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01.
李家庄的村口，有一口世代相传的“龙脉井”。
这口井，是李家庄的根。
百年前，先祖们为躲避战乱和饥荒，一路逃难至此。当时这地方还是一片荒滩，唯独这口井的位置，长着一丛无论如何干旱都不枯萎的青草。
先祖们抱着最后的希望往下挖，挖了三天三夜，挖出了救命的甘泉。
井水清澈微甜，养活了所有逃难者，李家庄才得以在此开枝散叶。
更奇的是，井水深处，常年有几尾泥鳅游弋。它们通体乌黑，在水中滑过时，真有几分小龙的姿态。有孩子嘴馋想去捞，立刻被长辈用竹鞭抽了手。
祖上传下规矩：这井里的泥鳅是“龙种”，是守护井水、庇佑村庄的神物，绝不可惊扰。
于是，“不许动井里龙种”，成了李家庄刻在骨子里的祖训。
百年来，井佑人，人敬井。村子风调雨顺，从未出过什么大事。
直到三年前，村村通工程，家家户户都接上了锃亮的自来水龙头。
这口承载了百年恩情的龙脉井，一夜之间，从“救命泉”变成了“活历史”。除了几个念旧的老人，已经没人再喝井里的水了。
身为李家庄最年轻的村长，李明看着井边日益疯长的青苔，心里总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他没想到，这口被渐渐遗忘的老井，会以一种最恐怖的方式，重新回到所有人的视野里。
怪象，就是从井水的味道开始的。
02.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村里的王大爷。
王大爷七十多了，一辈子不信别的，就信老祖宗的东西。他总说自来水有股“铁锈味”，比不上龙脉井的水有“灵气”。
那天，他照旧提了一桶井水回家烧茶。
一口热茶下肚，老爷子当场就吐了，吐出来的全是酸水和没消化的食物，紧接着就是拉肚子，几乎把肠子都拉空了。
要不是儿子送医院及时，人差点就没了。
这件事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村子，激起了千层浪。
李明作为村长，第一时间赶到井边。他打上一桶水，那股往日清甜的气息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刺鼻的、混杂着泥土和死鱼的腥臭。
水色也变得浑浊，像蒙上了一层油污。
他立刻在村里的大喇叭里广播，并挨家挨户通知：
“龙脉井水质出现问题，原因不明！从今天起，任何人不许再饮用井水，违者后果自负！”
村里顿时人心惶惶。
年轻一辈倒还好，觉得就是个水污染事件。
但老一辈人却炸开了锅，在村头的大槐树下议论纷纷。
“我就说！接了那什么自来水，冷落了井神爷，要遭报应的！”
“肯定是村里哪个年轻人不懂事，偷偷去捞龙种，惹怒了龙王爷！”
各种流言蜚语传到李明耳朵里，让他一个头两个大。他一边要安抚村民，一边要联系镇上的防疫站来检测水质，忙得焦头烂额。
他隐隐感觉，这口井，恐怕要出大事。
03.
如果说王大爷生病只是个开端，那村里最皮的野孩子“皮猴”掉进井里，则彻底点燃了所有人的恐惧。
那天下午，几个半大的孩子在井边玩闹。
皮猴最大胆，他扒在井沿上，吹牛说自己能看到井底的“小龙王”。
“我还能把它叫上来呢！”
他一边喊着，一边捡起石子往井里扔。脚下一滑，在一片尖叫声中，整个人“噗通”一声栽了下去。
幸好几个在附近田里干活的壮年男人听到了动静，飞奔过来。
李明也闻讯赶来，指挥大家七手八脚地用绳子把人往上拉。
几分钟后，湿淋淋的皮猴被从井里拽了上来，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哇哇大哭。
他娘抱着他，又是拍背又是检查，还好只是呛了几口水，没受什么伤。
大家刚松了口气，只听皮猴一边哭，一边用带着哭腔的、惊恐至极的声音尖叫：
“水是坏的！妈！水又苦又涩！”
他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筛糠。
“井底下……没有龙……呜呜呜……全是黑泥，好臭好臭的黑泥！里面有东西在动！”
此话一出，围观的所有村民，脸色“唰”地一下全白了。
百年传说，在这一刻被一个孩子的亲身经历彻底击碎。
没有甘泉，没有龙种。
只有又苦又涩的毒水，和散发着恶臭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黑泥。
那口井，不再是庇佑村庄的“龙脉井”。
它成了一个会吞噬孩子的、藏着未知恐怖的陷阱。
04.
当天晚上，李明连夜召开了村民大会。
村委会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几十个村民代表挤在一起，气氛压抑得可怕。
“情况大家都清楚了。”
李明掐灭手里的烟头，声音沙哑但坚定。
“这口井，水已经有毒，现在还成了安全隐患。今天掉下去的是皮猴，运气好救上来了，下次呢？谁家的孩子掉下去，谁能保证一定救得上来？”
他环视一圈，加重了语气：
“现在家家户户都有自来水，这口井已经没用了。我提议，为了全村老小的安全，明天就动工，把这口井彻底填上！”
“不行！”一个白发苍苍的族老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李明！你疯了！那是龙脉井！是祖宗留下的根！填了它，是会给村子招来大祸的！”
立刻有好几个老人附和：“是啊村长，三思啊！这可是会惊动龙王爷的！”
“龙王爷？”李明也站了起来，双眼熬得通红，毫不退让地顶了回去，“哪个龙王爷会让井水变毒，会差点淹死自己的子孙？！”
他指着门外，声音提到了最高：
“我只知道，今天差点没命的是我们李家庄的孩子！什么祖宗规矩，什么风水龙脉，在孩子的命面前，一文不值！”
“要是真有什么灾祸，”李明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我李明，一个人担着！”
一句话，镇住了全场。
最终，投票表决。
三十户人家，二十五户同意，五户弃权。
填井的决议，通过了。
李明走出会议室，看着村口那口在月光下黑洞洞的井，心里说不清是踏实，还是沉重。
05.
李明联系了镇上的施工队，买好了水泥、沙子和石料，约定第二天一早就开工。
村里的账上划出了几千块钱的工程款，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可他心里总是不安，那些老人临走时怨毒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晚上回到家，妻子张兰也是一脸愁容。
“真的要填吗？我这心里老是跳得慌。”
“别怕，有我呢。”李明安慰着妻子，自己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他太累了，躺在床上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然后，他坠入了一个冰冷、窒息的梦。
他仿佛沉在幽暗的井底，四周全是滑腻的黑泥，将他死死包裹。一个苍老而充满怨念的声音，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震得他灵魂都在发颤。
“百年供养……一朝尽断……”
“尔等凡人，好狠的心！”
他惊恐地“看”到，面前的黑泥翻涌，一尾巨大无比的乌黑泥鳅缓缓浮现。它的身躯比水桶还粗，两只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传说中的灵气，只有无尽的怨毒和冰冷。
它死死地“盯”着李明。
“给我三天时间。”
那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若不应允，整个李家庄……为我陪葬！”
“啊！”
李明尖叫着从床上弹起，冷汗湿透了背心。
窗外月色如水，一切寂静，原来只是个噩梦。
他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起身去倒水喝。
站在窗边，他习惯性地望向村口那口老井的方向。
也就在这一刻，他瞳孔猛地收缩，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