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在即，蒋介石的老毛病又犯了，竟要从薛岳手里调走74军！

领袖徇私遇尴尬

1938年9月，庐山脚下，日军第101师团长伊东正喜被炮炸伤，攻势一时难以再起。小坳附近，本间雅晴第27师团刚刚摆脱了黄维第18军数日的缠斗，又被冯占海、傅立平、何平、陈沛、吉章简等数师之众挡住去路，苦战数日仍无法打破僵局。整个江南战场就这样僵住了，唯有时而传来的枪炮声在提醒着人们：江南赣北也是战场，只是现在正处在一场恶斗后的喘息阶段。

薛岳在琢磨，南浔线已近20天没有大的战斗了，好大喜功而又野心勃勃的冈村宁次会这样坐耗时日吗？没想到，结论尚未出来，蒋介石给薛岳提出了新的难题。

岷山一役结束后，军令部致电第1兵团司令部：“第74军在岷山地区伤亡很大，着调湖南长沙附近整补；鉴于第64军军长李汉魂已调任广东省政府主席，且日军有向广东进攻趋势，着第64军随李汉魂赴粤作战。”

薛岳瞟了一眼电报，向作战科长赵子立说：“速回电，第74军调不下来，南浔线兵力薄弱，第64军也抽不下来！”

第二天，蒋介石亲自签发电报，仍是督饬调离第74军赴湖南整补。薛岳仍然回电：调不下来！

蒋介石已经答应第74军军长俞济时了，能这样言而无信吗？于是第三封亲启电又到了，并详细地列举了第74军的伤亡情况。

薛岳怒不可遏地骂道：“他妈的，肯定是俞济时自己活动的！”

俞济时有恃无恐，骄狂无羁。各地军政要人谁也不愿惹这个蒋家太保，这使他一时更狂。他走到哪里，与哪里的友军关系都很僵。不久前金官桥一战中，他起初就没把顶头上司薛岳放在眼里，迟迟不派主力增援，引起友军各部队痛骂。直到薛岳以军罚相逼，他才派部队前往解围。围解了，但从金官桥一线撤下来的部队没人感激他，没人领他的情。

但是，第74军是蒋介石格外看重的嫡系部队。南浔线大战两月，冈村宁次的松浦、伊东师团死伤惨重，中国官兵在炮火、装备都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死伤自然更加严重。蒋介石心疼部队，可也不能任由日军一气打到武汉去。在两难取舍的情况下，他自然又把恩惠施给他的嫡系。

对于第74军与蒋介石的关系，薛岳一清二楚。他虽不想得罪蒋介石，但他更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刻放走第74军。赣北之战刚入正戏，好戏还在后面。放走第74军不但失去了一支生力军，也将失去整个前线部队的军心。再说，金官桥之战，第74军的损失可是最低的。仅凭蒋介石的面子就放人？不！绝不能！

主意拿定，薛岳极不客气地口授电文：“南浔线前方各部，就作战时间，都比第74军为长；就伤亡来说，也都较第74军为大。如果第74军要调下整补，则其他各军都要整补。那样前方就无法继续作战了！”

然后，他长叹一口气道：“领袖私心太重了！”

蒋介石接到薛岳回电，其恼怒可想而知。但薛岳回电有理、有节，蒋介石倒也无可奈何。

出乎意料，蒋介石竟在次日直接打电话给薛岳：“伯陵啊，据报告第74军在岷山伤亡很大，应准予撤下来整补啊！如果把部队都拼光了，再恢复战斗力就难了。”

薛岳据理力争：“委座，部队作战，伤亡总是难免的。伤亡的大小，在当前各部队均受损失的情况下，很难定出准确的标准来，也决不能以某一战役中伤亡数字来表明。倒是有一点情况可以作比较，即现在赣北的各军，转战时间都比第74军长，伤亡也比第74军大。如果按现在各军的伤亡数字，或说以现有兵员的数字为标准，第74军远远排在后面。在如此情况下将第74军撤下来，开到大后方去整补，必然会影响士气，诸将领也会因此心怀怨望，恐怕更不肯力战了。”

