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地名、人名、公司名等均为虚构，请勿与现实关联。
“师傅，真要走？”徒弟小峰声音沙哑，眼圈泛红。
乔师傅（乔守拙）将最后一把用了半辈子的卡尺小心翼翼地放进工具箱。
“长江后浪推前浪，厂子要快跑，我这老胳膊老腿，跟不上了。”
“可‘红焰’那套模具的数据……”
“放心，”乔师傅拍了拍小峰的肩膀，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有些东西，刻在这里，丢不了。”
车间外，新上任的秦副厂长正意气风发地向几位西装革履的参观者介绍着“智能化改造”的宏伟蓝图。
01
乔守拙站在他熟悉的1号铣床旁，目光落在角落里那盆半枯的虎皮兰上。
这盆花是他二十年前刚升任高级技师时搬来的，如今，叶子也像他一样，已经布满了岁月的沧桑。
“乔师傅，秦副厂长找您。”一个穿着崭新工装的年轻人探头进来，是刚从大学分来的实习生小蔡。
乔守拙点点头，心里了然。他擦了擦手上的油污，摘下老花镜，拿起桌上一份写满了密密麻麻标注的图纸。
秦副厂长的办公室是新装修的，和车间的“油腻”格格不入。
这位三十出头、名校毕业的“空降兵”以雷厉风行著称，上任三个月，已经掀起了“效率革命”的风暴。
“老乔，来了，坐。”秦副厂长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自己却盯着电脑屏幕上的K线图，“‘天枢’项目那批高精度零件，进度怎么样？”
“正在进行最后的公差校验，核心的几个难点都解决了，成品率稳定在98%以上。”
秦副厂长这才抬起头：“嗯，我看过报告了。这批零件对集团的新一代航天发动机至关重要。我们决定，后续的批量生产和工艺优化，交给高工带领的青年突击队负责。你把相关的工艺参数和经验总结交接一下。”
乔守拙握紧了手中的图纸：“秦副厂长，这批零件的材料特殊，加工窗口极窄，很多关键参数的微调依赖经验判断，高工他们虽然理论扎实，但实际操作经验可能……”
“时代在进步，老乔。我们现在有先进的模拟软件，有智能化的补偿系统。”秦副厂长打断他，“公司在推行人才年轻化战略，你也快到退休年龄了，是时候把舞台让给年轻人了。”
“我还差两年才到六十。”
“是啊，所以厂里体恤老同志，给你准备了内退方案，待遇上浮15%。人事科会跟你详谈。”
秦副厂长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乔守拙：“对了，你那个老师傅工作室，下周要改成‘智能制造研讨室’，你把个人物品清理一下，可以去档案室旁边那个小房间过渡一下。”
乔守拙沉默地站在那里。
“没别的事了吧？”秦副厂长回头，微微蹙眉。
“没有。”乔守拙转身，慢慢地走出厂长办公室。
小峰在车间门口焦急地等着他。这孩子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技术好，人也实诚。
“师傅，秦副厂长他……”
乔守拙摆摆手：“天要下雨了。”
档案室旁的小房间阴暗潮湿，堆满了废弃的图纸和报表。
乔守拙默默地收拾着，将自己几十年的心血——那些泛黄的笔记本、手绘的草图、改进的工装夹具照片，一一整理收好。电脑权限？他甚至没有标配电脑，他所有的智慧都在那双手和那个脑袋里。
人事科的电话很快打来。
“乔师傅，关于您的内退方案，需要您来签个字。”
会议室里，人事科长老张——一个和乔守拙差不多工龄的老熟人，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老乔，厂里的决定。这方案确实不错了，比按规定退休多拿不少。签了吧，下个月生效。”
乔守拙翻看着文件，目光停留在补充条款：“技术保密和成果归属？”
“老规矩了。在厂里研发的所有技术、工艺，知识产权都归厂里。离职后五年内，不能外泄，也不能用到其他同类企业。”
