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3月13日,尼亚美城区的气温飙升至50℃。
中石油驻尼日尔办公大楼门前,军政府士兵荷枪实弹地站成一排,他们黝黑的面孔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直直地盯着大楼入口。
被两名士兵押解出来的中石油尼日尔分公司总经理刘佳明,穿着被汗水浸透的浅蓝色衬衫,领口有些歪斜。
他路过办公大楼前那棵自己亲手种下的金合欢树时,脚步顿了顿,目光越过士兵的肩膀,望向二十公里外津德尔炼油厂的方向——
那里的银色储油罐在烈日下泛着白光,是他过去十年带着团队在荒漠里一点点建起来的。
他的眼角轻轻抽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这群穿着迷彩服的军人们或许不知道,当他们在三天前的内阁会议上表决通过撕毁4亿美元贷款合同的决议时,当他们在总统府阳台上对着民众挥舞拳头宣布驱逐中方高管时,一场没有硝烟的反击已经在暗中筹备。
48小时后,当军政府派去的技术团队带着法国顾问走进津德尔炼油厂的主控室时,整个尼日尔的能源系统正悄然走向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
01
刘佳明第一次踏上尼日尔的土地是在2013年6月。
那年他38岁,从首都尼亚美坐了五个小时的越野车,才抵达阿加德姆油田的勘探现场。车窗外是望不到边的金色沙丘,地表温度表显示52℃,轮胎碾过沙地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片被西方地质学家称为“勘探禁区”的地方,会成为他往后十二年的“家”。
这里的五月常刮“哈马丹”风,黄色的沙尘能把天空染成橘红色,疟疾和脑膜炎每年都会夺走几十名当地工人的生命。
埃克森美孚、壳牌的勘探队早在2005年就因为“投入产出比太低”陆续撤离,临走前还在报告里写着“这片沙漠除了沙子和高温,什么都没有”。
“刘总,到炼油厂了。”司机穆萨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豪萨语口音,他踩下刹车,越野车在津德尔炼油厂的安检门前停下。
刘佳明推开车门,一股混杂着原油气味的热浪扑面而来,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看着眼前这座日处理2万桶原油的工厂——
银白色的蒸馏塔足有三十层楼高,管道像蛛网一样在装置间交错,控制室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这是他2015年带着团队从零开始建的,光是打地基就用了三个月,因为沙漠地基必须浇筑两米厚的钢筋混凝土才能抗住高温膨胀。
技术总监王海涛穿着沾满油污的工服走过来,手里捏着一份打印文件:
“刘总,北京今早发来的加密电报,军政府那边昨天突击检查了员工宿舍,还问了好几个本地工程师关于控制系统的事。”
他的语气有些急促,额头上的汗珠顺着安全帽的带子往下滴。
刘佳明没说话,从工装裤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深绿色防水布包裹的物件——那是个巴掌大的黑色硬盘,边角处有磨损的痕迹。
“‘沙海盾牌’计划批下来了,”他压低声音,凑近王海涛的耳朵,
“主控系统上周就迁移到鸿蒙工业平台了,所有操作界面的代码都换成了专用中文模块,没有密钥连开机画面都进不去。”
“封锁节点都布置好了吗?”王海涛追问。
刘佳明指了指三公里外的阳光国际酒店:
“酒店地下二层的冷水机房,两台双星加密服务器昨天半夜装的,用中央空调的冷凝水管做了伪装。那些当兵的天天在酒店门口巡逻,估计连地下室有几个消防栓都不知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王海涛嘴角刚扬起一点弧度,刘佳明的卫星电话突然响了——屏幕上显示着“吴建国”三个字,是公司总部的副总。
“老刘,出事了!军政府的人现在在总部大楼,说要查近三年的财务报表,还点名要见你,说什么‘合同执行有问题’。”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却掩不住急迫。刘佳明皱了皱眉,把硬盘塞回口袋:
“我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他拍了拍王海涛的肩膀:“该来的总会来,按预案走。你负责盯着技术部,把备用密钥交给小李,让他去三号安全屋待着,没我电话别出来。”
临走前,他站在炼油厂的高架管廊下,抬头看了看那些纵横交错的管道——每一根管道的走向、每一个阀门的型号,他都能背出来。
这片从荒漠里长出来的工业体,此刻像个沉默的巨人,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02
“刘总,博格巴将军在三楼会议室等您,已经等了二十分钟了。”秘书小王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手里捏着一叠文件,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
刘佳明整了整领带,推开会议室的门——
长方形的会议桌旁坐着七个人,正中间是军政府首脑博格巴,他穿着深绿色的军装,肩章上的金色星星在灯光下晃眼,左右两边各站着一名端着AK-47的士兵。
桌子的另一边坐着三个西装革履的外国人,其中一个是法国道达尔石油公司的非洲区经理,刘佳明上周在总统府的宴会上见过他,当时他还笑着说“希望有机会合作”。
