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史第一代功夫巨星，与古龙一样倒在了酒上

引言

之前在公号推送过《古龙的朋友圈，比小说都好看》一文，有朋友提出为何不将之充实为一本书，想想也是，便开始行动。其实我不太能理解那些一年写七八本书的人，尤其是在当下这种限制多到数不清的出版环境中，我对自己有要求，质量上的、情怀上的，还有良心上的。为古龙写一本书，曾经是我年少时的梦想，将这个梦想付之行动，是一件挺热血的事情，我很喜欢。

古龙的朋友圈之王羽

古龙一生好酒，留下无数关于酒的逸事，却也为酒所误，早早离世。他酒友无数，也曾在文章中点评过不少人的酒量。其中酒量最豪者，或许没有定论，但王羽绝对是最有竞争力的候选人之一。

薛兴国曾经记录过古龙与王羽的拼酒故事：

“一日古龙设宴，邀影星王羽和徐少强拼酒。王羽赤膊上阵，徐少强先打电话回家。一个立军令状，一个破釜沉舟。那一夜，三人都醉了……”

古龙45岁生日宴上，王羽抢着买单，古龙坚决不允，俩人争了半天。最后王羽提议推牌九，故意输给古龙两万，以这样的方式付了账。

古龙和王羽相交莫逆，当年一起通宵豪饮，第二天结伴打吊瓶的事儿可不止一次。古龙曾这样评价王羽的酒量：“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喝酒的人虽多，真正能称为大将的，却没有几个。在影剧圈里，王羽是真的能喝，非但能连尽十余杯面不改色，而且能长期抗战”。

不过酒量再豪，也有个限度。于是古龙又告诉大家，王羽能穿越酒量天花板，是因为另有绝活——“他的出手灵敏，反应快，猜拳也是顶尖高手，酒不胜拳胜，就是拼不醉你，还是一样可以把你放倒”。

其实不跟古龙斗酒，也能把古龙灌倒的人，可不止王羽一个。还有一人，曾送古龙“生平第一次大醉”。这位老兄叫蔡文锦，是台北早年舞厅华侨俱乐部的经理。他酒量甚豪，喝汽水居然比喝酒还厉害。有一年抓住年轻的古龙斗酒，不过自己喝的却是台湾老字号的黑松汽水，结果把古龙灌得七荤八素。我一度觉得这位蔡文锦是位奇人，很想为他单独立传，可惜找不到任何其他资料。

古龙去世后，好友高阳曾写道：“昔日有诗：一滴何曾到九泉？今天有世界第一流的佳酿四十八瓶，浸润于台湾土地上，两者渊源不可谓不深。”

这“佳酿四十八瓶”，指的是王羽特别拿来为古龙陪葬的48瓶XO。不过，48瓶XO价值惊人，众人为防盗墓，便聚在古龙遗体旁喝掉。

想来，这是古龙喜欢的送别。因为，他怕寂寞。

当年的王羽，是华语影坛第一功夫巨星，为人也有侠气，与古龙可谓相交莫逆。2022年4月5日，王羽因病辞世，享年80岁。李安曾说：

“王羽不仅奠定了武侠巨星的标准，更是拳脚动作片的开先河之人，他自导自演的《龙虎斗》（1970年出品）比李小龙更早开发这个类型，启发了无数后继者，这些电影对世界的影响可能多过我，到现在全世界都还在学。”

王羽家境优渥，1942年生于上海，家中有面粉厂和纺织厂等生意。上世纪60年代初，王羽随家人迁居上海。运动能力出色的他，曾两次夺得香港游泳比赛冠军，但他从小就是霸道公子哥性格，好勇斗狠，多次打架斗殴，结果被游泳队开除。

香港泳坛少了个未来之星，却多了个未来的功夫巨星。早年在上海学过武术、外表也俊朗的王羽，成功进入邵氏电影公司，并很快走红。1967年，王羽主演了张彻执导的《独臂刀》，影片获得170万港元票房，成为香港影史上第一部破百万票房的电影，也奠定了王羽的巨星地位，影片的暴力美学和阳刚之美更是影响了世界电影。

此后，王羽又凭借1968年的《金燕子》、1969年的《独臂刀王》和1970年的《龙虎斗》连获当年票房冠军，成为香港影史第一位票房四连冠的影星。

当时的香港影坛，狄龙和姜大卫这对未来的双子星还未入行，李小龙回到香港都要跟王羽要签名，可见其地位。

不过当年的邵氏以抠门著称，合同苛刻，报酬很低，加上更重视女星，男演员地位偏低，所以王羽颇为郁闷。后来邹文怀出走创立嘉禾，王羽决定跟随。因为想到自己仍有邵氏合同在身，为免承担违约责任，王羽干脆潜入邵逸夫办公室，将自己和一众演员的合约全部偷走（也有一说是烧掉）。