这个理由显然难以反驳，蒋介石沉默了片刻，仍固执己见：“作战时间长短不是标准，伤亡情况也不能一概而论。我们要做持久战，这个······就要保留一些完整的嫡系部队作基干，否则还怎么继续抵抗呢？这个这个······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报告委座，由于前线兵员奇缺，所以规定不管任何部队，损失有多么严重，要撤下去补充，都必须将现有的士兵留下，哪怕只能组成一个团、一个营乃至一个连，也要留在前线拨补给其他作战部队，其将领只能带着编余的军官到后方去接受整补。现在前线几经整补又开回前线作战的部队很多哩。非属下不能善体钧意，实在是倘若开此先例，以后的事就不好办了。部下是直接指挥官，要对各级部队长负责，总不能让属下不好交代啊。”

蒋介石依然固执：“伯陵啊，我希望你想想办法总有办法的。”

薛岳转念一想，不如把问题推给陈诚，让陈诚跟蒋介石周旋，于是赶紧道：“好的。但最着急的是要有部队接防。属下马上向陈长官报告，看看陈长官能不能抽调一支有力部队来顶替第74军······”

“啊不，不······”蒋介石打断了薛岳的话，“这个······我看这件事就不要再麻烦辞修了，既然撤不下来，那就暂时留在前线继续作战吧。”

显然蒋介石也知道薛岳在耍滑头，有意把“球”踢给了陈诚，而陈诚在类似问题上是坚持原则的。自己的要求本来不占理，如果再让陈诚顶撞一番，就太没意思了，所以他放弃了这个无理要求，却又提出了另一要求：“我想调第64军赴粤作战，如何？”

“不行！”薛岳坚决拒绝了，“当前赣北正处于紧张状态，属下正计划与日寇决战，正需要集中兵力······”

蒋介石挂断了电话。

薛岳明白触怒了蒋介石，于是马上打电话给陈诚。

陈诚安慰薛岳：“伯陵兄，你做得对。大敌当前，必须一视同仁，否则我们还怎么能督促其他部队力战呢？但是，我们也没必要太使委座为难了，他要调第64军，你就做些让步-留下一个师，归兵团直接掌握。你看如何？”

陈诚确有左右逢源之法，薛岳十分佩服：“好，就这样决定了。不过，是你向委座报告，还是我向委座报告？”

左陈诚，右边是谁呀？

“还是你去说吧。就当我不知此事，这样还可保留回旋余地。”

“遵命！”

从全局考虑，薛岳似乎也没理由强留第64军，但大战在即，他手头紧张，自然是能抠则抠，还是从第64军中硬卡住了第187师。

俞济时撤往湖南整补的希望就这样破灭了。

在薛岳那里碰了一个大钉子，俞济时曾有过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在向蒋介石走动关系后，他甚至对部下两位师长冯圣法和王耀武“打招呼”：“准备好撤往湖南整补吧。”结果却没有成为事实，这火气可就窝大了。

当时，冯圣法和王耀武还真的担心俞济时会闹出事来。

何应钦

庆幸的是，沉默多日后，俞济时倒没有生事的打算，却将两位师长叫去，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的部队是委座的嫡系，我们又都是他的学生、信徒。大家都知

道嫡系部队的装备、待遇比杂牌都优厚，如果打起仗来不如人家杂牌，怎么对得起委座知遇之恩？怎么有脸在战场上待下去？现在指挥我们的长官是薛岳、张发奎、吴奇伟、李汉魂这些粤籍将领，都拿眼睛盯着我们嫡系部队，要看我们的笑话！好啊，我们就打几个硬仗给他们看看，让他们知道我们嫡系部队就是比他们的部队强！这口气一定要争！一定要争！要争这口气，主要还要依靠你们，所以今天跟你们打招呼，今后在作战中，我会很严格要求你们的-守阵地要像钉子钉在地上一样；攻击时只能向前，决不后退！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不可一世的俞济时竟然能讲出这样的话来，这让冯圣法与王耀武非常感动。俞济时并不思图报复，而是以实际行动来“争回面子”的想法，真可谓光明磊落。于是两人当即表示：“请钧座放心，我们黄埔军人这点志气还是有的。”

“好，这样我就更有信心了。现在我们友军中多是广东部队，我们一定要树立一个好榜样给他们看！”

不得不承认，面对蒋介石的徇私行为，薛岳太理智了。当半月后瑞武路血战和万家岭大捷，这两支关键部队连连奏捷、撑住危局时，第1兵团官兵无不为薛岳总司令先前强行留下的这两支有生力量的决断感到庆幸。

