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店主营：偷油婆、叫鸡子、打屁虫、推屎壳、飞蚂蚁……

　　玉林街头，有一排蓝色的集装箱盒子，乍看像个咖啡馆，走进却是一家叫虫林赫兹的昆虫店。对，就是售卖自然类周边产品的商店。商品包括甲虫、蝴蝶、螃蟹、蝎子、蚂蚁等各种昆虫的活体、标本、玩偶和书籍。

　　店中央放着一只玻璃缸，是由岩石、苔藓、植物等组成的“生态系统”，还有一只姥爷树蛙藏匿其中，谁要是能发现它，购物可以打九折。在另一只大缸里，是一层厚厚的沙土，上面布满了蚂蚁。顾客在店里闲逛，好奇地问店长各种问题。

　　·虫林赫兹的标本

　　“这个蚂蚁怎么卖？像切糕一样切一块吗？”“不，我们卖的蚂蚁，是专门定制的。”

　　“专门定制？在路边捉不到吗？”“在路边捉的寿命很短，只有几天到几个月。养蚂蚁必须要有一只蚁后才能繁衍，才有更长的寿命。要是随便能捉的话，我们也不必卖蚂蚁了。”

　　“毛毛虫属于动物吗？”“毛毛虫肯定是动物。”

　　“这种蝎子有毒吗？”“它生前有毒，死后就没有了，现在是标本。”

　　“天啦，这个生意像卖空气一样。”“哈哈哈，主要看个人感不感兴趣。”

　　·巨首收获蚁

　　在成都，对昆虫感兴趣的人还不少。从2024年5月开业至今，虫林赫兹的昆虫标本已经卖了300多个。玉林真是个宝藏地，没有想到，还有卖虫子的生意。

　　虫林赫兹的创始人叫韩震，虫友圈鼎鼎有名的“韩震哥哥”。“韩震哥哥”是很好的采访对象，一坐下来就侃侃而谈。他说一口地道成都话，有时像在说段子，知识含量相当大。他的开场白是，这个事说起来就有点长了——

　　它有好看的钳子，

　　各种各样颜色，

　　你不觉得它特别美丽吗？

　　虫林赫兹玉林店是2024年开的，但这个品牌存在很多年了。我大学学的是建筑，毕业后在一家央企建筑公司工作，挺稳定，父母也很满意。但我不太喜欢稳定安逸的状态，感觉能看到退休的样子，就辞职了。

　　父母都是很传统的人，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天我就飞去温州，考察虫子繁育基地了。我没管那么多，我认为这个事情是有意义的，而且能够坚持做一辈子。当时上班存了点钱，就在桐梓林开了一个甲虫店。

　　那里流量特别大，来看稀奇的人很多，但没有人买，因为他们不认识这些虫子，不晓得咋个养，我就天天给他们讲虫子。后来有老师听到我讲得好，就邀请我去学校讲，我很乐意跟小朋友打交道。

　　·韩震为小朋友讲昆虫

　　我对昆虫的兴趣，源自小时候看国家地理纪录片。从小我就耍虫子，在家里养了各种各样的虫子，还养过黑寡妇蜘蛛，我妈从来不敢进我的房间。父母、同学都觉得我是个怪胎。如果那时有一个阳光自信、懂得各种自然知识的大哥哥，带着我进山抓虫子就完美了。说不定我现在在某个大学做昆虫分类研究，把昆虫分类学做到了极致。

　　通常，小朋友看到一个甲虫，就说是推屎壳。不怪他们，因为我们国家的自然教育近几年才开始推进。如果看到推屎壳，一脚把它踩死了，也很正常，这是小朋友了解世界的第一步：拆解。

　　但现在，我们可以教他们制作标本、认识昆虫的身体结构。城市里的小朋友，有所谓的自然缺失症，其实就是儿童长期脱离自然，可能会产生一系列症状，比如暴力倾向、注意力缺失等。所以自然教育很重要。

　　·虫林赫兹带小朋友在野外捉虫子

　　我的昆虫学知识都是自学的。小学6年级，我有了一台自己的电脑，除了打游戏，还上一个很专业的昆虫论坛。我还找到四川版的版主，我说你好，我是个小学生，特别喜欢昆虫。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我就跟虫友进山抓虫子了。

　　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在天府广场集合，当时是北京奥运会期间，安检特别严，我背个大包包，武警喊我打开检查，全是装虫子的瓶瓶罐罐。初一那年，我参加了成都的虫友聚会，一共7个人，在八宝街的一家自助餐厅聚餐，年龄最大的四十几岁，最小的是我，初中一年级。我们聊虫子，还聊得起来，哈哈哈。

　　那时候这个爱好很小众，上千万人口的城市，只有7个人参加聚会。现在大家的观念进步很多，虫林赫兹已经在成都35所小学开展了演示课程，从家长的反馈，就能感受到大家的认知上升了不止一个层次。

　　·长鼻蜡蝉（龙眼鸡）

　　·唇花金龟

　　有人不理解，说养个猫狗还可以跟人沟通，养个昆虫怎么沟通？我说甲虫的乐趣不在于沟通，而在于它有很好看的钳子，有各种各样的颜色，你不觉得它特别美丽吗？他又问，爱好一定要变成职业吗？我说，工作没了可以再找，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活一辈子还是要做自己喜欢的事。

