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鸟生商：流传千古的政治谣言

殷墟遗址的发现证实了商王朝的历史。一般认为，商王朝的开始从成汤革命、商朝取代夏朝开始。实际上，商朝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五帝时代的帝喾，帝喾是继黄帝、颛顼之后的第三位帝皇，商人的始祖契就是帝喾的儿子，司马迁的《史记·殷本纪》就是从契的出生讲起的。然而，关于契的降生，司马迁的讲述确实让人无法理解：“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

一个女子吞下一个玄鸟蛋就会怀孕并生下孩子，这是什么道理？这种怪异的事情无论谁也不会相信。问题是，玄鸟生商的故事并非司马迁随意编造，之前的古籍也有记载，如《诗经·商颂·玄鸟》所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

由此可见，玄鸟生商在上古时代曾广为流传，司马迁只是如实地将这个故事如实地记载下来，并未作任何解释。其实，契的身世在《殷本纪》中已经交待得很清楚，契的母亲叫简狄，她是帝喾的次妃，契就是帝喾的儿子。所谓的玄鸟生商，其实就是人为编造的谣言。

如果一个人被说成是鸟生的，只要是一个正常人，无论是谁都会无法接受。针对帝君的儿子编造这种谣言，究竟要冒多大风险、付出多大的代价呢？可以这么说，能够编造出神种谣言的人肯定怀有某种政治阴谋，而且还可以断定，这是冲着帝位的继承权而来的。

在帝喾的儿子当中，谁有能力继承帝位呢？据司马迁《史记·五帝本纪》记载：“帝喾娶陈锋氏女，生放勋；娶娵訾氏女，生挚。帝喾崩，而挚代立。帝挚立，不善，而弟放勋立，是为帝尧。”

帝喾崩后，娵訾氏生育的挚代立为帝，代立就是代理的意思，还未转正，结果到最后陈锋氏生育的放勋登上帝位，史称帝尧。这个代立的帝挚因为不善被废掉了，如何不善呢？司马迁的《五帝本纪》太简略了，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山海经》中也有关于帝喾的记载，但也十分简略，所记录的信息无非就是他的宫殿在何处、他死后葬于何处，这些信息对了解玄鸟生商没有帮助。不过，《山海经》也提到帝俊，而且有关帝俊的信息比较多，最重要的一点，帝喾与帝俊应该是同一人物，《大荒西经》中这样写道：“有西周之国，姬姓，食谷。有人方耕，名曰叔均。帝俊生后稷，稷降以百谷。”

后稷是帝喾的儿子，这就不用多说了吧？既然《大荒西经》说到帝俊生后稷，那么帝喾与帝俊就应该是同一人物。关于帝俊故事，比较重要的就有羲和浴日，相信大家都听说过吧？《大荒南经》就这样记载：“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日浴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

在上述这段文字中，“羲”就是指伏羲氏，“和”就是加在一起的意思。伏羲氏是北方一个庞大的群族，由众多部落组成，每个部落相当于一个大家族。国家国家，上古时期的国大概就是由众多部落、或者说家族联合起来结成同盟，而在这同盟中，部落或者家族基本上都是伏羲氏，故称“羲和之国”，帝俊就是这个同盟的盟主。

在“羲和之国”内部，各大家族为了获得更多资源，彼此之间存在激烈的竞争，于是便在族中挑选精明的女子嫁给帝俊，以保持一种亲密的关系。由于时间久远，早已没有人知道这些女子的名字，于是作者便用“羲和”两个字来表示。

帝俊和这些女子结成夫妇后，生养了一大堆儿子，于是便从中挑选十个进行重点培养，作为帝位的继承人。“浴”就是淋浴、浇水的意思，比如给新栽培的树苗浇水。所谓“羲和浴日”，就是伏羲氏集团的女子精心抚养帝俊的儿子，培养他们的生存技能，而不是给天上的太阳洗澡。

