伯。各种管子插在他身上,监护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是在倒计时。
"医生说他这两天情况稍微稳定一些,能说话了。"赵明站在我身旁,眼睛红肿,明显是哭过。十年不见,曾经瘦高的堂哥已经有了啤酒肚,鬓角泛白,眼角挂着岁月的痕迹。
"大伯知道我来了吗?"我轻声问。
"知道,他一直在等你。"赵明拍了拍我的肩膀,"进去吧,他想单独和你谈谈。"
推开病房门的那一刻,我的心跳加速。大伯缓缓转过头来,眼神涣散了一瞬,然后聚焦在我身上。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赵诚,你来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大伯。"我走到床边,不知该说什么。
"坐下吧。"他指了指床边的椅子,"我有话跟你说。"
我坐下后,大伯艰难地抬起手,示意我靠近些。"老房子的事...是我错了。"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击中我。十年来,我从未想过会从大伯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当年...我知道你爸没有做手脚,是我...太自私了。"大伯断断续续地说着,"我其实早就知道你爷爷的遗嘱是真的,他生前告诉过我...让我不要计较。可我还是..."
大伯说着,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氧气面罩上很快沾满了血丝。我急忙按下呼叫铃,护士匆忙进来处理。
"别说了,大伯,您先休息。"我心疼地说。
大伯摇摇头,等护士离开后,他拉住我的手:"不,我必须说完...时间不多了。"
他告诉我,其实在爷爷去世后不久,他就在自己的文件中发现了爷爷亲笔写的信,解释了为什么要把房子留给父亲。原来爷爷知道大伯家经济条件好,而父亲一直照顾老人,所以做了这样的安排。但大伯当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认为父亲从中作梗,加上对自己长子身份的固执认知,导致了那场不可挽回的决裂。
"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面对真相...直到生病后,才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大伯眼中泛着泪光,"我让赵明联系你,是想请你帮我和你爸爸和解...临死前,我不想带着这个遗憾走。"
我哽咽了:"大伯,我爸其实一直很想和您和好。"
"真的吗?"大伯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来,"可我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他还会原谅我吗?"
我想起父亲常年放在书桌抽屉里的全家福,那是我们还住在一起时拍的,他从未丢弃。"他会的,我相信他会的。"
大伯似乎放心了一些,他微微闭上眼睛:"还有一件事...当年卖老宅子的事,也有我的份。"
我愣住了:"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