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贷2700亿跑路5年，山西前首富田文军没逃过“跨国清算”

撰文 | 大卫

编辑 | 茶茶

12月10日，英国国家打击犯罪局（NCA）发布公告称，因始终无法提供其在巨额资产来源的合理解释，山西前首富田文军及其妻子郝江波在英国的价值1200万英镑（约合人民币1.1亿元）的资产，包括伦敦汉普斯特德郊区的两处豪宅物业、位于考文垂的两栋学生公寓以及多个银行账户中的资金被正式没收。

公告称，NCA怀疑这些资产是在中国实施大规模金融诈骗以及在包括英国和泽西岛在内的海外司法管辖区洗钱犯罪所得。

此前11月26日，NCA正式向英国高等法院申请，要求批准对田文军与郝江波夫妇的民事追缴令。

田文军为“德御系”的实际控制人，早年以搞农业、粮油起家，2006年成立融资担保公司，随后又注册、收购了60余家公司，鼎盛时在中外资本市场上控制着7家上市公司。旗下的少量实体产业实质上只是幌子，真正的逐利模式，就是违规从金融机构套出钱来，再投入资本市场运作。多年来，“德御系”从山西省多家农信社、城商行等金融机构违规融资贷款达2000多亿元。2017年，“德御系”长期违规圈钱被戳破，资金链断裂，带来地方重大金融风险积聚，而在2020年前，田文军夫妇就已经跑路，通过英国为中国客户非法获得签证的公司，投资1000万英镑获得英国无限居留许可，如今已经5年时间。

01

从农业起步到“德御系”的形成

田文军1974年出生于山西晋中普通家庭，上学时成绩不错，后来还进了体制内工作，当过物资局改制办主任。按理说，他的生活应该是按部就班，平平稳稳，但2000年，他辞掉了“铁饭碗”，下海经商，开始做起粮油生意。山西晋中是晋商的发源地，历史上这里诞生了中国第一家票号“日升昌”，商业氛围浓厚。田文军可能也继承了晋商的“商业基因”。靠着在体制内积累的人脉，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又陆续投资了农业领域，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2004年，煤炭市场火热之际，田文军老乡张俊德却另辟蹊径，将目光放在了农业贸易商，创办了晋中德御农贸有限公司，另一位老乡任永青放弃了在太原铁路局的“铁饭碗”，下海创立了晋中永成粮油贸易有限公司和榆糧粮油贸易有限公司。

2006年，田文军成立中海博投资（北京）有限公司，涉足农业相关领域投资，同年，他还设立了山西栋盛担保有限公司，为一些中小企业提供融资贷款服务，后来这家公司在2014年改名叫山西栋盛融资担保有限公司。这些成为了“德御系”的前身。

此后，这三个人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2009年，田文军把中海博投资(北京)有限公司更名为德天御生态科技(北京)有限公司。次年，田文军的德天御与张俊德的晋中德御农贸公司和任永青的晋中永成粮油公司及榆糧粮油合并到了一起，“德御农业”诞生。田文军摇身一变成了新公司德御农业的董事长，张俊德与任永青成了新公司的董事成员。

2010年5月，田文军凭借“德御农业”公司成功运作上市，成为了纳斯达克OTCBB（场外交易市场）的一员，也成为山西第一家在海外上市的企业，为其带来了巨大声誉，也为后续资本操作奠定了基础。虽然OTCBB市场门槛很低，交易冷淡，但这只是田文军操纵的这场资本运作盛宴的开胃菜。

这次上市让他尝到了资本市场的甜头，整个人像是嗅到血腥味的猎人，开始对金融市场产生了浓厚兴趣。

2015年10月，栋盛融资担保公司也被田文军推上美国纳斯达克市场。与此同时，田文军在国内也大肆收购上市公司。

通过其控制的北京君大乾元投资公司，田文军收购了一家叫好粮新(北京)生态科技有限公司的企业，后改名“德御坊”。2015年，德御坊在新三板挂牌交易。

2014年，山东一家上市公司齐星铁塔（后改名北讯股份，现在已退市）出现债务危机，试图出售股份获得资金自救。田文军闻讯后，迅速抛出了“橄榄枝”，以其控制的晋中龙跃投资公司（现改名为“龙跃实业集团”）豪掷8.8亿元，买了齐星铁塔18.895%的股份成为大股东。

这是“德御系”在国内A股市场收购的第一个上市公司。

2015年12月，田文军通过旗下的山西盛农公司斥资11.7亿元，购买了广东上市公司顾地科技27.78%的股份，成了第一大股东，这是“德御系”在A股收购的第二家上市公司。

仅仅过了一个月，2016年1月，田文军的老婆郝江波又通过旗下的天津柚子资产，豪掷15.4亿购买了上市公司宏磊股份（现更名为仁东控股）25.9%的股份，成为其实际控制人。

鼎盛时期，“德御系”包括了美国OTCBB挂牌的德御农业、纳斯达克的稳盛金融、新三板的德御坊与金粮股份、A股的齐星铁塔、顾地科技、宏磊股份等7家上市公司。田文军作为实控人，手握至少7家境内外上市公司，“德御系”由此声名鹊起。

2017胡润百富榜上，郝江波以38亿身家排在1141位，任永青则以35亿资产紧随其后，排在1214位，成为名副其实的山西首富。

02

“编外行长”

2014年，田文军认识了一个对他之后的“事业”起到关键作用的人——郝江波。郝江波是他的老乡，还是人大经济学博士，有着丰富的社会资源。当时她在北京市朝阳区地税局工作，两人很快因志趣相投走到了一起，并在2014年结婚。他们不仅是夫妻，也是“德御系”的核心团队，在后期的违规信贷中配合默契。