与此相关的故事还有后羿射日。同样道理，后羿所射杀的“日”就是羲和与帝俊生养的儿子，而不是天上的太阳。试问世间上，谁有能力将天上的太阳射下来？

通过对照《山海经》和《五帝本纪》便不难看出，帝喾崩后代立的帝挚便是“十日”当中的其中一个，帝挚不善就是因为后羿将“十日”当中的九个射杀了，剩下一个孤立无援，所以才不得不让位于放勋。另外，帝喾有很多儿子，除了帝挚和放勋外还有契和稷，如果不是因为玄鸟生商的谣言，登上帝位的很可能就是契。

为什么这样说呢？

首先一个问题就是：后羿为什么要射日？要知道，后羿射杀的是帝喾的儿子，需要承担多大的风险？

说到后羿射日，还有一个故事就是嫦娥奔月，大家不要以为嫦娥真的飞到月亮上去吧？

嫦娥奔月的故事最早出现在《归藏易》中，可惜《归藏易》早已失传，现在仅存两支残缺的秦简。这两支秦简名为《归藏·归妹》，上面记载的内容是：“昔者恒我窃毋死之（？）奔月，而攴占（？）。”

其中“（？）”表示内容缺失，恒我即嫦娥。在古代文献中，嫦娥还有姮娥、常娥、素娥等多个称谓。由于秦简残缺，它的内容很难解读，很多人都以为是嫦娥从西王母处窃取不死药。然而，世间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不死之药，比较合理的解释是嫦娥从她母亲这里盗取信物。

为什么这样说呢？

《归藏易》为商人所作，而契又是商人的始祖。契的名字应该叫商，因为他找到能够标识身份的方法用于交易，交易的凭据在古代就称为“契”。这两支秦简的内容就是嫦娥与契达成某种交易的凭据。作为交易，嫦娥就必须盗取她母亲的食物。

然而，她意想不到的是，契竟然会用她母亲的信物进行栽赃陷害。大家是否能够看出？嫦娥的母亲就是羲和。后羿之所以敢射杀帝俊的儿子，就是因为手上有羲和的信物。

嫦娥盗取羲和的信物，然后将羲和的信物交给契，而契用羲和的信物进行栽赃陷害，让后羿射杀了帝俊的儿子，由此可见，这场帝位的争夺，契是幕后的推手，而帝尧只是捡到一个天大的便宜而已。

当然，这些问题比较复杂，比如，帝喾的儿子为什么叫日？后羿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书契？都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说清楚的，而且需要对《易经》和《山海经》有全面的了解，就留待以后章节中进一步讨论，现在还是回到本章节的题目：玄鸟生商这个谣言。

既然契有能力将挚赶下帝位，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谣言，他是不是有能力登上帝位呢？

既然契知道自己与帝位无缘，只会便宜放勋，为何要费心布局，利用后羿射杀羲和的儿子呢？

比较合理的解释就是羲和炮制了玄鸟生商的谣言，给契造成巨大的伤害，作为报复，于是便通过布局，利用后羿射杀羲和的儿子。由此看来，编造谣言、毁人清白是要付出代价的。

问题是，羲和为何要炮制这种谣言呢？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要搞清楚这个问题，还得从帝喾如何上位说起。

帝喾是继黄帝、颛顼之后的第三位帝君，帝位是如何从颛顼传到帝喾的呢？在司马迁的《五帝本纪》中找不到任何有用信息，不过《楚世家》却提供十分难得的线索：“楚之先祖出自帝颛顼高阳。高阳者，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高阳生称，称生卷章，卷章生重黎。重黎为帝喾高辛居火正，甚有功，能光融天下，帝喾命曰祝融。共工氏作乱，帝喾使重黎诛之而不尽，帝乃以庚寅日诛重黎，而以其弟吴回为重黎後，复居火正，为祝融……”

