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伯华 | 古运河边的养鸭人家

作者 荣伯华

一说起古运河边的养鸭人家，无锡人都会想到“鸭子滩”这个小有名气的地名。鸭子滩，我儿时去玩过，那是古运河畔南长街上一条不足2米宽的狭弄堂，走进去二、三十米才逐渐开阔起来，但里面只有人家，不见鸭子，更不见养鸭的池塘和浅滩，无任何养鸭的踪迹可寻。既然叫鸭子滩，那历史上此地肯定是养过鸭子的，传说这鸭子滩，历史上曾经有姓薛的三兄弟在此芦苇滩养鸭，鸭子滩的地名还是乾隆皇帝赐名的。听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只是很遥远，时过境迁，昔日的鸭场变成了今日的居民区。

我所说的古运河边的养鸭人家，那是1959年伯渎港拓宽前古运河上的一景，那是一幅充满诗情画意的动态画面，清晨，一只赶鸭子的小船，赶鸭人手持赶鸭杆，驱赶着鸭群，那鸭群足有一百多只，组成一支整齐的队伍，嘎嘎嘎欢快地叫着从伯渎港昂首向古运河游去。两岸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看了往往十分兴奋，此起彼伏唱着刚学会的儿歌：“生产队里养了一群小鸭子，……，小鸭子嘎嘎嘎地叫，再见吧！小鸭子，我要上学了！”那稚嫩的歌声，欢快的旋律游荡在早晨的空气里。由于天天早晨有这么一幕，两岸的大人们早已习以为常了，他们上班的上班，拎着篮子上街买菜的去买菜，没人停下脚步来关注这群鸭子的。

大窑路是夹在古运河和伯渎港中间的一块三角地，犹如一个半岛 ，是城郊接合部，靠近古运河的地方都是古窑群，便于借助水运之便进行砖瓦生产，而大窑路的腹地，则都是农田，一般种植蔬菜。这养鸭人家姓殷，就居住在离我家不远的“高步沿”。高步沿是伯渎港大窑路一岸的一条短村巷，有十多户人家，南面场前即是农田，由于所处地面比农田高出半米多，所以叫高步沿，村巷北面沿伯渎港驳岸枕河而居，居民们大多从事农业生产种植蔬菜。但其中有一殷姓人家是祖传的养鸭户，世代养鸭，当家的叫殷顺泉，大家都称呼他叫“养鸭顺泉”。他家靠河岸处沿驳岸建有鸭屋，与主屋相连，有一小段石驳岸砌成了斜坡，鸭子可直接顺着斜坡走入河流，从河流走进鸭屋。

清晨，养鸭顺泉驾一小船，打开鸭门放鸭子入水。他驾驶小船的技术高超，能一手摇橹，一手执赶鸭杆驱赶鸭子。一路上鸭群通过伯渎港游入古运河。由于古运河大窑路一侧都是浅滩，很适合鸭子栖息觅食，运河浅滩中的小螺蛳、小河蚌、小泥鳅、小鱼、小虾成了鸭子的美食，所以这里成了养鸭的天然鸭场。养鸭顺泉养的都是绍兴麻鸭，无锡人叫它“绍雌鸭”，这种鸭子体型不大，但产蛋量高，而且合群性强，整个鸭群放养在那里，不要人看管，鸭子不会丢失。这些鸭子光靠运河中的天然活食还是不够饱的，吃不好就会影响产蛋量，因此养鸭顺泉每天上下午各一次，还要摇着小船用笆斗装着鸭食前去喂食。喂食的场景我经常看到过的，是用米糠或麦麸皮做成的小圆子，撒喂在浅滩上，由鸭子竞相找食。

鸭子与鸡虽同为家禽，但它们的习性是不同的。母鸡一般是在上午钻进鸡窝生蛋，不会到处乱生蛋的。鸭子则不同，母鸭是晚上将鸭蛋生在鸭棚里的，但有时有个别母鸭因体力不支等原因，鸭蛋留在腹中没在晚上产下，就会白天生在古运河的浅滩上，有的小孩常去浅滩转悠，就是想碰碰运气捡上个把鸭蛋。

