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肖名远
“不敢第二次进山了,在周边都很害怕。”10月6日,王先生对极目新闻记者说。此前一天,他刚刚和朋友们前往云南哀牢山深处探险,但因为恐惧而提前折返。
因为一段视频的意外爆火,这个国庆假期,哀牢山成了全国最大的旅游“黑马”。这片神秘的大山,外围地带已开发出多个风景区,但闻风而来的游客们总是忍不住想往深山里一探究竟。那里有迷人的景色,也有毒蛇和熊,甚至还可能存在瘴气、磁场紊乱、通信失灵……
当地多个市县和部门反复作出“严禁进入哀牢山深处”的提醒,却难以阻止游客在险境的边缘疯狂试探,甚至当地还有人开发出了徒步穿越哀牢山的路线,最长的有一百多公里,需要9天才能步行完成。或许,这种危险和恐惧感,本身就是哀牢山作为一个景点的核心竞争力。
哀牢山景色(视频截图)
“进去过一次没人敢去第二次”
哀牢山在这个国庆假期突然走红,源于视频账号“山取画材”(现已更名为“山取”)9月28日发布的一则视频。山取画材公司的一名颜料师独自前往哀牢山深处寻找碎矿石时,拍下视频记录自己的行程。
视频中的哀牢山树木参天,藤蔓遍地,四处弥漫着白雾,加上鬼片般的背景音乐,令不少观看的网友表示头皮发麻。视频中还出现了“有熊出没 注意安全”的警示牌,颜料师表示该区域有野生熊出没,希望自己不会遇到。视频后半部分,颜料师在一个水潭中划橡皮船时突遇迷雾,水下似乎潜藏着什么巨物,有网友还提出岸边的灌木丛疑似伏着有“凶兽”,也让视频看起来更加充满恐怖色彩。为此,博主还专门回应,“别瞎猜,全是树根。”
这则视频迅速走红,单平台评论量超40万,点赞600多万。正值国庆假期,不少游客纷纷选择来到这神秘的哀牢山一睹真容。
10月3日,“云南哀牢山仙境”官方账号发视频自豪地自我调侃:“国庆节假期,哀牢山旅行来了一亿人。”5日,该账号又发布一则哀牢山上山车道拥堵的视频,并发问:“还有多少‘大军’在来哀牢山的路上?”
资料显示,哀牢山分布于云南大理、楚雄、玉溪、普洱、红河5州市的16个县市区,以古代哀牢部落在此繁衍生息而得名,山体高大磅礴,海拔一般在2000米以上。
北京游客张先生9月30日在大理旅游时刷到“山取”的视频,于是10月1日他就驱车来到了玉溪市新平县戛洒镇附近的哀牢山景区游玩。“景区人很多,尤其是中午和下午,景色也挺美的。头顶全是枝叶,地下布满青苔,雾很大,跟仙境似的。”他对极目新闻记者说。
3日和4日,张先生又根据“山取”那条爆火的视频,独自寻访来到了视频中的那处水潭。这里并不在景区内,他从哀牢山外围驱车往山里面前行,走了约3公里水泥路,然后走了2公里很差的小路。中途他看到有禁止前行的路牌,但仍然冒险前行,最终找到了那处水潭,还遇到了一些当地钓友前来钓鱼。
张先生找到了“山取”视频中的水潭(视频截图)
张先生告诉极目新闻记者,水潭处已经没有手机信号,气温很低要穿棉服,雾气很大而且来得很突然,“前一分钟还好好的,后一分钟突然就被大雾笼罩。”他听钓友们说,这里已经算是哀牢山深处了,不能再往里面走,里面有熊。张先生本想到水潭的另一边看看,但不知道要怎样绕过去,担心自己迷路,最后还是原路返回了。
王先生是玉溪本地人,但以前从没进过哀牢山深处。今年国庆假期,看到哀牢山这么火热,刚好他的同事中有人家住哀牢山附近,于是几人组织一支小分队,于10月5日进山。山里面的树荫挡住了阳光,地面行走困难,途中还遇到了不明动物的脚印和粪便,这更让他们胆战心惊,后来他们提前返回了。“进去过一次没人敢去第二次,在周边都很害怕。”王先生对极目新闻记者说。
本地小伙活了22岁从未进深山
事实上,无论是“山取”的颜料师还是游客张先生、王先生,闯入未开发的哀牢山里面都是十分危险的。
小李家住哀牢山景区旁的戛洒镇耀南村,这里是哀牢山的外围地带,22岁的他在此出生长大。他告诉极目新闻记者,村里的一些老人捡菌子或采药材时,会往哀牢山深处走,他们经验丰富不会迷路,也会应对可能的突发情况。而小李自己从未进过深山里,“里面树木和各种植被很密,容易迷失方向,听说还有熊等大型野生动物。”
哀牢山上的提醒(视频截图)
哀牢山还曾发生过一起广为人知的惨痛事件。2021年11月13日,中国地质调查局昆明自然资源综合调查中心4名工作人员,从普洱市镇沅县者东镇进入哀牢山开展野外作业失联,9天后才被找到,均已不幸遇难。被找到时,他们的遗体上还呈现出失温症状。