当然，上述的文字记载诘屈聱牙、深奥难懂，而且有很多词汇来源于《易经》，比如“重黎”就相当于“重离”，也就是两个离卦上下重叠。在《易经》八卦中，离为火，“居火正”就是两个离卦上下重叠。“重黎後”的“後”是掌权的意思，源于离卦的卦象：“明两作，离；大人以继明照于四方。”其中“大人”就是伏羲氏中功高劳苦的首领，他们就象天空中的太阳，照耀四方，也就是能“能光融天下”。

这段文字虽然不太好理解，但大概意思还是可以看明白：楚国的先祖出自帝高阳颛顼。一般认为，颛顼本是北方人，他的子孙后代为何扎根于南方的楚地呢？按照《楚世家》的说法是因为追杀共工氏。

祝融战共工、共工怒触不周山的故事传说，相信大家都听说过，只是我们所听说神话传说与古籍所记载的大不一样。根据对《易经》和《山海经》的梳理，大概过程是这样，神农氏没落后，黄帝倡导社会变革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然而却触犯了少数人的利益，共工氏依仗雄厚财力制造动乱，夸父逐日就是典型的恶性事件。不过，夸父追杀的对象是应龙，而不是跟天上的太阳赛跑。

为了平息这场动乱，黄帝的众多子女如应龙、女魃都先后陨落，黄帝之孙颛顼受命于危难之际，率领北方众多氏族部落打败了共工氏。颛顼之后，他的两个孙子率领盟军继续与共工氏战斗，一路追杀到长江中游，就在这关键时刻，兄弟两人却发生了内讧，根据《国语·楚语》中观射父的观点，根源在于颛顼对两个孙子的权力分配出现问题，他让其中一个孙子管控伏羲氏的力量，却又让另外一个孙子管控除了伏羲氏之外其他氏族部落的力量，这些问题在前面章节中已作详细解读。

按照《楚世家》的说法，内讧的直接原因是诛杀共工氏不尽，吴回在帝喾的支持下杀死他的兄长，夺取最高权力。不过在我看来，更深层的原因应该是分配胜利品出现问题。北方众多氏族部落之所以愿意追随颛顼的两个孙子追杀共工氏，大概是看中了共工氏所积累的巨额财富。

伏羲氏是与共工氏作战的中坚力量，在胜利后理所当然能够分到更多的胜利品。这个道理大家都能明白，但在看到巨额财富后，难免会萌生抢夺之意。当然，他们也能明白，要想从伏羲氏手中抢夺财富就象是虎口夺食，无疑自寻死路。

上古时代，能够成为部落首领的人物都千年老狐狸，不仅有独到的眼光，而且能够把控时势。有邰氏、有娀氏、陈锋氏等一些部落首领从颛顼的权力分配中看到问题所在，于是将女儿嫁给帝喾，通过联姻结成联盟，并怂恿帝喾趁机夺权。需要注意的是，帝喾在登上帝位之前，只是颛顼两个孙子的部下，大概是因为时间久远，人们已经记不清帝喾的名字了，所以就说成是帝喾。

至于帝喾如何夺权，现在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在《楚世家》的记载中，吴回之所以能够杀死他兄长，帝喾是关键人物。吴回杀死他兄长后，南方楚地陷入持久的混乱，史称九黎乱德。

趁着南方陷入混乱之际，帝喾及时抽身回到北方，紧追其后的还有与他结成联盟的部落，如有邰氏、有娀氏、陈锋氏等等。北方的精干力量都因为追杀共工氏而南下，已经没有什么力量能够抗衡帝喾。

但在这个利益集团的内部，有邰氏和有娀氏的实力过于强大，后来的历史已经证明，来自有邰氏的姜嫄生下儿子稷成为周人始祖，掌管农业生产，而来自有娀氏的简狄生下儿子契成为商人始祖，掌管商业贸易。

为了抗衡有邰氏和有娀氏，帝喾便与伏羲氏众多部落结成联盟，这个联盟就是羲和之国，于是便有了羲和浴日的神话传说。伏羲氏中众多部落挑选优秀女子嫁给帝喾，结成政治联姻，并从帝喾与羲和生育的儿子中，挑选十个表现出色的进行重点培养，作为帝位的继承人。

