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有效监督，司法能错得多离谱？“依法”将“傻子”判刑入狱

一次错误的审判造成的损害，要远胜无数的罪行，因为后者只污染水流，而前者则污染水源。这句话应该很多人都不陌生，但很多人并不理解其的真实含义。

很多法律人，尤其是一些司法人员看来或是在其口中，案件只要经过了司法机关处理，就代表着权威的司法结果；对司法机关的处理结果提出异议，就代表着质疑司法权威，仿佛司法机关乃至司法人员就是法律的化身，不容置疑，不容监督，否则就会有损司法权威。

如此的认识演化下，社会层面，包括一些充当“第二公诉人”的律师，至今很多人还在认为，一些律师为被司法机关认定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进行无罪、罪轻辩护的，是在帮助坏人逃避法律责任，妨碍司法机关惩处违法犯罪。如此的认识，俨然没有看到司法权如果缺乏了有效的监督，会产生如何骇人听闻的危害后果。

2023年2月份，北京青年报旗下的“北青深一度”报道了“一个'傻子'莫名其妙蹲了9年大牢”的司法案件（详见《因身揣逃犯身份证，智障男子坐牢9年，出狱后不久去世》一文）。2024年4月30日，“北青深一度”再就本案发文“李四强抢劫案”的无罪判决，解开了哥哥8年来的疑惑”，详解了案发经过及申诉的艰辛过程。本文事实部分的内容，均概括来自“北青深一度”报道，看罢令人唏嘘和不寒而栗。

报道称，安徽利辛天生智力残缺的“傻子”李四强，因身上持有一张汕头抢劫案在逃犯人“刘西文”的身份证，便被汕头警方抓获后，直到被龙湖区法院以“刘西文”的身份被判抢劫罪，入狱服刑。

李四强的智力状况何如？根据报道，因为遗传原因其属于“无劳动能力”情形，经村里核实上报早被纳入低保范围。熟悉人的话是，“只要跟李四强说两句话，就能知道李四强有没有做案能力。”可是在讯问笔录上，李四强承认“自己真名就叫刘西文，也承认2003年在汕头抢劫，并能准确说出刘西文的出生日期、户籍地址、家庭成员姓名等信息”。

2007年10月11日，龙湖区法院作出刑事判决，以犯抢劫罪判处“刘西文”有期徒刑12年6个月。这份判决书显示，“刘西文”（实际受审人是李四强）没有辩护人，对指控无异议，当庭自愿认罪，未提出上诉。

服刑期间，监狱的管教发现“刘西文”的真实姓名是李四强而上报。2009年12月14日，法院作出一份刑事裁定书，称判决书中的被告人刘西文称谓及基本情况有错误，将判决书中所有的“刘西文”更正为“李四强”。

2016年6月25日，因表现良好，李四强被刑满释放。用村干部的话是，“凭他的智商，能抢劫？”2016年10月28日，李四强的哥哥李奎星聘请了律师，向龙湖区法院递交了申诉书，要求启动审判监督程序改判无罪。法院回复是，认为李四强被抓时，身上有刘西文的身份证，身份证上的照片又像其本人，且在公安机关讯问和法院审判过程中仍继续冒名“刘西文”；并认为用裁定书方式更正被告人姓名不影响犯罪事实认定，不构成程序违法，驳回了申诉。

报道披露了更为令人震惊的是，2022年8月11日，利辛警方协助汕头警方将真正的刘西文抓获，涉嫌罪名正是抢劫罪。得知刘西文被抓后，李奎星委托律师将同案犯的证言（2022年8月初，记者找到了涉案抢劫案中的两名已刑满释放的同伙辨认，根本不认识李四强）及刘西文被抓的情况作为新证据提交给了广东高院。

媒体公开报道后，广东高院公开回应称，已受理李奎星的申诉。直到2024年1月29日，广东高院才派员到安徽省利辛县，将案件再审决定书送给李奎星。此前的2018年，李奎星就已经向广东高院申诉过。2024年4月19日，广东省潮州市湘桥区人民法院作出再审判决，撤销原审判决及裁定，宣告李四强无罪。

报道也提到，令李四强定罪判刑的关键证据——刘西文的身份证，2007年的原审案件材料里没有记载，民警称，“当时刘西文有无随身物品移交，现已没有印象”。申诉代理律师在原审案宗中没找到身份证原件及复印件。广东省级工作组全面调查后，仍未查到这张身份证的下落。

这刑事责任被判人员根本不具备犯罪智力条件、连监狱部门都上报弄错了身份、真正抢劫犯2022年就已经归案、被判刑的同案犯证明根本不认识其人的案件，直到家属申诉了七年多、经过媒体报道之后，才得以再审立案，再审改判无罪，可见纠正一个刑事错案的艰苦卓绝。

可惜的是，李四强已经看不到其再审改判无罪了，2016年刑满释放两个月后，其因病重不治，离开了人世。留世的照片显示，李四强门牙缺失，他自称是入狱前遭遇了“逼供”，被打所致。（照片及其说明来自“北青深一度”）

2007年一审宣判后，2009年经监狱反映法院就已经发现被告人主体搞错，2016年家属就开始委托律师各种申诉，2022年真正的抢劫人员被抓获归案，加上同案犯提供证词根本就不认识李四强，“只要跟李四强说两句话，就能知道李四强有没有做案能力。”等等，都不足以令错案发起再审程序，直到媒体公开报道，发起了舆论监督，才真正的启动再审程序。这就是现实！

以上这些，就算是没有经过法律专业知识学习过的，仅凭基本的社会常识和基本分析能力，能不能感到这个案件存在疑点，不能达到令人信服到足以对人判刑？可就是这样的一个案件，在距离现在并不遥远的2007年，一路经过了公安侦查阶段、检察院审查批捕审查起诉阶段、法院的开庭审理合议宣判阶段，不得不令人质疑，这些专业的法律人士、复杂的刑事审判流程，为何没有防止住这么明显的错案发生？

报道中，最重要的一句话是，“这份判决书显示，'刘西文'（实际受审人是李四强）没有辩护人，对指控无异议，当庭自愿认罪，未提出上诉。”其中的含义是，李四强从被抓到被判，根本没有专业法律人士为其辩护，自己有限的辩护换来的都是压制，根本得不到应有的重视。

《刑事诉讼法》中规定的侦查机关、公诉机关、审判机关应当遵循分工负责、互相配合、互相制约的原则，在这个案件中，只有配合，而没有制约。法律规定，仅是书本上的字迹而已，根本没有落实到执法司法人员的执行上，从而造成了所谓的“依法办案”，最后成了一件错案，而且是错的离谱的。

这个案件留给我们的启示是，司法办案，仅停留在法律规定的诉讼策程序、法律责任上，仅停留在各自司法机关的内部监督上，是远远不足以防止冤假错案发生的，需要的是，司法办案必须做到公开办案接受媒体监督，充分重视辩护律师的执业权益保障，才能最大限度的方式冤假错案的发生。否则的话，任何人，都可能面临着李四强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