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文学作品中的英雄们似乎都不复存在,而是变成了非常世俗的人,甚至变成了非常猥琐的人。经过作家的加工之后,现代作品中的英雄们出现了形象的变异,也出现了性格的变异,变得不是那么英雄气十足,而是变得市井气十足,甚至完全变成了负面形象。
文学理论是这样描述的:文学是现实生活的反映。现实生活中有什么,文学作品中就会反映出什么来。这种反应并不只是真实的反应,而是一种变形化的反应,允许作者加入自己的思想,加入自己的艺术化想象。文学作品并不追求真实客观地描写,而是追求情感的真实和思维逻辑的真实。很多文学作品都运用了虚构的手法,吸引很多读者,如果用纯粹客观化的写法,就不一定能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很多作家在一个原有故事母本之上重新建构故事,并更改或部分更改故事的原有指向,使故事成为一个更有现代感和现代性思维的新文本。这是增强文本深度的一种有效的、便捷的方式。维柯认为,神话(传说)可以揭示人类社会制度的某种根源,“最早的寓言故事一定包含着民政方面的一些真相。”————不只是民政方面,它的包含其实更多,往往是后世诸多话题的母本,后世的作家们以此为基点,衍生出诸多丰富、有趣味、有深度的文本。
萨特的《苍蝇》是对古希腊神话“俄瑞斯忒斯”的传说改写,乔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同样取材自古希腊神话,但它的指向、故事则完全相反。小说中的主人公布卢姆是个俗不可耐、懦弱无能的庸人;斯蒂芬只是个孤独、颓废、多愁善感的青年教师,而布卢姆的妻子摩莉却是个水性杨花、沉迷于肉欲的荡妇。他们都来源于荷马史诗《奥德赛》,其中有到神话原型。不过,改写过的英雄却早已经不是英雄,而是被平庸的无聊的缺乏冒险性的市民生活代替。历险的英雄行为是在想象和幻想中得以残留性存在,悲观失落、郁郁寡欢已经侵入到人们的骨髓。唐纳德巴塞尔姆的白雪公主也是如此,对《格林童话》进行了反向改写。白雪公主、毒苹果、七个小矮人和王子这些要素都存在,只是他们和世界变得完全不同。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化身为当代现实社会中的普通人,同居在纽约的破公寓。而这些小矮人成了爱逛窑子、沉溺于情色的庸庸碌碌的人。白雪公主早已经厌倦了他们,整天做着白日梦,把乌黑的长发挂在窗外,期盼有一位王子能够顺着长发爬上来,带着她逃离眼前的单调乏味生活。有着王室血统的保罗是个无业游民,猥琐懦弱,还建了地下基地,偷窥白雪公主。一个女人简,因嫉妒男友爱上了白雪公主而生了杀心。用一杯“吉布森伏特加”代替“毒苹果”,实施阴谋。
现代派的一些作品对传统进行了颠覆,尤其对一些神话进行了颠覆性的改写,让人们看到了英雄普通的一面,甚至猥琐懦弱的一面。因为英雄也是凡人,具备肉体和灵魂,会悲伤,也会害怕。倘若还像传统文学那样对英雄进行神话描写,就很容易引发人们的审美疲劳,也不符合当时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资本主义经济需要释放人性,需要让人成为追求自由的人,当然也就解放了劳动力,让劳动力成为可供买卖的商品。劳动力可以自由买卖了,资本主义劳动力市场就形成了,客观上有利于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而这种客观现实反映在文学作品里,就成了英雄平凡化的描写。英雄也是人,而不是神。片面强调英雄的神性有着愚民的属性,也容易让人们误入歧途。改写英雄神话之后,现代派符合资本主义发展的需要,给英雄去魅,让英雄变成了庸俗的人,甚至变成了猥琐的人,把英雄拉下了神坛,打入了凡间,恢复人性,也就打破了崇拜的偶像,让人们转而关注自身,也就让人们追求自由了。但追求自由就一定能实现自由吗?
不一定。追求自由和实现自由是两回事。追求自由可以把自己变成可供买卖的劳动力,供应资本主义市场的需求。而实现自由却非常困难,甚至基本上无法实现。中国现在的文学作品也有很多对英雄世俗化的描写,鲁迅的小说集《故事新编》对远古神话中的英雄进行了改写,也就是世俗化的描写,很幽默,显得精致,当然也体现了现代派的风格。女娲娶了一个小丈夫,后羿每天要吃“乌鸦炸酱面”,大禹治水时看到了天上飞的大鸟————飞机。英雄们的形象跌落尘埃,变成了比普通人还要世俗的人物,人们也就失去了追求英雄的心思,但能否转而关注自身,还是一个未知数。
看看现在有多少人不读文学作品,又有多少人被资本和权力系统驱使,干自己不愿意干的工作,多少人失去了梦想,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人生应该如何度过才算有意义的。偶像被打破之后,英雄跌落尘埃,人们并没有完全关注自身,反而失去了理想和信仰,而当代文学却接受了网络文化的冲击,变得无足轻重,也根本不能承担改变人们人生观和价值观的重任,不能树立人们的理想和精神独立的意志。或许,这才是文学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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