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库尔斯克战役，是一头绝望的“灰犀牛”

俄罗斯机械化部队8月9日向库尔斯克前线地区增援

直新闻：一场库尔斯克战役将人们的目光再次引向俄乌战场。乌克兰方面发起的越境攻击让战场局势发生了新的变化。如何研判这场库尔斯克战役的性质，是否对整个俄乌冲突造成了巨大影响？

特约评论员 吴蔚：库尔斯克一度是四战之地，在二战欧洲战场的东线，1943年7月在此曾经爆发了著名的库尔斯克会战。苏德双方一共投入了268万名士兵与超过6000辆坦克，这是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坦克会战，也是纳粹德国在东线战场上最后一次针对苏联的战略性豪赌。此役过后，德军丧失了东线的战场主动权，也由库尔斯克出发，苏联红军展开了大规模的战略反攻，一路攻入柏林。

是的，转折点就是库尔斯克的代名词，也是名将们潮起潮落的分界线。时过境迁，当又一场库尔斯克战役打响，历史仿佛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隐喻却是殊途同归：这是又一次战略豪赌。

在我看来，这场由乌军发起的库尔斯克战役宛如一头“灰犀牛”，冲破了俄乌边境，改变了这场俄乌冲突的性质。这头遍体鳞伤的“灰犀牛”在以一种决绝的方式提醒世人：俄乌冲突从来不是什么“特别军事行动”就能够单方面描述的局部战争，它是乌克兰这个主权独立国家生死攸关的举国之战。

我之所以称它为“灰犀牛”，是因为全世界都目睹了乌军过去几个月在苏梅方向上的兵力调动。俄军统帅部不可能对这个异常扎眼的兵力集结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就是某种“一厢情愿”的思维，让乌军成功实现了战役的突然性，让俄军在战役打响的头几天一度十分被动。驻守库尔斯克的俄罗斯西部军区近卫第144摩托化步兵师甚至没有来得及展开兵力，匆忙间撤走的平民百姓也进一步凸显了俄军统帅部这一次的托大。

我还是那句话：在莫斯科看来，这是一场局限在乌克兰领土上的“特别军事行动”；但在基辅看去，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全面战争。尽管美国为首的北约一直在约束乌克兰方面，不让乌军对俄罗斯本土进行远程打击，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又有谁能真正阻止一个渐渐绝望的基辅政权对越发不利的战场孤注一掷呢？

某种程度上，也正是因为美西方这种对基辅持续的约束，让俄罗斯方面放松了对漫长俄乌边境的警惕性。

在我看来，这场库尔斯克战役更像是一场政治仗。它在一定程度上扭转了乌克兰方面在战场上长期的被动局面，提振了乌克兰的军民士气，也在很大程度上给予西方社会，尤其是舆论上带来了提振效果。一个打得如此坚决的乌军，也能赢来美西方更多的军事援助。

但要论军事上的得失，我认为，乌军的这场攻势作战军事冒险的痕迹太浓。尽管通过打出一个进攻矛头，乌军逐渐掌握了一定的战场主动权，但在客观上看，它也是将本就捉襟见肘的有生力量投入到一个新的战役方向上去。这一定会削弱乌军在东乌正面战场上的防御弹性，如果进攻受挫，也一定会让乌军陷入更大的危机。

这场“灰犀牛”战役也让我们看到了莫斯科方面的审慎。俄罗斯总统普京召开紧急国安会议之后，莫斯科当局正式将俄军在库尔斯克方面的军事调动定义为“反恐军事行动”。这也在很大程度上解答了许多国际关系学者的疑问：当俄罗斯本土受到军事进攻，是否会引发一系列军事同盟互助协议的“链式反应”呢？最起码从目前的态势发展看去，答案很明显：莫斯科也在控制事态的烈度，并没有将它定义为一场将更多国家拉下水的全面战争导火索。

但残酷的现实也在无情揭示，延烧已久的俄乌冲突正在走向失控。千万不要一厢情愿地认为它只是一场“茶杯里的风暴”，它的外溢效应正在迅猛发展。这杯子里的茶水但凡洒出来，就能烫伤许多人。

库尔斯克战场态势草图

直新闻：那么您如何研判这场战役的走向？胜负的关键又由哪些因素决定呢？

特约评论员 吴蔚：几年前我在朱日和采访的时候，一位解放军陆军旅长曾经告诉我：科技的发展改变了现代战争的形态，但万变不离其宗，地面进攻的核心依然是围绕“通道作战”展开的。

所谓“通道作战”，就是指地面兵力在体系支撑下基于交通线进行快速推进。公路网就是主要行军路线，由公路连接的每一座城镇，就是每一个战役节点。放眼俄乌冲突，“通道作战”的案例比比皆是，眼前的库尔斯克战役依然如此。

从进攻矛头看战役谋划，从兵力投入看首长决心。结合这几天的开源信息来看，乌军统帅部在库尔斯克方向上投入了8个旅又4个营，大约15000人的兵力。又接连从沃尔昌斯克、塞弗尔斯克、弗勒达尔方向上抽调了4个旅的机动兵力作为战役预备队。从这个意义上看，乌军统帅部的战役决心是非常大的。

从具体的战役执行上看，乌军这场攻势作战的核心在于沿着R200号高速公路迅速向俄罗斯南部主要城市库尔斯克发展，进而占据核电站、火车站、机场等战略设施。在沿着交通线猛冲的过程中，寻机向科列涅沃横向发展，以拓展战场宽度，提升战役纵深。

但横在乌军面前最大的问题就在于，R200号公路上的第一个俄罗斯重镇苏贾能否迅速夺占。如果无法在这里形成突破，那么“通道作战”的后续逻辑都只能是空中楼阁。

眼下，俄军与乌军正在苏贾城内展开激烈攻防。攻守双方都非常清楚，战役的成败首先在于这座城镇的归属。从战役发起到今天为止已经过去了6天时间，俄军战线并没有崩溃，乌军也迟迟未能攻克苏贾城，让接续兵力沿着公路持续展开。战役打响的头三天至关重要，因为从现代化军队的弹药补给情况看，攻势强度最大的就是头三天。往后就会面临弹药、油料不足，口粮勉强支撑的窘境。

从战役的发展上看，俄军已经撑过了最难的头三天。此刻，随着战役的持续进展，乌军方面已经不再拥有战役突然性的掩护，参战兵力的隶属番号、兵力构成以及进攻意图都已经充分暴露。在缺乏战场制空权的情况下，乌军接下来的几天将会越发艰难。

就在战役打响的这几天，俄军使用伊斯坎德尔导弹成功摧毁了乌军第22机械化旅的前线指挥所，这给乌军主攻部队带来了极大困难。类似的情况还会接连发生，回过神来的俄军，将凭借制空权、制电磁权等优势，逐渐夺回战场的主动权。

眼下，最大的悬念就在于：乌军统帅部是否投入更多的兵力在这个战役方向上进行“添油”作战。交战双方，都在进行一场极限的博弈：谁先将手里的牌打完，谁就将陷入无穷无尽的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