但对薛岳而言，他也急切地想知道那个被他得罪了的领袖的态度。

蒋介石的表现同样出人意料。当他得知日军一个整师团落入薛岳的罗网中，并知道第74军和第187师所起的关键作用后，嘴角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笑容。他也不得不承认，薛岳是对的，他的反击意识比自己强。那样的胜利足以让蒋介石感到振奋，同胜利带来的兴奋相比起来，这场争执引发的不愉快就微不足道了，对薛岳的怨恨就更似过眼云烟了。

此后若干年，他一直没再提起这段旧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要知道，从骨子里，蒋介石可是个喜欢记仇的人，尤其是对那些手握军机大权却又桀骜不驯的人。对薛岳的例外还真的耐人寻味呢。

对于即将开始的万家岭大战来说，领袖徇私遇尴尬可真是个吉兆！

日本大军飞调万家岭

再说日方，整个南浔线战局陷入僵局，令冈村宁次沮丧。想当初，攻克九江是何等的容易，那时候，他满以为从此以后第11军会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没想到他碰到了薛岳这么个韧劲十足的对手，手下的队伍也没有给他争气。第106师团进至马回岭，无所作为；第101师团被阻于隘口，了无生机；第9师团逶迤于幕阜山中，一时难成气候；第27师团刚刚上阵，便在黄港、白石崖一带遭到顽强拦击；波田支队虽然一向表现抢眼，但沿长江西进，沿途都是敌人要塞，长江水路绝不是先入汉口的捷径。

东京转来电文，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

南京畑俊六大将几次来电，对南浔线进攻迟迟不能进展深表忧虑，并强调江南第11军主力如不能按计划挺进，切断粤汉线中国守军退路，则势必影响整个战场行动。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在日军中，冈村宁次乃能征惯战之将，何曾出过这种丑，现过这种眼？

冈村宁次是一个深谙兵道的老军人，不至于不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只是，意外的失败、料不到的挫折使他血往上涌，头脑开始有些发热。而对他来说最大的灾难，莫过于骨子里根深蒂固的对中国军队的轻视。

9月间，由于日军频频出击，薛岳也只得频频调整部署，以求及时堵死各方向漏洞，不知不觉间，南浔、瑞武线之间出现了一条狭长而巨大的空隙。江南战场上，完整的防御体系出现了裂缝。

薛岳并非没有意识到，但自恃手中尚有强大的预备队，谅日军也不敢冒死闯入。

各条战线纷纷陷入僵局，使颇为自负的冈村宁次渐渐失去了耐心。当侦察机报告对方出现这一空隙时，他两眼一亮，快步走到地图前，对着攻防交错的一个个箭头琢磨起来。越看，他两眼越亮，思路越明晰。道理极其简单：从空当儿插进去，能避免正面受阻、迂回被滞，还能插入守军深远纵深，使中国军队腹背受敌，彻底动摇对手的防御体系。如果更好的话，极有可能一口吞掉面前这20多个师的中国守军，为顺利打下武汉创造条件。

想到这儿，冈村的大脑不由得亢奋起来，心也不由得在胸膛里打鼓似的狂跳。

冈村一会儿自问：“薛岳那么精明，能给我这样的机会吗？”

堵住这个漏洞的时间，即使是薛岳设下的圈套，皇军也敢钻进去-支那军人奈何不得皇军！

随即，冈村宁次命令作战主任参谋宫崎周一：“再派两架侦察机，挑选最优秀的驾驶员，低空飞行，弄准确这条空隙的位置和支那军布防情况。”

不久，空军再次将侦察结果报来。

派谁去完成这次穿插作战任务呢？冈村在犹豫。

9月18日，听说军司令官的新计划后，松浦淳六郎走进了冈村司令部，主动前来请战。

“你们有把握吗？”冈村有些不放心地问。

“畑俊六大将从国内紧急要求调拨来的数万兵员，已有5000多人优先补进了我师团，这批人老兵比较多，我师团的战斗力已经得到了恢复。”松浦中将急于要洗刷在前一段作战中的耻辱，还有意无意地暗示了他与冈村的顶头上司畑俊六大将的特殊关系。

畑俊六

第106师团通过前些日子的整补，基本上又齐装满员了，最近，转到马回岭阵地专守防御，也没有出大的纰漏；再说，松浦是畑俊六大将多年的老部下，于公于私都应再给他一个将功补过、恢复名誉的机会。考虑到这些因素，冈村答应了松浦淳六郎的请战。

