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雪粒簌簌打在羊皮卷轴上，李固用冻僵的手指将泛黄的古籍又翻过了一页。油灯在呼啸的山风中忽明忽暗，映得"骨蓉"二字在《神农遗录》上摇曳如鬼画符。
帐外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凉州大营的麻布帐篷在暮色中连成灰蒙蒙的一片，像极了垂死病人那发青的脸。
"先生！东三营又抬出去十七具。"亲兵撩开帐帘，寒气裹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李固抬头望去，年轻人甲胄下的中衣领口泛着黄渍——这是瘟疫特有的症状，病者先是虚汗浸透衣衫，继而浑身浮肿，最后五脏溃烂而亡。
青铜灯树突然爆开一朵灯花，惊得李固手中竹简差点掉落地上。他想起三日前在陇西郡看到的惨状：母亲抱着浑身紫胀的婴孩坐在街角，苍蝇围着孩子溃烂的嘴角打转；官道旁新坟的黄土还未干透，野狗就已经刨出半条青灰的手臂。
"备马。"李固霍然起身，大氅扫翻了案几上的药杵。羊皮地图在案头缓缓展开，朱砂标记沿着嶓冢山的轮廓蜿蜒如血。
七日后，当李固的鹿皮靴踏碎河谷薄冰时，身后的二十名侍卫只剩三人。
嶓冢山的晨雾泛着诡异的青紫色，藤蔓垂挂在铁灰色的山岩间，像极了病人脖颈上暴起的血管。领路的羌人向导昨夜突然高烧说胡话，此刻正蜷在骡背上瑟瑟发抖。
"大人，这里瘴气太重..."最年轻的侍卫刚开口就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血丝。李固握紧腰间的药囊，那里装着最后半块犀角——若古籍记载无误，能解百毒的骨蓉应该就生长在雪山阳坡的栎木林中。
正午时分，他们在一处断崖下发现了第一具尸体。那是个穿着葛布短褐的药农，背篓里晒干的栎鸟散落一地，红黑相间的羽毛在积雪中格外刺目。李固蹲下身，发现死者右手紧攥着一株暗红色的植物，根须如人骨般节节分明。
"骨蓉！"惊呼声惊起远处的几只寒鸦。侍卫们正要上前捡拾，就被密林深处突然传来悠长的鹿角号声吸引了注意力。
树上的积雪簌簌而落，数十支包铜箭镞从树冠间探出锋芒，箭尾的白色翎羽在风中轻颤。
"且慢！"李固举起药锄，将骨蓉根茎高高扬起。他注意到箭头都涂着青色汁液——羌人善用乌头淬毒，眼前这些箭镞却泛着诡异的银光。冷汗顺着脊柱滑落，他突然想起《异物志》中曾记载过，白翎箭是雪山羌部处死外族人的标记。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一支鸣镝破空而至，精准地射断了他手中的骨蓉。朱红色的汁液溅在雪地上，竟腾起袅袅青烟。李固瞳孔骤缩，终于才明白过来为何采药人都会暴毙——新鲜骨蓉竟含有剧毒！
"汉人，看天。"
生硬的官话从头顶传来。李固仰头望去，见断崖上立着个穿雪豹皮的少女，发间缀满绿松石，手中骨笛正指着东南方的天际。顺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就看见乌云正以惊人的速度漫过雪山，云层中隐隐透出一丝丝暗红色的光晕来。
"黑血云，"少女翻身跃下十丈悬崖，鹿皮靴踏雪无痕，"跟紧阿吉娜的脚步，除非你们想变成冰尸。"她腰间皮囊晃动着，露出半截栎鸟的红颈项。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怎么的时候，就被一阵狂风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雪粒，呼啸着从山崖上倾泻下来，瞬间将他们一行人淹没。
火塘里的松脂噼啪炸响，李固被浓烈的药香熏醒。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用兽皮缝制的软垫上，岩壁上晃动着绘有星月纹的牦牛毡毯。
昨夜那场暴风雪的记忆碎片般浮现：阿吉娜的骨笛声引着他们在冰川裂缝间穿行，身后传来雪崩的轰鸣，最后一个侍卫被冰裂缝吞噬时的惨叫.......
