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香港怎么那么香”之十二：武侠世界

跟港台歌曲一样，金庸的小说在大陆流行也是从盗版开始的。

说盗版其实不够准确，应该叫做翻唱或者翻印。

那时大陆几乎没有版权概念，版权不存，盗将焉附？从书肆偷一本书是盗，用孔乙己的说法是窃，抄录一本书上的文字是励志，复制一本书上的内容那是给作者面子。

金庸的小说，我最早在一张小报上看了他的《越女剑》，后来看了半本翻得破烂的《射雕英雄传》，再后来忍痛在小县城书店买了正版的《书剑恩仇录》《侠客行》。至少看了三五遍，被迷得五迷三道。到了大学时，有机会看整套的金庸，却有些意兴阑珊，很少翻阅。武侠电视和电影倒是看了一些。

在金庸之前，我臆想的武侠世界是很模糊的，《水浒》太草莽，《三侠五义》太散乱，《三国》太权谋，《精忠岳传》太过军事化。等到金庸，好像上帝说，要有武侠江湖，于是，嗖的一声，金庸出世了；金庸即是武侠江湖。现在我知道，这个江湖十之八九是没有存在过的。金庸几乎以一己之力，创造了这个世界。

这其实是武侠小说最值得玩味的地方。为什么我们愿意跟着金庸走进那个不存在的世界呢？我的解释是，武侠小说本质是游戏，文学性依附于游戏性。几乎所有的武侠作品都有非常强的代入感，要么是侠的成长，要么是侠的纵横天下，要么是侠的儿女情长，总之，读者读着读着就变成了侠。

经典文学，作者可以冷静叙事，读者可以冷眼旁观，也可以感同身受，但读《许三观卖血记》或《活着》，你会把自己当成许三观或福贵吗？不大会吧。

没有人愿意经历一遍许三观和福贵的人生。

武侠文学如果也采用这种套路，那就是一条没有出路的死路。武侠小说必须要么是英雄的成长史，要么是英雄的江湖实录，要么是《鹿鼎记》那种，从小混混一路混成披着虎皮的大英雄。

而真正的大英雄，也就是所有武侠小说的正派大boss，总喜欢在登顶后语重心长地告诫晚辈要“仁者无敌”，要“止戈为武”，总之不要再打架了。他们就是没有反思一下，如果自己一开始就拒绝打架，他能有机会站在武林至尊的位置上这样婆婆妈妈吗？

这是死循环。

在武侠文学的基础上，诞生了数不清的电影、电视、游戏、音乐等衍生品，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武侠世界。这个世界会和古典四大名著一样，成为中国历史的平行宇宙，长久地存续下去。

是的，文学在会在时间的长河中悄悄地改变历史的叙事方式。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三国演义》比《三国志》更接近历史。

金庸的武侠小说也有这种“篡改”历史记忆的功能。

梁羽生、古龙等人亦是武侠创作高手，前者更传统，后者更现代，各有擅胜，金庸最为正统、宏大。

曾经在香港街头，看到街头商铺写告示牌“严拿高买，送官究治”，繁体字不说，用的还是古典白话小说的语气，那一刹那，站在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街头，好像穿越回到“三言二拍”的那个年代。

金庸的武侠小说能在香港兴起，也就不觉得奇怪了——他在用商业化的方式传承历史。

商业化不是贬义词，商业化的武侠写作，比八个样板戏更能准确地描绘中国人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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