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上的济宁|运河物事

作者 周广慧

一股水从南向来，一股水从东向来。

南来的叫运河，宽宽的水面，哗啦啦地流淌。水面上一簇一簇地翻滚着浪花。东来的叫洙水河，河床窄窄的，水面不大，汪汪洋洋，不起微澜。两股水在此交汇时，都改变状态，抖擞精神，十分地生动起来。先是在交合线上互不让步，相搏相摩，卷起浪花千万朵。而后归于一道，融为一体。浪也不狂了，波也不卷了，你我不分了，很快形成的水势反而不像河流了，凭白地新生为一汪平静如镜的湖面。只有站到远处望，才可以看到它实际上是在奔流的状况。水面上起着微烟，微烟里飞鸟往还。在两河交汇形成的入湖口地带，陆地、水潭、鱼塘，互相你我，藕断丝连。高大的陆地树木，如榆树、杨树、柿树等，低矮的水生植物，如芦苇、水莲、菱角秧，还有那种生长于水面又连秧成片的水葫芦等，都在茂盛地生长。眺望四周，沟壑纵横，道路蜿蜒，天荒地远，独独这一小片儿水色气象如江南。河里游动着各种水鸟，最先看到的是野鸭子，一般是几对几对地在水里游弋嬉戏，它们体态娇小，颜色苍离斑驳，做事谨慎又鬼得很，半个身体浸在水面下，扬着小小的头，游来游去。有时，它们会突然钻进水里，三分钟五分钟不上来，上来时抖起一簇水花，嘴上必衔了一条还甩动尾巴的鱼儿。在一片水与地交融的镜面上，闪动着许多这样的身影。

《捕捉春天》作者：张建中

最让人心仪和佩服的是一种仙鹤般的鸟，很大，很白，长颈高腿，听老在运河划船的老艄公讲，年轻的时候他天天下河入湖，经常见到类似的鸟儿，可是，却不知为什么，它们飞的远了很少回来。少小离家老大回吧，只是这两年它们才小心翼翼陆陆续续的飞了回来。打眼望去，先是望到了飞翔着的一只，离水面很低，脖子平直着长长地向前，两腿半伸半展，特别是一对大翅膀，一扇一扇地上下摆动，不急不躁，像一片白云从空中飞过，并不飞很远，就落在岸的一片水草旁。一落下来，就能看到它很庄严圣洁的姿态。飞有飞样，落有落态，立有立姿，刚才还扑棱着的翅膀，已经迅速收拢，双脚直立，使人想到亭亭玉立。脖子、脊背、翅膀，皎白如玉，浑然一体。更重要的是那种没有任何事情似的神态，不动作，不张望，叫人想起静如处子。从它身上移开目光，才望到对岸的一块石头上，还同样立着这么一只娇物。不同的是，它缩着脖子，耸着肩膀，腿高高挺立，像一个披着大衣静观形势的世外高人。它们应该是一对夫妻，在这缺少同类的这几年，它们智慧地设计了自己的活动方式，一个在此，一个在彼，又不使对方离开自己的视野。即使两只鸟同时升空，也是一只在前一只在后。它们大量的时间悠闲着，一旦行动就不同寻常了。我看了一次它们的神秘行动。先是其中一只看到了深水里游上来的一条大鱼，内心里动了杀机，表情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轻迈高腿挪向水边。正当它瞄着鱼的时候，旁边一只土黄色的野猫却注意上了它，也正蹑手蹑脚地朝它走来，叫人想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一旁着急，又说不清是替谁着急。还没等反应过来，形势就发生了变化，躲在别处的另一只鹤从高空猛然冲了下来，赶走了野猫。它们如愿以偿，一只从水中逮着一条红肚皮的大鱼飞起来，另一只跟随其后翩翩然飞向远方。一切又恢复寂静。

从运河到太白湖入湖口的南边，有户人家在河岸边盖了一处“农家乐”，原汁原味，并且生态设计，“锅台鱼香”的招牌熠熠生辉。在水面船上吃鱼的客人都有临水而居的感觉。有时船上岸边之距歌声应答，互相喊话。林影伴着各色人等的身姿映入水中，波光闪动，如梦如幻。生意做大了，家庭成员也发生了变化，当年的少妇成了老妇，成了老板，最核心的机密掌握在她手里。她已经不再亲自主厨，只隔几天分发给下手们一些调配好了的佐料。她穿着一身宽大的衣服，河上河下、林间地头到处走走。老伴儿憨厚诚实，负责每一台锅灶火候的指导，让这台灶灭火，让那台灶把火烧大，有时候也亲自取一块木头塞进灶里，眯着眼看它燃烧，开出火焰的花朵。当年的少女如今出落成了一个河边美人，听人说，刚刚从河北招进一个女婿。小两口是整个生意的执行经理，负责所有工作环节和服务人员的管理。她有一个哥哥在北京上了大学，专业却是园林设计，假期回来，把主要精力放在观察周围环境的效果设计上。碰上恰当机会，他还追着一些城里来的男女，详细询问在这荒郊湖里大吃大喝与在城里细嚼慢咽及其垂手侍立的美女服务相比，有何不同感受？引起人群一阵一阵欢笑。

每一茬儿客人散后，杯盘狼藉之际，在河边活动的各种鸟就飞过来。先是停在树上，然后落到栏杆上，然后着地，小心翼翼地跳近某一食物，急速而慌张地飞离。每只鸟儿都有如此的表现过程，叫人替它们着急。这时候的人们绝不会打扰它们，最想让它们尽情地享用这些食物。可是，物类相隔，人越是提醒，鸟儿就越是害怕，只好任其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