“请坐,刘先生。”博格巴用生硬的法语开口,旁边的翻译立刻跟上,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刘佳明拉开椅子坐下,目光扫过桌面上摊开的文件——
那是一份员工薪资统计表,上面用红色粗体标出了两组数字:中国籍工程师月均工资8678美元,本地同岗位员工1200美元。
“这些数据是上个月的吗?”刘佳明拿起文件,指尖在数字上轻轻点了点,“我们的薪资结构里包含海外津贴和高危作业补助,中国员工的派驻期是两年一轮换,而本地员工享受住房补贴和子女教育津贴,这些在劳动合同里都写得很清楚。”
“我不管什么合同!”博格巴突然提高了音量,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水杯里的水溅了出来,
“军政府决定了,你,还有那个姓王的技术总监,财务总监张明亮,必须在48小时内离开尼日尔。这是命令!”刘佳明放下文件,手指交叉放在桌上:
“将军先生,中石油在尼日尔22年,累计投资46亿美元,阿加德姆油田的年产量占全国92%,炼油厂投产这五年,你们的石油出口额翻了三倍,税收占国家财政收入的八分之一。现在要驱逐我们?”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博格巴身边的法国顾问,
“还有那笔4亿美元的基础设施贷款,还款期还有三年,军政府打算怎么处理?”
会议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外机嗡嗡作响。
博格巴的脸涨得通红,他猛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正是去年签署的贷款合同,封面上还印着中尼两国的国旗。
他没说话,只是用手指捏住合同的一角,“嘶啦”一声撕开,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碎纸像雪片一样落在深色的地毯上。“这就是我们的答复!”
他喘着气,军装的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尼日尔不再需要外国剥削者,我们要自己掌管资源!”
刘佳明看着散落一地的碎纸,突然觉得有些荒谬——这些碎纸里,有他去年在沙漠里连续工作四十天签下的勘测协议,有中方工程师手把手教本地工人焊接管道的培训记录。
他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你们会后悔的。”
士兵上前架住他的胳膊时,他听见那个法国顾问用英语低声说了句“终于搞定了”,嘴角还带着笑意。
03
48小时的时间太紧了。
刘佳明、王海涛和张明亮连回宿舍收拾行李的时间都没有,士兵直接押着他们从办公大楼去了机场。
尼亚美国际机场的停机坪上热浪翻滚,一架波音737停在远处,机身上的航空公司标志已经被覆盖。“刘总,就这么走了?”
张明亮拎着一个黑色公文包,里面只有护照和几份文件,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炼油厂的扩建图纸还在办公室抽屉里锁着,还有那笔没到账的工程款……”
刘佳明站在登机梯旁,望着远处起伏的沙丘——那里有他亲手规划的输油管道走向,有他和本地工人一起搭建的临时营地。
这时博格巴带着石油部长奥马鲁走了过来,奥马鲁穿着白色的传统长袍,手里挥着一顶帽子:
“中国人,记住今天!从今天起,尼日尔的石油属于尼日尔人民!”
刘佳明转过身,用流利的法语回应:
“将军先生,您听说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22年前,当西方公司说这里‘没油可采’时,是中国团队带着设备来的,我们在50度的高温里打井,用集装箱改造成临时医院治疟疾,给当地工人建学校。这22年,我们修了462公里输油管道,让尼日尔从买油吃变成卖油换钱,现在你们……”
“我们只是要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奥马鲁打断他,
“法国专家说了,他们能让炼油厂正常运转,不需要中国人。”
刘佳明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奥马鲁身后跟着的几个穿西装的法国人——
他们昨天还在炼油厂的控制室里拍照,今天就成了“救世主”。
王海涛走到他身边,低声说:“刘总,主控系统的底层协议他们根本摸不透,那些传感器的校准参数只有我们有……”“我知道。”刘佳明拍了拍他的背,“先上飞机,保存实力。”
登机门缓缓关闭时,刘佳明透过舷窗看着地面——
博格巴和奥马鲁正在和法国人握手,脸上带着笑容。
飞机滑跑时,他从内袋里掏出卫星电话,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北京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他对着话筒轻轻说:“我是刘佳明,已安全撤离。请向总部报告,按计划启动‘沙海盾牌’。”
挂了电话,他把电话放回口袋,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下方是连绵的黄色沙丘,在夕阳下泛着暖橙色的光。
十二年前,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什么都没有;
十二年后,他留下了一座炼油厂,还有一个藏在代码里的“后手”。飞机冲上云层时,他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闪过炼油厂主控屏上那些绿色的运行数据——那些数据,很快就会变颜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