养鸭顺泉是古运河清名桥段唯一的专业养鸭户，他家既种蔬菜又养鸭，也分不清哪个是主业，哪个是副业，他的大儿子与我是小学的同学，从他的穿着等处可看出，他家通过勤劳致富，生活比大多数工薪家庭过的滋润。

一般绍兴雌鸭的高峰产蛋期是三年，三年后的老鸭就要进行淘汰了，得重新饲养一批小鸭。养鸭顺泉是不自己繁殖小鸭的，都是去专门的养殖场购买小鸭，买回的黄色小绒毛的小鸭子十分可爱，当一群毛茸茸的小绒鸭在河里东张西望散漫地游过时就更富有诗情画意了。但对养鸭人来说，饲养小鸭子要多花费不少心血，这些小鸭子每天也经伯渎港驱赶至古运河浅滩鸭场，但小鸭子像小孩子一样不懂事，合群性差，贪玩，容易丢失，因此饲养小鸭子时，养鸭人必须整天看管着。

每年的梅雨季节，对养鸭人和鸭子来说都是一场严峻的考验。梅雨季节，天天下雨，河水暴涨，水流湍急，但鸭子不能整天关在不见天日的鸭屋里，还必须天天放养出去，从伯渎港前往古运河是顺水，鸭子游的很轻松，养鸭人的小船也摇的轻松。可傍晚鸭子逆水从伯渎港游回鸭屋时就不轻松了，当时的伯渎港河道狭窄，水流特别湍急，尤其是经过伯渎桥狭小的桥洞时，鸭子虽拼命游，但往往停留在原地，难过这“喉咙”口，这时领头的一只鸭子突然扑腾翅膀从水面边飞边划水冲过去了，紧接着所有鸭子也一齐扑腾翅膀飞过了伯渎桥桥洞，场景十分壮观！跟随在后面的小船摇的也很费力，养鸭顺泉往往是通过用力快速小幅度摇动橹杆来通过这激流段的。这时两岸无论大人小孩都会心潮起伏地驻足观看这惊险的一幕。

养鸭顺泉所养的全是生蛋的母鸭，主要靠售卖鸭蛋作为收入来源，其鸭蛋除部分售给附近居民外，主要在市场销售。平时，鸭蛋没有鸡蛋热销，只有到了春天，一般居民都会争相购买鸭蛋用以腌制咸蛋。大窑路的居民都喜欢用残破窑体上的红泥来加盐调成糊状包裹鸭蛋进行腌制，认为只有这种红泥不受粪便污染，腌出的咸蛋才更卫生，更好吃。残破窑体上的红泥，是古窑的窑包皮（外壳）和窑芯（拱形内壁）之间的保温层，建窑时，这些保温泥土用的也是普通的黄泥，但经过多年窑火的高温烧烤，黄泥变成了非常细腻的红泥，里面的有机质已全部烧净，剩下的只有无机质和矿物质，所以是腌制咸蛋的上好材料。

1959年伯渎港从原来的10米拓宽至25米左右了，养鸭顺泉的鸭屋也被拆除，建起了高驳岸，河道已不适合饲养鸭群，从此他便一门心思种蔬菜，成为蔬菜种植专业户了。清名桥段古运河也就再也见不到成群的鸭子了。

附注：文中写到伯渎港两岸的小朋友喜欢唱的“生产队里养了一群小鸭子”的儿歌，这首儿歌诞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1953年左右，它旋律欢快，朗朗上口，是一首脍炙人口，获得小朋友十分喜爱的儿歌，此歌生命力极强，由于时代的变迁，第一句歌词也从“我们生产队里养了一群小鸭子”，改成了“我们村里养了一群小鸭子”，后来又改成“我们这里养了一群小鸭子”。

作者简介

荣伯华，1942年出生于无锡市荣巷，1943年定居无锡市大窑路伯渎港畔。一汽无锡柴油机厂政工干部退休，担任政工干部前曾从事长度计量技术工作多年，业余爱好学习中医学和文史随笔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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