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9月的一个下午,陕西咸阳韩家湾的13岁少年孔忠良放学后溜达到村边的小河旁。河水清浅,他低头在河滩上翻找能打水漂的扁石头,忽然瞥见一处泥沙里半埋着一块泛白光的物件。
他蹲下身,用手指扒开湿泥,抠出一块方方正正的“白石头”。石头触手温润,不像常见的河卵石那般粗粝,底部还刻着几道弯弯曲曲的纹路。
孔忠良虽认不出是什么,却直觉是个稀罕物,便撩起衣角擦净泥水,小心揣进口袋带回了家。
晚饭后,孔忠良掏出石头给父亲孔祥发瞧。父亲是地道的庄稼人,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
他凑近煤油灯反复端详:石头质地细密,迎着光透出油脂般的光泽,底部刻的像是四个古字,顶上还趴着一只造型古怪的小兽。
孔祥发心里咯噔一下——这八成是件老东西。陕西黄土埋帝王,田间地头挖出古物不算新鲜事。他当即嘱咐儿子:“别声张,明儿咱去省城找人瞅瞅。”
次日天蒙蒙亮,父子俩就揣着布包出门了。从韩家湾到西安六十多里路,先得走几里土路搭拖拉机到县城,再转挤满人的长途车。
车厢里弥漫着汗味和旱烟味,颠簸得人骨头快散架。孔祥发全程把布包捂在怀里,孔忠良挨着父亲,既兴奋又忐忑。
颠了四个多钟头,总算望见了西安城墙。
陕西博物馆(今陕西历史博物馆)的高大门头让孔忠良看呆了。工作人员见这对满身尘土的父子捧出个层层包裹的物件,赶忙请来馆长。
当那块白玉露出真容时,馆长眼睛倏地亮了。几位文物专家围上来,拿着放大镜的手微微发颤:
玉玺由整块和田羊脂白玉雕成,莹润无瑕,印钮是一只盘踞的螭虎,怒目利齿,四爪遒劲;底部阴刻“皇后之玺”四个篆字,刀锋刚健。测量后确认玺面边长2.8厘米,高2厘米,重33克,与史书中“方寸螭钮”的记载严丝合缝。
“娃,你立大功了!”馆长激动地拍着孔忠良的肩,“这很可能是吕太后的宝玺!”专家迅速查阅典籍佐证:玉玺出土地韩家湾距汉高祖刘邦与吕后合葬的长陵仅一公里;《汉官旧仪》明确记载“皇后之玺,金螭虎纽”。推测西汉末年赤眉军攻入长安,长陵遭盗掘,玉玺流落河畔,沉睡两千年后被少年唤醒。
而当馆方提出给予奖励,孔祥发却连连摆手:“国家的宝贝就该归国家,要啥钱哩!”推让再三,馆长硬塞来20元钱:“路费总得收下!”回程路上,父亲破例带孔忠良吃了碗羊肉泡馍。
热汤蒸得少年满脸通红,城墙根下吆喝的冰糖葫芦,钟楼顶掠过的灰鸽子,成了他此生难忘的风景。
此后岁月里,孔忠良像祖辈一样扎根土地,春种秋收,娶妻生子。偶尔在电视里瞥见博物馆的玻璃展柜中那方莹白玉玺,他只淡淡一笑,连妻儿都未提过那段往事。
2012年秋收时节,几位陌生人突然找到韩家湾。57岁的孔忠良正猫腰在菜地锄草,晒得黝黑,指甲缝里嵌着泥垢。“孔大爷,总算寻着您了!”来人展开一张玉玺照片,“44年前您捐的国宝,现在是陕历博镇馆之宝!”
原来陕西省神州汉文化保护发展基金会正寻访文物保护的功臣。当被邀请出席表彰大会时,老人搓着皴裂的手直摇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值当…”工作人员软磨硬泡,他才勉强同意。
在西安的礼堂里,聚光灯下白发苍苍的孔忠良接过“保护遗址十大杰出人物”证书。台下掌声雷动,他却拘谨得像犯错的学生。
基金会要发奖金,他再次婉拒:“证书我留着,钱真不能要——物归原主,天经地义。”有记者追问是否后悔当年没留玉玺,他憨厚一笑:“搁我手里顶多压箱底,搁博物馆,千万人能瞧见哩!”
如今,这枚中国唯一的汉代皇后玉玺静静陈列在陕西历史博物馆,玻璃展柜旁标注着“国宝级文物”。
它不再象征生杀予夺的皇权,而成为连接古今的信物——见证过吕后临朝称制的风云,也铭记着黄土坡上那个攥着20元钱、啃着人生第一碗泡馍的赤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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