邹文怀最初打算继续利用王羽的“独臂刀”这一大IP，让王羽和当时日本影坛红极一时的座头市一起演出《盲侠大战独臂刀》。结果这部片子还未上映，就被邵氏以版权原因告上法庭。加上缺了张彻这个最重要一环，电影的票房也相当惨淡。

随后，李小龙回到香港，在遭到邵氏冷遇后转投嘉禾，一部《唐山大兄》打破香港开埠以来的票房纪录，李小龙也取代王羽成为新一代功夫巨星，邵氏则以狄龙和姜大卫应战。

王羽则不甘落寞，选择前往台湾发展。当时的港台电影圈，与黑帮关系密切，王羽在香港就加入了黑帮组织14K，到了台湾之后，眼见竹联帮、四海帮和天道盟等黑道组织大乱斗，很快便加入竹联帮。

王羽的性格实在太能折腾，1974年3月，他跟四海帮的人为了争小姐而大打出手。1981年，王羽因为得罪四海帮老大刘伟民，在天厨餐厅被四海帮追杀，上演现实版逃生，结果身中七刀重伤入院。不久后，竹联帮报复四海帮，在四海帮重将刘铁球身上不多不少砍了十四刀——正是王羽说要双倍奉还的数目。

同年，台北法庭审理天厨餐厅之案，王羽被认定涉及教唆行凶，一审判处有期徒刑2年6个月，二审减为8个月，最后获判无罪。

这事儿险些成了竹联帮和四海帮大对决的导火索，双方调动人马、剑拔弩张，不过一触即发之际被当局叫停。

王羽的折腾，自然迎来议论纷纷。古龙则为老友鸣不平，他写过这样一篇文字：

刀剑是利器，枪炮是利器，拳头有时候也是利器，能伤人的都是利器，不知道慎用利器的人一定回有烦恼灾祸。

江湖人士往往会乘一时之快，乘一时的血气之勇，而妄用利器，使亲者痛，仇者快。

可是我知道，“舆论”也是种利器，还比刀剑枪炮拳头更能伤人，而“舆论”往往是报纸所造成的，至少报纸的力量可以左右舆论，已是不争的事实。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似乎一个有名的人做错了事，绝不能因为他是名人而逃避惩罚，舆论也绝不能因为他是名人而将他做的事加以渲染，在他还没有受到法律公正审判之前，已经先加了他的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是一字之贬，有时已可毁了一个人的一生。

作为一种可以左右舆论的力量，在他运用这种利器时，是不是应该特别谨慎。

王羽的感情生活也值得一提，他的第一任妻子是被誉为“学生情人”的香港女星林翠。林翠本名曾懿，哥哥是曾江。林翠的第一段婚姻，对方是赫赫有名的秦剑，当年香港片酬最高的导演，二人于1959年结婚，婚礼上以葛兰和尤敏两大女星为伴娘，轰动一时。但后来秦剑沉迷赌博，欠下巨债，夫妻关系几近破裂。林翠选择与秦剑分居，并复出拍戏帮秦剑还债。此时王羽介入，疯狂追求林翠，二人很快同居。

1969年，秦剑不堪债务和婚姻压力自杀身亡，林翠一时千夫所指。此后王羽与林翠公开亮相，林翠公开各种证据，证明自己和秦剑的婚姻早已破裂，她还为秦剑还了三十万赌债，对其仁至义尽。王羽也公开示爱，而此时的林翠已经怀有身孕，这个孩子正是上世纪90年代走红的女星王馨平。

可惜的是，这场姐弟恋也仅仅维持了六年。据说林翠与王羽离婚，跟王羽的暴躁脾气有关，也与他的黑帮背景有关，还与其风流成性有关。

此后王羽与林青霞、林凤娇和崔苔菁等人都有过感情经历。1976年，当时22岁的林青霞曾邀约王羽教她开车，其实是想主动追求对方，当然，这是王羽的说法。不过两人拍过拖是真的，只是仅仅维持半年便宣告分手。

后来王羽和自己的粉丝、空姐王凯贞闪婚。王凯贞并未生育，而是一手带大王羽和林翠的三个女儿。王馨平曾回忆：“那几年爸爸晚晚带不同的女人回来，个个都靓。但其中一个长头发，大眼睛，是空中小姐，好有气质。我有两个妈妈，一个是生我的，一个真心对我，还分什么？”王凯贞仅比王馨平大十二岁，可谓亦母亦友。