“包括那些我为了解决进口设备‘水土不服’，自己琢磨出来的改进方法？”那些方法从未正式立项，却是保证生产线稳定的关键。
老张避开他的目光，点点头：“理论上……是的。厂里的资源嘛。”
乔守拙放下文件：“我需要考虑几天。”
“老乔，听我句劝，”老张压低声音，“秦副厂长那边……态度很坚决。你要是不接受，就得按正常程序走，到时候万一哪个环节出点小岔子，退休待遇可能……何必呢？”
威胁，已经不再掩饰。
“我明白。”乔守拙站起身，“谢谢。”
他走出办公楼，看到几个年轻人簇拥着高工，正对着一块新显示屏讨论着什么。那是新来的技术骨干，也是秦副厂长的心腹。
“乔师傅。”高工抬头看到他，象征性地点点头，随即又和年轻人热烈地讨论起来，仿佛乔守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那个曾经挂着“乔守拙技能大师工作室”牌子的地方，已经换上了崭新的“智能制造研讨室”铜牌。
乔守拙回到那个逼仄的小房间，从工具箱底层摸出一个陈旧的、带密码锁的铁皮盒子。里面是他几十年来最核心的技术笔记和一些关键零件的原始设计草图。这些，厂里拿不走。
02
周一的生产例会，破天荒地在刚改造好的“智能制造研讨室”召开。
乔守拙坐在最角落，几乎被遗忘。秦副厂长站在智能大屏前，意气风发。
“今天重点讨论‘天枢’项目零件的批量生产方案。高工，你介绍一下。”
高工自信满满地走上前来，调出三维模型：“我们团队对乔师傅原有的工艺进行了全面数字化分析，发现部分环节过于保守，加工效率有提升空间。我们引入了最新的自适应切削技术，并优化了冷却方案……”
乔守拙眉头紧锁。那些所谓的“保守”，是为了应对材料在特定温度和应力下的微观结构变化而预留的安全冗余。
“……通过新方案，我们预计可以将单件加工时间缩短25%，成品率理论上能达到99.5%。”高工的声音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掌声响起。秦副厂长满意地颔首：“非常好！就按这个方案执行，要体现我们‘红星厂’的技术革新魄力！”
乔守拙默默举起了手。
瞬间的安静，所有目光聚焦过来。秦副厂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乔师傅，有何高见？”
“新方案对冷却系统的稳定性要求极高，一旦冷却不均，材料内部会产生微裂纹，影响零件的疲劳寿命。”乔守拙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们以前做过相关测试，失败率很高。”
高工脸色微变：“乔师傅，您的顾虑我们当然考虑到了。新的智能冷却系统有实时监控和反馈，能确保万无一失。”
“那套冷却系统的传感器标定数据，用的是供应商提供的标准值，还是针对我们这种特殊材料做过实际验证？”乔守拙追问。
“呃……”高工一时语塞，看向秦副厂长。
秦副厂长立刻打断：“技术细节问题，会后再讨论。时间宝贵，我们要向前看。对了，乔师傅，你的内退手续，考虑得怎么样了？”
杀鸡儆猴。所有人都听懂了。
会后，乔守拙被秦副厂长叫到办公室。
“老乔，你是厂里的元老，技术好，我们都认。但思维要跟上时代，不能总抱着老经验不放。”秦副厂长的语气带着“教导”的意味，“年轻人需要平台，你也该享享清福了。”
“零件的可靠性关乎人命，秦副厂长。”
“厂里有评估，风险可控。”秦副厂长语气转硬，“内退的事，尽快给我答复。”
乔守拙平静地看着他：“我会按时办。”
走出办公室，他去了趟资料室。他几十年的工龄，还保留着一些查阅基础资料的权限。他找出几份早年关于特殊材料热处理失败的分析报告，复印了关键部分，塞进了自己的工具箱夹层。
第二天，他发现自己进不了资料室了。门禁卡提示：权限不足。
他回到那个小房间，桌上放着一张通知：接上级指示，为配合档案电子化管理，档案室及周边区域暂停人员进入。