　　·左，大帛斑蝶蛹；右，彩虹锹甲

　　一旦认知打开，

　　就不是“玩虫子”那么简单

　　现在我们的业务很广，包括整个自然教育咨询，比如游学、G端业务（做某个地区的物种分布调查，我们有大量昆虫标本和物种分布数据）、图书等。目前正在筹备出版一系列科普书籍，我们希望每个成都市民，在家里面发现任何一种昆虫，都能在书里找到。

　　比如你在家里面发现一只偷油婆，你了解它吗？其实偷油婆的故事很有意思。你有没有发现小时候家里的偷油婆都很大，会飞，把我妈吓得惊叫唤，但现在家里的偷油婆都很小，没有翅膀，不会飞。是它退化了吗？不是。这是发生在我们身边的自然的优胜劣汰。

　　·马岛发声蟑螂

　　大的偷油婆叫美洲大蠊，小的叫德国小蠊，都是外来的入侵物种，但为什么德国小蠊把美洲大蠊赶出了人类的地盘？因为生活习性不同。美洲大蠊产的卵，会藏在自己的巢穴里，德国小蠊会把卵背在身上，随时移动，它跑到美洲大蠊巢里把它的卵吃了。所以两年不到的时间，人类的家里就看不到美洲大蠊了。

　　大家认为偷油婆是最脏、最恶心的一个物种，这是很深的误解。它其实很干净，浑身上下油光水滑的，它会分泌一种油脂，这种油脂就是纯天然的抗菌剂。甚至一些高级化妆品专门为易过敏人士开发的产品，就添加有美洲大蠊提取液。它还可以入药。

　　·昆虫模型冰箱贴

　　还有一种海蟑螂，它不用嘴巴，而是用脚吸水。它脚上有一个特殊的构造，能反重力把水吸上去。日本人借鉴这个构造，设计了一个高达几百米的无动力水源输出系统。

　　再举个例子，有一种拟步甲，虽然只有几厘米长，但它的甲壳非常坚硬，连电钻都钻不穿，号称会“抵挡子弹的射击”。这种靠蛋白质形成的外壳，能达到如此的强度，不可思议。如果我是材料学家，就想把它的壳弄开来看看。

　　·金叶甲

　　昆虫的学问，太庞大了。昆虫身上有很多还没有被人类发掘的东西。现在，中国每年都还有成千上万的昆虫被发现。昆虫是完全变态物种，小时候可能像猪儿虫，长大了有坚硬的外壳，有脚有翅膀，每一个细胞在自己的位置呈现出羽化之后的样子，太神奇了。所以说，一旦认知打开了，就不是“玩虫子”那么简单。

　　古人对昆虫的观察很多。北京故宫有一个门叫螽斯门。螽斯就是蟋蟀。古人观察到蟋蟀繁殖力特别强，一次能产卵几百枚，螽斯门意在祈盼多子多孙。现代城市发展和光污染，让一些自然现象远离我们。萤火虫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它发光是为了吸引异性，一旦有人类光源，就会影响它交配。所以城里面没有萤火虫。

　　城里没有萤火虫，所以我们最受欢迎的活动就是萤火虫亲子营。当你走进自然保护区，可以看到萤火虫多得把路都照亮了，真是叹为观止。神奇的自然，都在远离人类的地方。

　　·扁头猛蚁

　　·猎镰猛蚁

　　在虫林赫兹对面的玉林四巷，“玉林·虫林自然博物馆”即将竣工，2025年对公众开放。博物馆由虫林赫兹来运营，业务又多了一块。

　　·即将呈现的玉林·虫林自然博物馆

　　“我想做的，就是做一个当年希望遇到的那个大哥哥。说白了，我想搭建一个平台，让热爱自然的小朋友，在这里耍大。”其实这个理想算是部分实现了。他曾被浣花小学邀请去讲昆虫课，小朋友们亲切地称这个大哥哥为“东方法布尔”。

　　这时，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儿歌：天天我等着你，等着你捉虫子，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虫子。

　　·韩震为小朋友讲课

　　小时候，虽然大家都认为韩震是个异类，但他自己从不觉得。现在，作为一个成年人，他依然有点“异类”——能看一下午蚂蚁。有时候，学生放学后到虫林赫兹看虫子，那种感觉，就像他当年放学飞奔回家看虫子一样美好。

　　不过，他也发现，现在的孩子有自己兴趣爱好的不多。他去一所大学招聘，来了40个相关专业的学生，能准确说出昆虫定义的，只有两个。他表示理解，大部分人的专业都是调剂的。但他的员工，“不能说每个都热爱，至少是感兴趣的。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有兴趣就能做好。”

　　·辉夜剑角蜣螂

　　想起曾看过的一个故事。一位行吟诗人向一个小孩兜售竹蜂，小孩兴冲冲地跑进屋，喊道：“妈，你想花一块钱买一只竹蜂吗？”

　　妈妈说：“你听着，告诉那个该死的家伙，赶快给我夹起尾巴滚出去。”

　　小孩对行吟诗人说：“妈妈没有一块钱。”

　　多年以后发现，那个小孩就是韩震。

　　编辑丨Rain

　　图源丨虫林赫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