"喝了。"陶碗抵到唇边，褐红色药汁泛着栎鸟羽毛的光泽。喂药的老妪满脸刺青，发间缀着七枚青铜鸟喙。李固认出这是羌族巫医的装扮，《西羌志》里曾记载她们能用禽骨占卜生死。
药汁入喉如火灼，李固的视线却骤然清明。他看见岩洞深处堆满人面鱼纹陶罐，某个罐口探出半截骨蓉根茎，在幽蓝的雪水中缓缓舒展。"你们在用融雪祛毒？"他挣扎着坐起，袖中滑落的犀角却被老巫医一脚踩住。
"汉人的药，杀魂。"巫医的银刀挑开李固的衣襟，露出他胸前蔓延的青色脉络——那是在河谷触碰新鲜骨蓉时中的毒。洞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鹿角号声，阿吉娜挟着风雪冲进来，发梢的冰晶簌簌落在李固滚烫的皮肤上。
"汉军烧了神树林！"少女的骨笛还沾着血渍，洞外隐约传来金铁交鸣之声。老巫医突然用银刀划破掌心，将血滴进李固的药碗，岩画上的雪山神女竟在血光中流转起来。
当李固跟着阿吉娜攀上鹰嘴岩时，整个向阳坡已沦为火海。焦黑的栎木在风雪中噼啪爆响，成群的栎鸟哀鸣着冲向浓烟，像无数坠落的火星。山脚下，披甲的汉军正将火把投向最后一片谿边兽栖息的灌木丛。
"三个月前他们就这样烧了东山谷。"阿吉娜的骨笛几乎被她捏碎，"谿边兽逃进深涧，毒蝗没了天敌..."她扯开雪豹皮袄，露出肩头狰狞的伤疤，"那些蝗虫翅膀带着邪气，被咬过的牲畜五脏溃烂而死——就像你们的瘟疫。"
李固如遭雷击。他想起凉州大营那些腹大如鼓的死者，想起奏报中"羌人投毒"的指控，想起自己向朝廷力谏的《止屯田疏》被束之高阁。
突然，一支鸣镝擦过他耳际，山脚下的汉军发现了他们。
"带我去找谿边兽群！"李固反手拔出侍卫遗留的环首刀，斩断袭来的箭矢，"我知道怎么救你们的圣兽——还有我的族人！"
阿吉娜碧绿的眼眸里映着火光，她忽然吹响了骨笛。
雪山深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嚎叫，那声音既像犬吠又如狼嗥，震得松枝上的积雪簌簌而落。数十头谿边兽从绝壁间跃出，它们金黄的皮毛在火光中流转着青铜器般的幽光。
阿吉娜的骨笛声刺破雪雾，李固跟着她在冰川裂隙间腾挪。谿边兽的金色身影时隐时现，它们的爪印在冰面上烙出梅花状的凹痕，每个凹痕中心都凝结着珍珠般的冰晶。
"停！"少女突然拽住李固的腰带。前方看似平坦的冰原传来细微的龟裂声，谿边兽群焦躁地用尾巴拍打地面。李固解下药锄轻叩冰层，空洞的回响令他汗毛倒竖——这竟是万丈冰渊上薄如蛋壳的浮冰！
兽群首领忽然仰天长啸，声波激起冰碴纷飞。李固惊见冰层下百米处，无数栎鸟尸体被封在湛蓝冰体中，它们保持著俯冲姿态，红黑相间的羽毛间缠绕着骨蓉的根须。老巫医说过，十年前雪山震动时，整片药谷沉入了冰渊。
黎明前的冰川裂缝宛如巨兽獠牙，李固握着火把的手已结满冰霜。身后的谿边兽突然咬住他衣摆，琥珀色兽眼示意他看向右侧冰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