他明白了，最后的遮羞布也被扯下了。
午饭时间，食堂里熙熙攘攘。乔守拙打了饭，习惯性地走向角落。以往总有几个老师傅或徒弟围坐一起，今天，周围空荡荡的。
只有小峰端着餐盘，犹豫再三，还是坐了过来。
“师傅，您……真的要走了？”小峰声音低沉，“他们太过分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厂子要发展，总要有人让路。”乔守拙吃得很慢。
“可‘天枢’那批零件，没您盯着，高工他们行吗？那材料太刁钻了！”
“他们有新设备，新理论。”乔守拙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差不多了。小峰，以后机灵点，少说话，多做事。”
乔守拙回到小房间，开始打包。几十年的家当，最后只装满了一个工具箱和一个纸箱。
夕阳透过满是灰尘的窗户，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乔守拙最后环视了一圈，轻轻关上了灯。
小峰在楼道口等着，眼眶红红的：“师傅……”
“走了。”乔守拙把那个沉重的工具箱递到他手里，“这个，你先替我保管几天，过两天我来取。”（里面是他个人的工具和一些不便带走的私人物品）
“您去哪？”
“回家，侍弄侍弄我的那些花花草草。”乔守拙拿起纸箱，里面是他的衣物和几本旧书。
“师傅，保重！”小峰哽咽着。
乔守拙点点头，没再回头，步履蹒跚地走进了夕阳里。
03
第二天一大早，秦副厂长神清气爽地来到厂里。
人事科长老张昨晚就向他汇报，乔守拙已经签了内退协议，今天正式生效。那个老顽固总算没再坚持，省了不少麻烦。
今天有个重要议程：向集团总部汇报“天枢”项目零件的试生产成果。如果数据亮眼，他今年的业绩将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秦副厂长早！”高工带着团队成员快步迎上来，“昨晚我们连夜赶工，第一批次的零件已经下线，刚做了初步检测，尺寸精度完美，表面光洁度也超过了设计要求！”
“好！”秦副厂长用力拍了拍高工的肩膀，“我就说嘛，新方法就是不一样！乔师傅那套老黄历，早该淘汰了！”
“不过……”高工稍微迟疑了一下，“有几个零件的内部应力检测数据有些异常波动，但应该在允许范围内。可能是新冷却系统还在磨合期。”
“细节不用管，报上去的数据要漂亮！”秦副厂长挥挥手，“总部领导马上要视频连线，准备好汇报材料。”
上午九点半，视频会议准时开始。集团总工程师、主管生产的副总裁都在线，表情严肃。
“小秦，‘天枢’这批零件关系重大，进展如何？”总工程师率先发问。
秦副厂长清了清嗓子，示意高工开始汇报。
高工点开PPT，流利地介绍着新工艺的优越性、生产效率的提升，以及首批零件的优异检测数据。
总工程师一边听，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着，时不时皱一下眉头。
汇报结束，总工程师并没有像秦副厂长预期的那样表示赞赏，反而问道：“乔守拙师傅呢？我记得这个项目一直是他负责攻关的，尤其是材料热处理这块。”
秦副厂长心里咯噔一下，强作镇定：“乔师傅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厂里安排他内退休养了。现在由高工带领的年轻团队接手，技术完全没问题。”
“是吗？”总工程师的语气意味深长，“我这里刚收到一封匿名邮件，附带了详细的测试数据和金相分析图片，指出你们这批零件存在严重的内部微裂纹隐患，特别是在高温高压的工况下，疲劳寿命可能远低于设计标准。”
屏幕上，总工程师共享了他的屏幕，赫然是几张放大了的金属微观结构照片，上面清晰地标注着裂纹的位置和尺寸。
秦副厂长和高工瞬间脸色惨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