在平定共工氏叛乱时，伏羲一直是中坚力量，而其他氏族更多的是在隔岸观火，甚至趁火打劫，而且帝喾本身就属于伏羲氏，相比较而言，他更相信伏羲氏。当然，为了更多利益，伏羲氏内部也有矛盾，甚至会挑战帝喾的权威，这时候，帝喾就想利用有邰氏、有娀氏、陈锋氏等氏族的力量。尽管他与有邰氏、有娀氏、陈锋氏等结成的联姻没有得到伏羲氏的承认，但他还是与姜嫄、简狄等女子保持一种密切的关系，在适当的时候作为重要外援。

为了背后家族的利益，姜嫄、简狄等女子也希望能够与帝喾保持比较亲密的关系。这就意味着，在帝喾的妃子中，各自代表不同的利益，天下的的纷争都集中这些妃子的身上了。儒家所讲的齐家、治国、平天下大概由此而来，只要能够这个家族的关系处理好，天下就能太平了。帝喾所要做的，就是通过处理好与这些妃子的关系来平衡天下各方的势力。

一般认为，人类社会的早期是母系社会，后来才过度到父系社会。也就是说，在上古时期，女性的权力是非常大的。在五帝时期以前的社会形态，我们几乎是一无所知，五帝时期，也许正是母系到父系的过度时期。古语有云，子贵母荣，意思就是说，古代女人的权力往往是通过儿子的成就体现出来的，最大的成就莫过于继承帝位。

在羲和看来，帝喾与姜嫄、简狄的婚姻是不合法的，她们不应该拥有孩子。当简狄、姜嫄有了身孕后，矛盾就开始激化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容忍其他女人来分享自己的利益，抢夺自己应有的权力。在身后势力的支持下，羲和开始对简狄和姜嫄发难，逼问孩子的来历。

其实大家都知道，简狄、姜嫄已经怀上了帝喾的孩子，如果两人承认孩子是帝喾的，那就侵犯了羲和集团的利益，但如果随意编造一个男人，那孩子就失去所有权利，而且还自毁清白。

相信任何一个有自尊心男人，都不愿意听到自己的女人怀上别人的孩子这种闲言碎语。

显然，羲和的目的就是毁人清白，但简狄并没有钻进羲和设计的圈套，她却编造一个谎言，说自己无意间吞食了一个玄鸟蛋，就这样莫名其妙怀上了身孕。

吞食一个鸟蛋就会怀孕，这样的鬼话谁也不会相信。

然而，姜嫄的回答更是令人叫绝，她说自己外出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一个脚印，于是便有了身孕。

就连走路也会怀孕？真不知道羲和听到这种话以后，当时是什么表情。

羲和没有得到之前预想的结果，但依然利用简狄和姜嫄的回答，炮制了流传千古的谣言。

这两个谣言也确实给两人的子孙后来造成巨大的伤害，尤其是玄鸟生商，契作为帝喾的长子，他本人具有很强的能力，却始终不敢染指帝位。一直到成汤之前，契的子孙都是规规矩矩。

正是因为这个谣言伤害性太大，千百年来一直广为流传。一听到这个谣言，商人就抬不起头，直到成汤革命成功后才敢直言面对。后来再听到有人造谣，于是挺胸抬头理直气壮地怒怼：那又如何？家宅宽敞雄伟，拥有的土地无边无际……

这就是天命！是上天对殷商的眷顾。

然而到了现在，不知是什么原因，有人居然将谣言当成历史。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中国的上古历史常为西方学者诟病。

也有人说什么商人崇拜玄鸟，说什么图腾，殊不知在西方学者的认识中，什么图腾之类本身就是愚昧落后的特征。

就连中国人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的历史，又怎能怪西方人质疑五千年中华文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