2011年，全国农信社和城商行掀起了一波增资扩股的浪潮，银行股权变得炙手可热。郝江波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个机会，建议田文军开始入股银行。2013年，田文军购买了晋中银行4000万股，成为最大的自然人股东之一。

继晋中银行之后，2014年，“德御系”又先后入股了山西盂县农商银行、寿阳农村商业银行、和顺县贵都村镇银行，次年，“德御系”又将手伸向山西榆次农村商业银行。

很多人疑惑这对夫妻大量入股银行的钱从哪里来，实际上就是“空手套白狼”。在成为晋中银行董事后，田文军发现了一个“致富捷径”——贷款。他用自己在A银行的股权作为抵押，从B银行拿到贷款，再用这笔钱买入C银行的股份。这样一来，他只需要最初的一点本金，就能通过循环质押获得源源不断的资金。

靠着这样的操作，田文军先后控股了7家银行，还参股了四五十家银行。其妻子郝江波控制的和柚实业，对外直接投资的银行多达10家，分别是：平遥县晋融村镇银行、壶关县晋融村镇银行、和顺县贵都村镇银行、山西左权农商行、山西潞城农商行、山西寿阳农商行、山西榆次农商行、阳泉市商业银行、山西盂县农商行、晋中银行。

不仅如此，通过其关联企业间接入股的银行数量更是接近20家，如万荣县汇民村镇银行、汾西县亿通村镇银行等，几乎涵盖了山西各地的众多农商行与村镇银行，编织出了一张庞大而复杂的银行股权关系网。因为控制或者参股了这么多家银行，田文军甚至被当地人称为“编外行长”。

为了规避银监会授信集中度的监管，田文军成立了若干个企业，用若干个企业互相担保，互相再编织一些虚假会计报表满足银行的信贷条件。不仅如此，为了使这些违规操作在表面上看起来“合规”，田文军不惜走上了伪造文件的违法道路，“德御系”团伙成员长期炮制假公章近千枚，伪造行政文件达十几吨。而在金钱的诱惑下，这些银行的负责人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德御系”企业肆无忌惮造假敛财。

依靠从山西省多家农信社、城商行等金融机构违规融资贷款，2006年7月至2020年4月，“德御系”关联企业一共从11家金融机构骗取了2674.7亿贷款，最终涉嫌骗贷2625亿，田文军夫妻在出境前还私吞约120亿元人民币，用于个人的奢华享受与挥霍，全然不顾其行为给山西金融系统带来的巨大灾难。

这场金融腐败窝案最终在2017年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2017年12月22日，“德御系”核心人物之一的任永青因涉嫌信披违规被证监会立案调查。2018年，“德御系”债务危机终于爆发。旗下龙跃实业出现大额融资风险，融资风险敞口高达360亿元，而山西农信系统出现数百亿元债务“黑洞”，由此揭开了一场席卷山西金融系统的反腐风暴。

03

跨国清算

根据官方公布的资料，田文军案件涉及山西省农村信用社、城市商业银行、驻晋银行、金融监管部门和金融企业等多个系统，纵跨省市县三级，波及11个市、50多个县（市 区）。

共立案审查调查涉案人员168名，其中公职人员130人，厅级干部10名，处级干部48名，最终有122人受到党纪政务处分，并被移送司法机关。

涉案金额在5000万以上的12人，涉案金额1亿元以上的8人，收回处置不良资产、风险资产1700多亿。

可以说，田文军凭借一己之力，把山西金融系统给腐蚀透了。多家农信社和城商行成腐败重灾区，共20名公职人员收受“德御系”财物，总额达两个多亿，包括多名“一把手”。甚至在2017年年底债务风险爆发后，山西省联社多名高层和中层干部还多次批准开放端口，为“德御系”违规贷款放行。

2020年，“4.16”专案组成立，全方位彻查围绕“德御系”的塌方式腐败，专案组历时15个月，从金融机构到监管部门，查处涉案公职人员违纪违法所得总金额达27.89亿元，追缴涉案财物、查封扣押冻结涉案资产共计76.73亿元。

但“心中有鬼”的田文军夫妇在危机爆发后就开始筹备外逃。2017年7月其通过伦敦的资产管理公司申请英国投资者签证计划，一家四口以郝江波为主申请人于2018年8月起陆续移民英国，并在2020年前获得英国绿卡。2022年7月，田文军开始申请将一家四口人归化为英国公民。至今，他依然逍遥法外。

2022年5月，郝江波在伦敦的巴克莱银行账户存入现金时触发反洗钱审查，引发NCA跨国调查，最终导致资产被没收。

英国NCA调查公布情况，揭露了田氏夫妇在海外资产的冰山一角。根据已被曝光的资产来看，在中国借助金融系统诈骗的田文军夫妇，在英国至少购买了4套房产，其中包括2套学生公寓外，还购买了两处住宅，价值约700万英镑，约合人民币6400万元。其中一处住宅所在处被誉为“百万富翁村”，著名影星伊丽莎白·泰勒、著名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都曾在这里居住。田文军还利用多套房产在英国当起了旱涝保收的“包租公”。

经过3年的努力，NCA终于在今年年初取得了重大突破——英国高等法院签发信息披露令，要求田文军夫妇详细说明其在英资产来源。高等法院于今年8月30日驳回了这对夫妇要求NCA撤销资产信息披露的申请。今年11月，英国国家打击犯罪局已经正式向英国法院部门立案，申请批准对田文军夫妇的民事追缴令。

法网难逃。跑路后的田文军夫妇，最终难逃法律的制裁，资产迎来跨国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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