不过这场婚姻也渐渐走向末路，1997年后，王凯贞曾多次提出离婚，但都被王羽拒绝。后来二人分居，1999年，王羽居然带着警察上门“捉奸”，进了王凯贞家门后还先祝对方“圣诞快乐”，一时传为笑谈。其实王羽这么做还真没什么道理，因为他和王凯贞已经分居两年，按法律来说，婚姻关系早已不再。结果王羽还变本加厉，直接将王凯贞与男友告上台北法庭，罪名是“妨害家庭”。最终王凯贞男友被判徒刑三个月，还赔了钱，王凯贞也与王羽离婚。

王羽虽然感情一团糟，但交朋友倒是始终如一，极讲义气。他曾经很看好成龙，将之推荐给古龙，不过古龙认为成龙形象不行，还来了句“我的剧本都是为狄龙准备的”。

不过在此之前，成龙已经与古龙有过交集——他与王羽一起出演了《风雨双流星》，导演罗维，编剧古龙，情节则改编自古龙的《七杀手》。

在当年的武侠电影中，《风雨双流星》的结构相当精巧，这当然跟原著《七杀手》的奇诡气氛有关。虽然名字跟原著都不一样，柳长街变成了梅星河，但故事架构相似。

王羽跟古龙的合作还有不少，1977年又有《独臂双雄》与《神拳大战快枪手》，均为古龙担任编剧。

最有意思的是1978年上映的《独臂拳王勇战楚门九子》，这部徐增宏导演、王羽主演的片子并非古龙编剧，却有着极多的古龙元素。

故事很简单，话说江湖上有位名叫刘一手的独臂拳王，四处寻找杀手组织“楚门”，楚门首领楚九指则让手下一众高手沿途劫杀刘一手，结果当然是纷纷败下阵来。

王羽拍这部片子，其实是针对邵氏。当时邵氏已经走了下坡路，但楚原执导的古龙武侠电影异军突起，在那几年间支撑着邵氏。王羽跟邵氏关系不睦，“楚门”显然指楚原。

王羽饰演的刘一手，一路上打趴下的“楚门”高手基本上都是古龙书中人物，完全可以说这部电影是“独臂拳王蹂躏古龙群侠”。

片子里第一个被刘一手打倒的是《流星·蝴蝶·剑》的主角孟星魂，而且选角也是楚原电影版中饰演孟星魂的宗华，第二个则是《流星·蝴蝶·剑》的角色孙玉伯。最搞笑的是这两位被打死之后，楚门的人商量对策，还说“孟星魂与陆小凤已死”，可见陆小凤连出场机会都没有。

之后又有四位出场，名字分别是木子飞刀、唐韩、傅白雪和胎里坏，木子飞刀显然影射小李飞刀李寻欢，唐韩是《流星·蝴蝶·剑》里的韩棠，傅白雪当然是影射傅红雪，倒是胎里坏，有可能是影射《飞刀，又见飞刀》里的李坏，而且他是楚九指的儿子，这么一来就跟骂人无异了。

刘一手那边，先是救了个女孩子，顺手把恶徒燕十四打死。这位燕十四显然影射了《三少爷的剑》里的燕十三。

后来出场的角色里，有律香州和律香臭，《流星·蝴蝶·剑》里的律香川估计都要哭了。有楚门第一杀手路大佳，原型当然是《边城浪子》里的路小佳。有一位叫有花的，原型是《楚留香》里的无花，另外还有一位阳姬，对应的当然是《楚留香》里的水母阴姬。楚留香也没有幸免，而且还是以原名出场，与他同样待遇的是萧十一郎，此外还有一位六少爷——三少爷的两倍……

这部片子纯属恶搞，但恶搞的并不好看，只是熟悉古龙的人看到这些名字，难免会心一笑。也就是古龙性格豪爽，加上跟王羽交情好，要是换成其他作家，看到自己笔下人物被这样恶搞，说不定就翻脸了。

古龙因酗酒而逝，王羽虽然寿命长得多，但同样也多少是倒在了酒上。晚年的他重返娱乐圈拍戏，2011年因为宣传影片时劳累过度加上拼酒，结果轻微脑中风，左半身偏瘫，只能退出娱乐圈。2015年底，他二度脑中风，身体每况愈下，直至2022年去世。一代银幕大侠，如此晚景，实在令人唏嘘。

图源 | 网络

作者| 叶克飞

编辑|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