来自长沙的岳麓蓝天救援队队长谭章,2021年11月曾进入哀牢山深处,参与对上述4名失联人员的搜救。10月6日,谭章对极目新闻记者介绍,当时他们一行多名专业人士,带齐了冲锋衣、羽绒服、卫星电话、帐篷等装备,还带够四天的饮食,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才敢进山。
“这些装备一样不能少。山里面气温低,保暖衣服必不可少;手机没有信号,卫星电话也必须得有;山里面找到食物的可能性很小,只能吃自己带的。”谭章说,即使这样,他们一路上也很注意标记路线,以便能原路返回。
谭章说,哀牢山深处并不适合徒步。“我去过不少徒步线路,比如秦岭的鳌太线,那是现成的路。而哀牢山里面完全没有路,很多地方无法下脚。”而且在他看来,哀牢山的危险性很大,气候多变,手机完全没有信号。他们的救援队当时人很多,所以熊之类的野兽遇见也会远远躲开,但个别驴友进山时就不好说了。
有传言称哀牢山深处磁场紊乱,会干扰人的方向感以及通信设备的使用。对此谭章表示,他们当年进山时,手机自带的指南针能正常使用,卫星电话有时在树底下信号不好,但到了空旷地带就好了。所以,对哀牢山磁场是否紊乱,他没有太多感觉。
不过,也有人不同意“哀牢山不适合徒步”的说法。在与新平县相邻的普洱市镇沅县,有一个徒步登山者协会,多年前就开发了穿越哀牢山的徒步线路,平时经常组织驴友们参与。协会负责人石先生对极目新闻记者介绍,其徒步线路最短的6公里或16公里,1天走完,适合普通玩家;最长的达138公里,需要9天才能穿越,适合体力比较好的资深户外爱好者。参与者只需要准备一双结实的鞋子就行,其他专业装备以及饮食、帐篷等,协会都会帮忙准备好。
驴友们徒步穿越哀牢山(视频截图)
在哀牢山进行徒步危险性如何?对此石先生说,“不能说百分百没有危险,但我们走了很多年,经验丰富,危险都是可控的。即使真的遇到熊了,你不主动招惹它,它也不会攻击你。”他还介绍,其徒步路线在哀牢山国家自然保护区的缓冲区内,并不在核心区内。
新平县文旅局工作人员则告诉极目新闻记者,对镇沅县的徒步登山者协会穿越哀牢山的行为,因为不在他们辖区,他们并不了解。不过,新平县这边也正在哀牢山外围安全地带探索徒步线路,以吸引更多游客。
相关部门提醒进哀牢山危险
对国庆假期哀牢山的突然火爆,当地在欢迎之余也在增加提醒,希望游客们注意自身安全,不要进山。
10月5日,“云南哀牢山仙境”账号发布安全提示称,“哀牢山深处危险,别贸然前往未知地带,未开发区域不要深入。”
6日,应急管理部公众号也特意发文提醒,“哀牢山的地理环境极为复杂,山中雾气弥漫,尤其是在雨雾天气下浓雾密闭的环境里,晚上会释放大量二氧化碳。人一旦长时间在山林中行走,有可能因为缺氧失去意识,进而失温。”该公众号文章称,哀牢山是“一个对人类构成致命危险的地方”。
6日,哀牢山自然保护区楚雄管护局、双柏县管护分局连续发布三条消息提醒公众,禁止进入自然保护区开展各类未经批准的人为活动。
进哀牢山景区道路拥堵(视频截图)
6日,新平县文旅局工作人员告诉极目新闻记者,这几天买票进哀牢山景区的游客达到1万多人,比平时多了不少,尤其是3日以后来的外地游客特别多,“大多是看了‘山取’那个视频来的。”
上述工作人员介绍,哀牢山外围开发了哀牢山景区、金山原始森林、石门峡景区等,这些景区风景优美,安全措施到位,配套完善,可以满足游客看哀牢山风貌的要求。而其他未开发的范围不能擅自进入,会有各种危险。“山取”视频中的水潭是当地的一个饮用水源,游客是不能进去的,但因为哀牢山山体庞大,他们也不知道对方从哪里进的。接下来巡查人员会加强巡查,如果发现有人擅自进山,会进行劝返。
戛洒镇政府工作人员也对极目新闻记者介绍,哀牢山深处山高坡陡、沟深谷险,气温波动大,还经常会有暴雨、大雾等极端天气,以及毒虫、毒蛇的出没。因此,他们在路口竖立了警示牌并增设值守人员,提醒游客不要冒险进山。同时,当地相关部门对酒店价格、饮食卫生等进行了严格监管,确保游客有好的旅行体验。
戛洒镇耀南村的小李则对记者说,“山取”的视频中呈现的情况是真实的,但网友的反映和联想有些夸张了。“关于哀牢山里的瘴气,我也只是听说,从没感受过,至少外围的村庄里没有;磁场影响指南针,也只是传说。还有人说山里面有蟒蛇,这更是不可能,蟒蛇生活在比较湿热的地方,我们这山里晚上气温很低,蟒蛇无法存活,也就有些绿色的小蛇。”小李说,哀牢山火了自己很高兴,希望更多的人来自己家乡游玩,但不要把这里说得太恐怖,“只要在已开发区域游玩,绝对会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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