两天后，冈村宁次签发命令；为转变目前战局，第106师团留一部警戒马回岭，主力突破五台岭，迅速进入德安西南地区，以策应第27师团；第27师团向箬溪、南义方向加强攻势，保持与第106师团的联系，取互为掎角之势，目标白槎、虬津。

不难预见，此举如果成功，第9战区第1兵团20余万中国军队，将被冈村以3个师团聚歼于德安地区，其功将远远大于夺取武汉。

为确保这一计划顺利实施，冈村命令第101师团102旅团经九江配属第27师

团；考虑到第106师团参谋长秋山义隆少将因病离任，冈村特遣自己最赏识的军司令部情报高参樱井镣三中佐配属该师团，樱井能说上海、湖北及广东方言，人称“小支那通”。

冈村还亲自审阅了军司令部为松浦淳六郎筹划的部署方案。该方案将106师团分为五线：以青木少将之第136旅团为主，配属山炮兵第52联队、迫击炮第3中队、工程兵第1大队、无线电队、卫生队、传令骑兵队各一部，为第一线；师团山地部队（驭马）为第二线；从星子抽来的第101师团津田辰彦大佐第149联队为第三线；师团新任参谋长成富成一大佐率预备队为第四线；步兵第123联队、机关枪部队、骑兵联队共2000人留守马回岭，为第五线。

抢到执行穿插的任务后，松浦兴奋异常，立即下令所属部队在马回岭阵地与中国军队脱离接触，撤到阵地后面集结、补充兵力和粮弹。为适应山地穿插，他令部队放弃战车、重炮，一律驮马化；为了轻装上阵，他规定部队只带五天的给养，每人180发子弹，两枚手榴弹。一时间，马回岭马嘶驴叫，好不热闹。

25日，随着松浦一声令下，除第五线兵力2000余人警戒马回岭阵地外，师团主力一万余名官兵向西挺进。其前卫部队轻松地突破了五台岭守军的薄弱防线，马不停蹄地向纵深插去。

西出马回岭后，第106师团的麻烦可就来了。崎岖不平的山路，高大的日本洋马行进困难，常常得由士兵们拉着、推着才能动弹。官兵的衣服白天被汗水浸透，晚上山风一吹，透骨地凉，因而染病者不少；毒蚊叮咬，又使不少人发生疟疾。凶残的松浦下令：能走的跟上，实在走不动的由各单位自行处置。结果，许多患重病的日本士兵被官长枪杀在密林山谷中。

更麻烦的是，天公也不帮忙，山区大雾弥漫，部队行进时常常加大了间隔、失去了联络，加之许多军官对新补充来的士兵还不熟悉，部队管理开始出现混乱。

当然，松浦非常清楚：军令如山，兵无常势，唯有快速突到后方，摆脱中国军队夹击，才能获得安全，并予敌以致命一击。这也是目前唯一的出路。于是松浦不顾沿途小股守军的顽强阻击，不顾一切损失，拼命地命令部队向前突，向前冲。

地图也不知道是哪年印的，现地一看早已面目全非。指南针也怪怪的，莫名其妙地从未与太阳所示一致过。是地图不对还是指南针出了问题，反正它们中至少有一个出了问题。

不过，每天都向军司令部报告一次位置，而回电总是不变：一切都很正常！这让松浦一直很放心。

但是，当部队进至白槎街以北约八公里处时，麻烦来了-司令部回电称：实际位置与所报位置相差十多公里。

松浦倒吸口冷气，冷冷地命令道：“就地宿营！”

然后，用一双老眼盯着情报高参，生硬地说：“樱井君，发挥你特长的机会到了，请你必须找到当地支那百姓，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小支那通”樱井一身中国农民打扮，出山转悠了两个小时回来，果然将自已绘制的地图放在松浦面前。

草图显示，日军所在的位置是刘鞔鼓刘村，处于白水桥街与德安之间，各相距30公里，正是万家岭北沿。北面是南山，南面是南田，东面是磨溪，西面是石岩。而那军用地图上，万家岭是和岷山靠在一起的，白槎街就在万家岭南侧。先头部队本应绕过万家岭，却偏偏陷入了万家岭腹地。

这个地图正是冈村宁次当年从孙传芳那里盗窃来的，现在却把自己的一个师团送上了死路。真是报应不爽啊！

10月1日，106师团主力进至万家岭、哔嘶街、老虎尖、石堡山一带，离迂回纵深的目标已是近在咫尺，但松浦没有想到这咫尺竟然几乎成了天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